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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卫兵们就找到了学徒，事实上，他们根本不需要找，几乎半个城的人都跑到了法师塔下。
“发生了什么事？我徒弟呢？”大师随手抓来一个围观人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上面呢，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路人甲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不明液体，尽可能远离艾布拉姆大师。
“他要做什么？”他有些费解地望着塔顶，但视线却被笼罩在塔上的云雾和时不时窜出的闪电所阻挡，看不太清楚塔顶的身影。
“你问我我问谁去？”大师没好气地回答。
不过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我是大天使！我从天堂来到人间，是为了给你们这群凡人展现天堂的奇迹！”学徒在塔顶高声喊道，“现在我的使命已经结束，我要回去啦！”
话音未落，对方就从塔顶一跃而下。
“快救救我徒弟啊！他要死啊！”大师吓得赶紧拉扯他的袖子，他正准备叫黑狼去接人，却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啊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凡人，终于发现我不是在吹牛了吧！”
只见那道身影从闪电间穿出，翼展宽阔的金色双翅在背后拍打着，学徒在天空中飞翔着，还时不时超下面挥挥手。“我走啦~不要太想念我哟~”
说着，对方一振翅膀，就朝太阳飞去。
光翼散发的璀璨光芒与太阳的炽烈耀眼交相辉映，简直让人无法区分彼此。伊瑟利亚的居民们震惊地跪在地上，朝学徒飞走的方向叩拜着。
“你快给我下来！我还没有测试它的稳定性！你要飞也等我测试完了再飞！”大师气得哇哇大叫，揪着胡子跟在学徒身后跑着，“回来回来！你这个混蛋！真是气死我啦！”
目送着大师跑远，黑狼才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去把他弄下来么？”
“没有那个必要。”他望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天空，“他的灵魂已经与神同在，我们捉住他的肉体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这样我们可能会失去大师的帮助。”
“我们也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
那个过分活跃的灵魂终究还是将自己燃烧殆尽了，连带着燃尽了另一个灵魂的希望。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听过这师徒二人的消息。
“你仍然认为你是正确的。”有一天小洛伦佐这样对他说，“你赐予人们以天堂，又将它收回，说他们不配拥有，你真是残忍。”
“我很抱歉。”
近日来伊瑟利亚城内流行着一种惶恐悲观的论调，人们发现好日子开始离他们远去了，再也没有免费供应的食物，没有廉价的优质商品，他们不能继续悠闲，而被迫回到繁重的工作岗位上。每周五的集会上总也听不到好消息，僧侣们开始沉默，拒绝谈论更多。人们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遥远的旧共和国占领区或者是伊斯坦以南的戈壁滩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圣战军和国防军被陆陆续续地遣散，但他们感觉到了那种衰落的氛围，感觉到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圣城内开始秘密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伊瑟利亚的末日即将到来，至高神要将下灾祸。人们渐渐地对他失去信任，但又找不到新的可以寄托希望的对象，这些情绪汇集成一种集体性的焦虑不安，彷徨着找不到出口。他们想要寻找原因，但众说纷纭，谁也提出不了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解释。
“我已经听够了你的道歉。”对方无动于衷，“你还会做什么？”
他垂下目光，“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又来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刚愎自用？”对方叹了口气，“我曾以为你是完美无缺的，以为你是智慧的化身，在你的面前，凡人的聪明才智都要黯然失色。现在我才知道，你也会犯错，而且一旦你犯错，也比一般人更加无可救药。”
“我确实会犯错。”他低声承认道。
“那为什么不肯听听别人的声音？我们不怪你，你还是我们的领袖。”小洛伦佐半跪在他面前，像往常一样用那种带着热切的期盼与些许担忧的眼神望着他，“只要你肯回来，回到我们中间，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么处理事情，我知道你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有什么难关，我们也能一起度过。”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他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人都是这样的，自己做出的决定，再怎么不对也是自己的决定，比别人替自己选择的要好。“但真理不掌握在多数人手中。”
等他彻底将他带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痕迹清理干净后，他会将大权下放，满足这些人的愿望。但现在不行，如果现在就给予这些人很大的决策权，他们就会为自己争取利益，而看不到长远的威胁。
“你认为真理掌握在你的手中。”对方无奈地起身，“你真让我失望。”
“我不认为我掌握了真理，但我能够对我的决策负责。它正确，我能坚持它，它错误，我能纠正它，而你们不能。”尽管他现在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何以见得我们不能？”这话似乎有些激怒对方，那孩子突然拔高了声调，“如果像你这样随意给予又肆意收回就叫做负责，我们可以做的比你好一百倍！”
“你们会死。”他看对方有些不理解，又解释道，“你们的寿命不是无尽的，而一个决策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在它的后果真正显现之前，你们就已经死了。”
对方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到底是什么？”最后对方这样问道。“某种不朽的存在？神？”
“这具躯体和你们一样，也有生老病死，会受伤，会流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对方真相。“但这是我们之间少数相似的地方。”
“不管你是什么，很遗憾，我是个法师，我不相信你就因此有理由来主宰我们的命运。”对方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我认为你该小心这人。”小洛伦佐走远后，黑狼突然冒出一句。
“连你都能发现需要小心的人，也就不值得警惕了。”他感觉有些头疼，虽然他知道小洛伦佐迟早有一天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倒是黑狼被呛了一下。
“你也认为我做错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就是想问。
“我不知道。你们的世界太复杂，你的很多做法我都不理解，无论他们是赞同还是不赞同。但你是我弟，我怎样都要支持你的。”黑狼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
他有些不大情愿地承认自己被温暖到了。
