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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实不相瞒,此宝刀平日都供于我媚云教神坛上,周围日夜都有守卫,所以我断定系内奸所为,但暗中察访却全无头绪,若你能由此断口看出他的武功套数,助我抓住内奸,实是大功一件。”小弦赧然一笑,饶是他一向顽皮,听到冯破天衷心夸奖,亦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许漠洋对此亦是大出意料。他这些年闲来无事,便将一身所学悉数传与小弦,不但有自己本身武学与杜四兵甲派的铸兵铸甲之术,亦有巧拙大师《天命宝典》中的易理神算之学。平日难得考较小弦,此刻听到义子这一番分析细致缜密,入情入理,方才惊觉此子年纪虽幼,武功马马虎虎也就罢了,这份心智却是身兼兵甲派对武器的熟悉认知与《天命宝典》对事理的体察入微之长,实已不可小觑。
要知那《铸兵神录》与《天命宝典》皆是不可多得的秘籍,虽与武功技法无关,但其中实是蕴含着极精深博大的道理。其中《天命宝典》更是言辞纷繁,内容晦涩,若非有大智大慧的天赋将宝典的学识融会贯通,单只从字面上理解极易让人坠入魔道,一般人便是穷一生心力也未必能窥得门径。所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似这等通湛玄学若是心无旁骛的一意苦修,却是有违道教清静无为的心境,若不遇机缘,未必能成正果,这亦是巧拙大师当年不将《天命宝典》留下的一番苦心。何况再与《铸兵神录》两项兼修,更是难有大成。但小弦年龄尚小,又识不得几个字,所学全是得于许漠洋的口传言教,许漠洋所知的《天命宝典》本就是巧拙大师的传功所授,此时再传于小弦,无意中正是暗合了道派取用不盈之理,就若名剑淬火更利,先抑方能后扬,是以《天命宝典》由巧拙大师而起,承于许漠洋,再传于小弦,反是更能慧达通透。而小弦年幼,无有太多杂念,再加从小生活于荒野郊外,自然而然便达到了无为之境,以《天命宝典》对世事万物的明悟为基础,晓一理而通万理,修习任何武学皆会事半功倍。
铸兵甲最讲究量材适性。那《铸兵神录》不但细细讲解了如何铸兵制甲之术,更是对每一种武器的特性均有极为精致细微的分析。天下兵器均是相生相克,如枪长斧短,刀厚剑薄,如何发挥一件武器的最佳功效便是《铸兵神录》的主旨,用于对战就是务求以巧胜拙,以柔克刚,以己谋胜敌勇,以己长克敌短,这些都需要临敌时极具变通之道,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兵器的弱点,从而寻隙直进,战而胜之。这些亦都是对心智潜力的最大挖掘,加上《天命宝典》相辅相成下,竟然一并造就了小弦心思的敏锐迅捷,以及对事物的明察秋毫、对环境的善于利用、对世理的达观通透,更有一种对武道别出机杼的慧识顿悟。
这番机缘实是难得,纵是巧拙大师复生,亦会对小弦以十余岁稚龄而隐通《天命宝典》为奇。只不过许漠洋与小弦身处局中,反不自知罢了。
许漠洋与小弦朝夕相处数年,却是直到此刻方才发现养子身上的变化,不由百感交集、心怀大畅,有心再考考他,沉声问道:“你既能看出断刀者的武功套路,能不能判断出他是用什么兵器击断越风宝刀?”
冯破天亦是怦然心动,如果断刀者是以惯用的兵刃击断越风刀,一旦小弦能看出此点,那个内奸实已是呼之欲出,自己来此本只想补好越风刀,实料不到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这个似乎有点不对……”小弦挠挠头,看看冯破天一脸期待的神色,大着胆子道,“从断口处应可看出是一件重兵器,但大凡用此类兵器者均是力道刚猛不留余力,似是与他出手套路不符。从他在力道欲尽时留力回勾的势道来看,其人惯用的似乎是用绳鞭、索勾、流星之类的软兵器……”
冯破天见小弦如此说,心念电转。媚云教青蝎左使邓宫与护法中的费青海、洪天扬均用长剑,雷木使独脚铜人,景柯使单刀,而惟一的女性依娜擅长驱使毒物,平日都是空手,实猜想不出是何人断刀,但若说是普通的媚云弟子,却难有独自进入教内神坛接触宝刀的机会……一时心中沉吟,难下决断。
许漠洋见冯破天眉头紧锁,安慰道:“童言无忌,冯兄莫要为此伤神,或许他看错了。”
冯破天虽对小弦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无当真。念及自己教中内讧,自己身为仅次于媚云教主陆文渊之下的赤蛇右使,却对教中内奸全无头绪,反要借助一个孩子的话来疑神疑鬼,不禁颇有些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正要发话,却见许漠洋脸色蓦然一变:“什么人?”这才忽觉有异。原来冯破天虽已住口,但那声长叹却尚有尾音,袅然不绝,竟是有人与冯破天同时叹了这一声。听声音的来处却是在十余步外的一片树林中,冯破天与许漠洋同时转身察看,只见草木轻扬,树影婆娑,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一声长笑蓦然从屋后传来:“胡老六你这一声叹息岂不是露了痕迹,我本想再听听这个小孩还能说出什么名堂呢?”又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片树丛间传来:“这位小兄弟真是了得,虽不在场却犹若亲见,不但能看出老夫如何折断越风刀,还能看出我武功的来路,便是老夫的独门兵刃竟然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岂能不叹?!”
