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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罗叔,你老人家大可不必冒险,迳自前往找人报仇……”
“如果迳自前往找人报仇,又怎能证实玉清观是罪魁祸首?”
“那……”
“当然,我会小心,一有发现便全力脱身。只要发现白马观中有妖女的踪迹,便可
证实玉清观主的罪行,我会尽快脱身的。
“我也会,好吗?”
“想同时失陷吗?那么,谁去找人报仇?”
“这……”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回房休息吧!”罗山爱国手赶人:“记住信的指示,至
要至要。”
姑娘热泪盈眶,持碗的手不住发抖。
“走!”罗山厉声说。
前往白马观进香的人,必须乘船前往。北岸不远处的本州第一大镇津市,就是远道
香客的临时宿站。白马观有一座下院设在津市,是接待有身份地位施主的地方。天一黑
交通便断绝了。
但下院备有一艘小艇,由三位控舟的香火道人兼任接待,晚间同样可以往来。
观占地甚广,共有十余处殿堂,但只有十余名道侣在内修真,因此白天也很少看到
人迹,天一黑,更是清冷孤寂。观内不留宿香客。香客必须在津市歇宿。平时香客不多,
观中的老道相当清闲。
三更初,一个黑影从州西长满荻竹的滩岸登陆,赤条条地只带了一只用油绸包妥的
布包。
这人就是罗山,真名号是妙笔生花罗昆。快刀江庭举的好友,一位江湖上颇有名气
的名武师,为朋友两插刀,冒险前来侦查白马观的根底。
他打开包裹,换上了夜行衣,判官笔佩在腰带上,藏妥余物,蛇行鹭伏向州北的白
马观探索而进。
他对所发生的事故所知有限,只能从江庭举的遗书中,知道商家受到官府压榨,与
玉清观主交往的概略情形。从江庭举的师父口中,也便知道江庭举被两妖女所杀的一些
经过,因此判断两妖女就是那晚玉清观主现身,逐走张定远的两个白衣女郎。
判断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无凭无据。怎能判定玉清观主是罪魁祸首?经
过三天的暗中侦查,根本没有人知道白马观有女道士的遁迹,更不可能有千娇百媚的年
轻女人在州上居住。
他必须冒险前往侦查。他心中明白,如果白马观真有美丽的女人潜藏,不幸被她们
发现,他必定凶多吉少,凭他妙笔生花一枝判官笔,决难禁得起妖女的全力一击,此行
凶险,必须特别当心。
远远地,便看到白马观隐约闪动的两三星灯火。
绕过一丛生长了不少树木的小丘,前面黑黝黝的房舍在望,灯火反而看不见了,草
木挡了视线。
他提高警觉,更加小心向前逐段探进。
前面几株大树下,突然闪烁着五六星绿火。
是鬼火,飘浮中的鬼火。
他并不介意,州上到处都有流萤飞舞。同时,他以为距白马观足有一里以上,野地
里根本不可能有人活动,没有人知道有不速之客前来夜探。
一阵江风迎面刮来,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草霉气息。
鬼火明灭不定,可是,并不飘散。
他仍然不在意,向前窜走,乍起乍停,身法相当高明。
蓦地,黑气涌腾。
“咦!”他心中惊叫,向下一伏。
四面八方传出瞅瞅怪声,黑气开始旋转。
他感到心神一乱,一阵寒粟通过全身,全身汗毛惊立身上凉凉地。
黑气涌腾旋转中,中间出现一位金盔金甲的天神,又高又大的身躯,在闪烁的无数
鬼火中显现。
他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仔细定神察看。不错,是天神,不是眼花,
出现在他前面约三四丈左右,高度几乎超出丈余高的树梢三尺以上。
“凡人!”金甲天神用奇异的怪嗓门向他叫:“你,侵犯仙境,该受天诛,凡人!
俯伏……”
他惊得顶门上走了两魂六魄,脑门也感到有点昏沉,浑身可怕地战抖,只感到双膝
发软,不由自主向下跪伏,失魂落魄地以额叩地。
“神灵恕……罪……”他语不成声。
“凡人!你!为何前来。…·”金甲天神的声调渐变。
“凡夫来……来侦……侦察……”
“侦察什么?说,凡人……”
无巧不成书,偏偏就有一条不知道有鬼神的蛇,自他的后颈上面滑过,冷冷腻腻的
蛇身令他陡然神智一清。
见识在一个闯江湖的人来说,十分重要。
如果对方是神,神是无所不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来侦察什么?
