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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上前与对方交谈了两句,就见守卫在门外的卫兵,立刻打开了东宫大门。
“青之,请随我来,太子正在银安殿等候。”
杨守文不敢怠慢,忙跟随张九龄走进了东宫。
在进入东宫后,大门随即关闭。
这还是杨守文第一次来东宫,虽然他和太子李显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踏足此地。
沿途,就见有手执火把的卫兵巡视。
他们的衣着,有些怪异,乍一看还以为是千牛卫的装束。
可杨守文却清楚,这些人并非千牛卫,而是东宫十率府中,模仿千牛卫而组建的内率府卫士。
看到这等情形,杨守文更加焦虑。
如果不是发生了重大变故,绝不会是如此情况。
他没有再去询问张九龄,而是跟在张九龄身边,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银安殿外。
值守银安殿外的内侍,也是杨守文的熟人,高力士。
就见高力士一身内率卫士的装束,虽看上去仍有些稚嫩,可举手投足间却别有威严,有一种军人似地气概。
看到杨守文,高力士便迎上前来。
“太子吩咐,若公子来到,不必通禀,只管进去议事。”
他面无表情,看上去非常严肃。但是,杨守文还是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一些信息。
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他朝高力士点了点头,和张九龄迈步走进银安殿。
进了大殿之后,他才发现,这大殿之中,除了李显之外,还有不少熟人。
李重润、韦鐬、武延基……似乎全都是李显的亲眷。而除却这些人之外,在玉阶丹陛下,还端坐两人。一个是上官婉儿,另一个则是陈子昂,着实有些出乎杨守文意料。
“臣杨守文,拜见太子!”
礼不可废,杨守文忙快走几步,向李显行礼。
“青之平身,这里没有外人,一应礼数便免去了。
这么晚找你前来,是发生了一桩事情……上官姑娘,这件事还是请你来告诉青之吧。”
上官婉儿玉面冷肃,朝李显颔首,表示明白。
而后,她站起身来,轻拍手掌。
从银安殿外走进来了几名卫士,抬着一副担架。
他们把担架放在玉阶下,便躬身退出了银安殿,顺手把银安殿大门关闭。
“青之,你自己看吧。”
上官婉儿轻声说道,令杨守文心里顿时一沉。
那担架上蒙着一块白绢,隐约可以看出,那白绢下面的人体形状。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前来,伸出手把白绢掀起。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看清楚那白绢下面的人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抽搐。
那白绢下的人,正是管虎。
哪怕杨守文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管虎,但还是可以一眼认出对方。
管虎已经死了!
他一身颇为普通的黑色外衫,却破烂不堪。
看得出,他死前曾与人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搏杀,以至于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杨守文缓缓蹲下来,仔细查看管虎的尸体。
“杀死管叔的人,至少有三个人。”
从管虎身上的伤口,杨守文大致上推算出了凶手的人数。
他一边检查,一边说道,而后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割开了管虎身上的衣衫,并招手示意张九龄,把烛火拿过来。
“咦?”
当他检查到管虎的后背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呼。
在管虎的后背上,有一处颇为奇特的伤口。杨守文隐隐约约,感觉那伤口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姑姑,可知道这伤口,是什么兵器所致?”
上官婉儿走过来,看了一眼之后,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我也发现了这个伤口,并且询问了一些人,可是却没有人知晓。怎么,你难道看出了什么?”
杨守文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道:“这伤口,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道:“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叔不是在幽州吗?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
上官婉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管虎之前一直是在幽州都督府内做事,我也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所以一直没有委派任务,甚至准备让他从小鸾台里面脱离。
可是在去年,他却主动与我取得联系,说是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恳请解领任务。一开始,我没有同意,并严令他不得擅自行动。可不成想,他却突然消失,连薛都督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直到去年年底,他主动与我取得了联系,却身在亲仁里。”
“亲仁里?”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迷茫之色。
他看着上官婉儿,又朝李显等人扫视了一眼,才有些尴尬问道:“姑姑,亲仁里是在哪里?”