或许这便是错误的开端。他回忆起自己第一眼看到那个稚嫩的小小身影时，那份单纯的依赖与信任，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确实是温暖过他荒寂已久的内心。而他也想将这份温暖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想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这份美好。
有一种力量能够击溃所有的理智与逻辑筑起的堤防，而也正是这种力量让他为自己构建的秩序崩溃得一败涂地。
☆、93第十六章（6）
说起来；自从来到伊瑟利亚后，他就没怎么跟妹妹好好交流过。国事繁忙，他每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大陆格局的瞬息万变，想着自己每一步可能带来的影响，以至于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私人感情上。
“哼~哥哥居然把人家晾在一旁这么久才想起来，真是坏死了！”这天他拜访妹妹；得到的便是对方负气地抱着手臂，撇着嘴；不爱理他的表情。
“我其实来过几次。”他讷讷地解释道，感觉自己的耳根都红了；“时间有限，就没好意思进来。”
“算啦~”女孩松开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姑且先原谅你~以后可要多陪陪我哟~”
“我会的。”他抱住对方，亲了亲女孩的脸颊。
“嘛~不说这些了，我在熬汤呢~跟你说哟，我最近在学习做饭，等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女孩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拖进屋内坐下，在他怀中叽叽喳喳地讲着日常生活里的点滴小事，仿佛要把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光一股脑地全都补回来。他耐心地听着，欣慰地看到妹妹又变成了他们最初相识时的那样，活泼，开朗，有时候会犯蠢，但蠢的好可爱。
“我很高兴你能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抚摸着对方的脸蛋，却不料女孩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阴霾。“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没事~哥哥也是关心我嘛~”女孩甩甩脑袋，又振奋了起来。“我也很想关心哥哥呐~但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在忙什么的说……问那些女仆，她们也不肯告诉我。”
“一些琐事。”他不愿提及政治上的那些俗务，“没必要知道。”
“可我想帮你呐~”女孩摇晃着他的手臂，“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啊~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好嘛好嘛~”
“我要做正事的，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他在对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记，换来对方的一个鬼脸。
“我不是要去玩啦~我现在已经学会了阿卡莎语，女仆们说我讲的可地道了，也会写了哟~我可以帮哥哥做事啦~”女孩邀功似地炫耀着自己取得的成就。“就相信人家一回嘛~”
“我信你的。”他拉过对方的手臂，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很好了，但还是留下了好几道难看的疤痕。“乖，你过得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女孩嘟起嘴，显然是对他的说辞一点都不满意，“不说这事啦~我去给你盛汤，你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他以前教过女孩做饭，但对方大概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味道还十分微妙，难以言说。不一会儿女孩就端出了一盅汤来，看颜色，好像还是挺正常的，他拿勺子捞了捞，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就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
“怎样？”对方就差长出条尾巴在身后使劲摇晃了。
“……”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最后勉强说了一句，“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家的味道。”
“哥哥讨厌死了~”女孩对着他一顿粉拳捶打，“别以为人家听不出来你什么意思！哼，好心给你做汤还被嫌弃，太过分了！不爱喝我去倒掉！”
“没有没有，”他赶紧保护住汤碗，“挺怀念的，其实。”
于是他只好在妹妹的紧迫盯人下把汤都喝了。
然后他感觉胃里非常糟糕。
“唔，你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他尝试着站起身，然而血却好像都从脑袋里流走了一样，让他感到严重的窒息与晕眩，随即能量也从四肢百骸中流失了，他再也站立不稳，就那么倒了下去。
“某些足以杀死你一百次的东西。”
白雾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自己的妹妹，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变得那么冰冷，残酷，如同一把涂了毒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他勉强挤出一丝力气问道。
“为什么？啧，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对方的语调陡然尖厉，渗着透骨的怨毒，“我被你骗的好惨，我以为你是真的爱我，结果，呵，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闲来没事逗弄两下，没有心情就扔在一旁，是死是活也无所谓！”
“我傻，我居然信你！我被那个贱女人关起来的时候，日日夜夜想着的都是你会来救我，想着我可以坚持住，坚持到你来，我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就是为了等你，可你在做什么？你竟然跟那个女人结婚了！我撕扯着自己的血肉维生的时候，你在跟那个女人欢爱！”
“后来……后来那个女人死了，我以为我的苦难终于到头了，哈，我真是天真！你，每个人口中的伟大的先知，就把你的妹妹随便丢进一个狗窝里，一丢就是十年！十年来你有几秒钟是想起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那些仆人，把我当成没有感觉的尸体去收拾，她们当着我的面管我叫‘疯女人’，看我出丑，故意给我难堪……你以为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刻薄？都是因为你！你干的那些事让人敢怒不敢言，就把气都撒在我头上！”
“为什么我要经受这些？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能掌握着无尽权力，享受着人们的前呼后拥，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千万人死去，让国家灰飞烟灭，而我却得替你承担着别人的怨气和怒火，并且什么都得不到！同样是穿越，凭什么你有着主角的命运、我就要沦为炮灰？”
他感觉生命正在他的体内哭泣着死去。仿佛他的内心中原本是个恢弘典雅的城市，现在那座城市土崩瓦解了，神庙倾倒，神像落在了地上，高大的柱子断成几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