妖怪也是无所不知的,对方显然也不是妖怪。
不是神,不是妖怪,那么……。
他陡然清醒,本能的反应是全力向前贴地飞扑而出,半选拔出了判官笔,用上了平
生所学,杀人自救的绝招。
生有时,死有地;装神弄鬼的人以为已经完全控制了他,未免大意了些,等发觉他
倏然扑到,太快了,已无法应变。
“砰”一声大震,判官笔贯入人体,高大的天神象山一样倒下了。
他也被反弹摔倒,一股可怕的力道似乎震毁了他的右臂,幸而判官笔抓得够牢,并
未脱手。
他奋身急滚,然后排跃而起,不辨东南西北,亡命拔腿狂奔。
身后风声呼呼,有人穷追。
“孽障大胆!”追他的人沉喝。
一阵罡风袭到,力道可怕极了。他向前摔出,只感到心中一震,喉间发甜。
连翻两匝,他感到腰背一震,被人压住了,一阵昏眩,一阵痛楚。他知道完了。
这瞬间,他感到全身的气力都消失了,渐渐陷入昏迷境界;见识与经验告诉他,他
先前嗅入的草霉气息,是一种令人神智涣散的迷神药物。
“我不能落在他们手上!”他心中在狂叫。
这短暂的悲壮念头,激发了他的生命潜能,手上有了力道,滚势一止,他的判官笔
已在对方的脚踏上他腰脊的同一刹那,贯入自己的心坎。
两旬后,湖广、河南交界处的信阳州。
州南的会亭集。距城约六十里,是南北大官道颇为象样的歇脚站,也是附近村落的
重要市集。
官道经过集西,半夜里集中一片黑沉沉,官道上空荡荡鬼影俱无。白天,这里车马
络绎于途。
一个孤零零、身材中等的青衫旅客,手中挟着一问路杖,背了一只包裹,出现在集
南里余的官道上,正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踏着夜风残月向北趱赶。
包裹后面,附有一顶宽边遮阳帽,一看便知是靠一双腿赶路的穷旅客。天气逐渐进
入盛夏,夜间赶路要少辛苦些。
南面,突然传来急骤的蹄声。
旅客不在意地扭头向后瞥了一眼,继续赶路。南北大官道上碰到乘坐骑赶路的人,
平常得很。
但他也本能地心想:“最少也有四五匹坐骑。”不久,蹄声如雨,已可看清骑影,
健马狂驰,后面烟尘滚滚。
旅客本能地移至路口,心想:“半夜三更,这些骑上必定目中无人,要被一群健马
踹撞,可不是好玩的。”
终于,第一匹健马到了身后,传出骑士的一声刺耳的呼啸,坐骑的冲势渐减。
旅客扭头回望,看到了五匹健马,五个黑衣骑士都佩有刀剑,鞍后有马包。稀星残
月,视度不良,无法看清骑士的面貌。
第一匹健马徐徐超越而过,然后是第二匹……
一声呼啸,五匹马勒住了,五骑士一跃而下,恰好将旅客前后堵住。
旅客吃了一惊,警觉地止步戒备。半夜三更碰上劫路的强盗,孤身旅客注定了恶运。
堵在前面的是一位穿黑袍而非骑装的骑士,剑系在背上,头上戴了一顶六合太平帽,
似乎高大魁梧,黑夜中仍可感到迫人的威猛气概。
“你的脚程相当快。”黑袍骑士用中气充沛的嗓音说:“沿途昼伏夜行,形迹可
疑。”旅客一怔,不住打量已形成堵截阵势的五个骑士。
“你们是干什么的?”旅客沉着地问。“天气炎热,夜间赶路凉快些。有什么不对
吗?”旅客身材不高,说话的嗓门也带有童音。
“夜间赶路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你这个人。”青袍骑士阴笑,逼近至丈二左右:
“你明白在下的意思?”
“我一点也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你女扮男装。”
“这……”旅客吃了一惊:“女扮男装便于旅行,有什么不对吗?”
“女扮男装没有什么不对,但如果你是来自湖广沣州,身边曾经有一个判官笔,姓
罗名山的人,那就不同了。嘿嘿嘿!你就是那位自称罗素姑的小姑娘吧?”