上官婉儿正要回答,却听得陈子昂一旁道:“长安,亲仁里。”
原来是在长安!
杨守文听罢,却更加疑惑。
“管叔怎么会跑去了长安?”
第七百四十八章
李显的脸色,阴沉下来,变得很难看。
而上官婉儿则轻轻叹息一声,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之可听说过豆卢氏?”
听到陈子昂的话,杨守文一怔,诧异看了过去。他迟疑一下,轻声道:“叔父说的,可是昌黎豆卢氏?”
“正是!”
“那我当然知道!”
杨守文立刻回答,言语间没有丝毫迟疑。
昌黎豆卢氏,鲜卑皇族慕容氏一支,后在北魏时期归降,赐姓豆卢。在鲜卑语中,豆卢即‘归顺的意思,之后其后代便定居在昌黎,其族群的规模日渐增长。
鲜卑和李唐之间,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
李唐始祖李虎,本名大野虎,也是鲜卑姓氏。李渊太原起兵时,豆卢氏便一直跟随。后,豆卢氏多有子女与李唐皇室结亲,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皇室外戚。
杨守文在昌平长大,而昌平距离昌黎并不算太远。
特别是在静难军造反的时候,昌黎豆卢氏的表现颇有古怪。杨守文从塞北返回幽州的时候,曾听管虎说过,但当时他急于南下,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对豆卢氏也有一些印象。特别是在圣历二年,豆卢氏被并入范阳卢氏家族,曾引发了许多争论。那时候他就生活在荥阳,也挺郑镜思说过。
五姓七宗,最重血统。
偏偏范阳卢氏接纳了豆卢氏这么一个带有非常明显的鲜卑血统的胡人家族,令不少世家大族感到不满,认为范阳卢氏玷污了世家大族千百年来的纯净血统。
可事实上呢?
早在李唐入主关中,陇西李氏接纳李唐时,就已经开了先例……
杨守文疑惑看着陈子昂,沉声道:“管叔的死,莫非与豆卢氏有关吗?”
陈子昂道:“圣历元年,突厥兵犯河北,静难军造反,慕容玄崱率部兵临城下……青之应该对这件事有印象,也应该知道当时的一些情况。那次叛乱,豆卢氏手握重兵,却迟迟不肯救援昌平,其中的古怪,不知道青之你有没有想法?”
对于那次叛乱,杨守文当然是记忆深刻。
在他看来,若非突厥造反,也许他现在还无忧无虑的在昌平生活。
“其实叔父应该清楚,那次突厥造反,疑点颇多。
我曾听管叔提起过豆卢氏的事情,说他们按兵不动,后来若非李元芳李大将军强令他们出兵,他们恐怕也不会驰援昌平。只是那件事……后来却无人再去过问。”
杨守文言语中,带着一丝嘲讽。
李显赧然,而上官婉儿,则发出一声长叹。
“青之,非是我们不想追查,而是那件事牵连太广,即便是陛下,也感到忌惮。
那件事一旦追查下去,可能会死很多人,甚至会使得时局再生变化。
当时,狄公便劝阻陛下,莫要再继续追查了……陛下在权衡之后,最终决定放弃。”
“是啊,若当时我能早一些赶到昌平,拿到那个证据,情况也许会好很多……可惜,我晚到了两日,致使那个证据至今下落不明,也平白丧失了大好时机。
我更因此而遭到了报应,失去了双腿,更险些丢了性命……青之,你道那段简那般胆大妄为,真只是为了求我那些家产?说穿了,其背后若无人指使,以我在文坛上的名望,区区一个段简,一起小小县令,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如此张狂。”
杨守文听罢,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最初他以为是武三思等人在捣鬼,可现在看来,另有蹊跷。
“谁是梅花主人!”
杨守文沉吟许久,突然开口问道。
李显一愣,道:“梅花主人?”
他露出疑惑之色,诧异向陈子昂看去。
而陈子昂也一脸的茫然,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可上官婉儿的脸色,却变了!