“你们?”旅客惊恐地解下包裹戒备。
“小姑娘,你太年轻,你永远想不通我们的消息传递是如何灵通快捷。你是乘船走
岳州过来的,我们的人初期的确料错了方向,向荆州追查,所以晚了一步,被你远走到
河南才追上你,你也真值得骄傲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旅客大声抗议:“我也不姓罗。也不叫罗素姑……”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你是不是。”
“你是说……”
“在下把你押回武昌,交给沣州来的人带回去求证,那边有人认识你到底是不是罗
素姑,他们会查出罗山到白马观侦查什么事……哈哈哈……走得了吗?”
旅客一跃三丈,冲入路旁的田野,包裹后扔阻敌。
五骑士早有准备,几乎同时跃出。旅客第二次纵落。黑袍骑士巳如影附形跟到,右
手的马鞭一抖,拍一声击中旅客的左肩肿骨,左手已接住了掷来的包裹。
旅客冲倒在地,身形翻转时,暗藏在衣底的匕首已经拔出。
可是,双方的修为相差太远了,噗一声响,手肘被踢中,匕首脱手飞出两丈外。同
时,左肩也被另一名骑士踢了一脚,几乎增断了肋骨。
“哎……”旅客尖叫,全身一软,胁下的一脚相当可怕,被踢得连滚三匝,方被第
三名骑士接住了。
骑士对捆人的技术极为熟练,腰间本来就带了一卷绳索,片刻间,勒脖通手背捆完
成,干净俐落,行家技术无懈可击,被捆的人上半身完全不能动弹,但下身却不受影响。
走动毫无困难。
但旅客难以举步,肋痛难当站不直腰,发出痛苦的呻吟,任由骑士挟着走。
五骑士刚举步想回到官道,却突然发现路上多了一匹坐骑,鞍上有一位黑衣骑上,
星光下,在五六丈此很难看得真切。
“你们在拦路打劫吗?”马背上的骑士突然问,声调平和,但语气却带有火药味。
“胡说八道!”黑袍骑士一面走一面不悦地说:“休管闲事,快滚!”
“哈哈!在下骑在马背上,如何滚?”黑衣骑上的笑声怪怪地充满嘲弄味:“天下
事天下人管,在下看到你们五个人,群殴擒捉一位小后生;在我看来。不算是闲事,而
是最严重最不可原谅的事,一定是劫路的土匪强盗,在下管定了。”
除了那位押解旅客的骑士外,四骑上已到了黑衣骑上的坐骑旁。
黑衣骑士说完,泰然自若扳鞍下马,顺手拔出袋内的一根尺八熟铜短手杖,很像一
根戒尺,铜的颜色金中略带暗红,似乎平时经常把玩,反映着星光,金光闪闪。
这玩意儿用来打学生的手心。真嫌重了些,挨一下手掌,不肿起老高才是怪事。
“你这时想滚,已经来不及了。”黑袍骑士凶狠的声调充满威胁。
“为何?”黑衣骑士反问。
“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是吗?哦!你们所干的事,见不得人吗?”
“放你的狗屁!这是咱们的家务事?”
“家务事?在下不信一面之词,必须由那位小兄弟两面的话对证才算数。”
“救命啊……”旅客抓住了机会尖叫,但叫喊声倏止,被挟持的骑上握住了嘴。
“在下不要你信。”黑袍骑上的马鞭作势抽击。”
“你的意思是……”
“在下要你的命。”
“真的?”
“不错。阁下贵姓大名?管闲事不会不敢亮名号吧?”
“在下有姓名,但没有号。喂!百家姓上第一姓是什么?”
“赵。”
“对,赵!你的记性不错嘛!我姓赵,在家是老大,所以按排行为名,名就是大,
赵大。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吧?我教学生一直用最笨的方法死记,接二连三的问,他
们就不会念过即忘。喂!你们呢?姓什么叫什么?我赵大的记姓很好的,入目入耳不忘,
你们说一次就够了。”
赵大穿了青袍,黑夜中看来是黑色的,手中轻舞着戒尺,不住拍打着掌心,真像一
个乡塾社学的夫子。所说的话尖酸刻薄,嘲弄挖苦兼而有之。
四骑士肺都要气炸了,尤其是黑袍骑士,气得几乎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