“青之,你也知道梅花主人?”
“姑姑可还记得,久视元年,我从西域返回,途经金城时遭遇伏击。
后来据我打探,幕后指使者便是一个叫做‘梅花主人’的人。只是这件事,我回来后尚未来得及禀报,就被关进了大牢。再之后我前往剑南道,几乎把此事忘记。
姑姑,莫非你知道那梅花主人是谁?”
上官婉儿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相王世子李成器酷爱梅花。
世人只知他精于乐器,却不知他更善画梅,因而有梅花主人的雅号,在宗室内流传。”
上官婉儿言毕,李重润、韦鐬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李显的身上。
李显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面颊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另外,叔父当年去昌平所要寻找的那份证据,其实……被我拿到了。”
“什么?”
杨守文这句话出口,李显脸色在变,而上官婉儿和陈子昂,更失声喊道,惊讶看着杨守文。
“叔父可还记得,当日在小弥勒寺,青奴被蛇咬伤。
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个证据……不过,家父和我在看罢了之后,觉得事关重大。那时候,家父还只是昌平县尉,而我则刚清醒不久。那份证据,其实是一份名单,里面记载了许多人名,其中更有赵州司马唐般若等人的名字……家父担心,会受到牵连,所以更不敢留存那份名单,便把那名单给销毁了。”
“销毁了?”
李重润听闻,顿时急了。
“青之,你们怎能把它销毁了呢?”
杨守文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若不销毁,带在身边,交给何人?
若我那时候把那名单保存下来,怕我与家人早已命丧黄泉。连狄公都不愿意再追查下去,我们带在身上又有什么用处?皇太孙,当时若我把那名单给你,你敢公之于众吗?”
李重润不禁咽了口唾沫,露出苦涩笑容。
是啊,那个时候,就算是他父子得到那份名单,也不敢留在手中!
杨守文接着道:“不过后来,我在金城县尉家中,找到了一幅画,上面有梅花主人的落款。姑姑,你道我为什么会提起这梅花主人?因为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名单上的笔迹,和梅花主人的落款一模一样!那时候虽已隔了两年,我却不会看错。”
“当真?”
上官婉儿眼睛一亮,沉声问道。
杨守文点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虽才疏学浅,可这双招子却亮的紧。
那梅花主人的落款,和那名单上的笔迹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我便瞎了这双眼睛。”
杨守文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也使得李显等人再无怀疑。
他和上官婉儿相视一眼,不禁苦笑摇头。
“青之,咱们再说一说管虎的事情吧。”
李显这一次,也没有再让其他人代言,沉声道:“管虎当初留在幽州,可是对豆卢氏一家的表现,一直存有疑虑。所以,上官姑娘虽禁止他继续追查,但他却在私下里,偷偷调查豆卢氏一支……他的身份,并无人知晓,哪怕是薛讷薛都督也不甚清楚。
豆卢氏被纳入范阳卢氏一族之后,管虎便尝试着秘密和豆卢氏交好。
他当时身在都督府,又甚得薛都督的信任,豆卢氏对他经过数次试探后,便将之接纳。他失踪,是豆卢氏派他隐姓埋名,前往长安亲仁里做事。后来,他在亲仁里站稳脚跟,便试图与我们联系……去年末,他传来消息,言亲仁里背后,有人在暗中支持,并使他们与突厥频繁联络。本来,他就要打探到亲仁里背后的指使者,却不成想再次和我们失去了联系……直到日前我们找到他,却不想……”
李显这番话,说的是咬牙切齿。
而杨守文则隐约听得出来,李显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相王?”
李显没有回答,而上官婉儿等人,则保持了沉默。
“管叔做事,素来谨慎。
他行事非常小心,又怎会被人知晓身份?”
李显依旧没有回答,却是韦鐬在一旁沉声道:“豆卢钦望。”
“啊?”
“豆卢钦望在圣历二年便拜为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
可是在长安元年,也就是你离开神都,前往剑南道后不久……当时陛下远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