只见从树丛中大步踏出一人,先是对小弦一笑,拱起一双盘根错节的大手:“小兄弟目光如炬,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其人年约五十上下,眉须斑白,身材雄阔,身高八尺有余,更是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一点也不似个老人。
许漠洋暗暗心惊,刚刚他循声游目察视树林中,却是不见这老人的半点踪迹,看他身材如此高大,也不知刚才是隐藏于何处。而此刻又蓦然从眼皮底下钻了出来,显非庸手。而听他说话的口气,越风宝刀便是断在他手里,自然是冯破天的对头。自己虽不愿陷入武林争斗,但既已答应冯破天接刀,于情于理都不好置身事外。更何况屋后尚有一人藏在暗处,若是亦有与这老人相近的武功,只怕不好打发。
小弦见到那老人突然现身出来,吓了一跳,随即恢复常态,嘻嘻一笑:“哪里哪里,老爷爷大大过奖了,在下的目光如炬全赖爹爹调教有方,栽培有术,自己只不过有一点小聪明而已。”他这句话学着大人的口气却又显得不伦不类,实是引人发笑,只是许漠洋暗度对策,冯破天呆立当场,却是谁也没有笑。
屋后那人却又是一阵大笑:“这个小娃娃说话如此有趣,若是我们将他献与堡主,定能讨得堡主欢心。”小弦吃了一惊,发急道:“我才不去见什么堡主,我一向调皮,定会把他活活气死。”那人嘿嘿一笑:“由得你么?你若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痛揍一顿,再拿去喂狗。”小弦躲到许漠洋的身后,握紧父亲的手,只觉得胆气也略壮了些,大声道:“哼,你好厉害么?鬼鬼祟祟地不敢出来见人,算什么本事?”
一听那人提到“堡主”二字,许漠洋微一皱眉,立刻明白了这二人原是媚云教对头擒天堡的人,应该是与自己无关。但擒天堡离此地足有几百里的脚程,他们显然是一路跟踪冯破天来此,意图不明,恐怕难以善了。何况这二人若是真要擒下小弦去见擒天堡主,自己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
擒天堡位于川东丰都,堡主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位列邪道六大宗师之一的龙判官。因地理位置的关系,一向与中原武林少有来往,拥兵自足,官府亦对之无可奈何,就若是一个土皇帝般,连整个川境都在擒天堡势力笼罩下。这些年擒天堡更是招兵买马,大力发展,现已涉足于滇境,终与媚云教这个冤家对头开始正面冲突。
“呛”的一声,冯破天抽刀在手:“擒天六鬼本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与媚云教有仇就冲着我来,何必为难小孩子。再说我与杨兄亦是初识,不用将他卷入事端。”冯破天不愧是媚云教的赤蛇右使,虽是心悸对方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蹑着自己,但面对强敌凛然不惧,更是出言为许漠洋与小弦开脱,料想对方不过二人,纵不能敌,凭着自己的刀法与火云驹的神骏,至不济也可自保脱身。
许漠洋虽是隐居多年,但时刻留意江湖诸事,对擒天堡的人物却也所知不少。擒天堡除了堡主龙判官外,尚有一个师爷宁徊风和四个香主统领着旗下二千堡丁。另外龙判官身边还有六个武功高强的贴身高手,因判官辖鬼,江湖中人便将其称为“擒天六鬼”,想不到今天居然会碰上。擒天六鬼声名在外,武功自是不弱,纵然自己与冯破天联手,胜负恐也未知。
那老人见冯破天出刀,亦有一丝顾忌,退后三步,探手于腰际,一抖一绕之下,一条银色的软索状兵器从腰间飞出,舞动之下,熠熠生光。原来是一条绳镖。只是与普通绳镖有所不同,银链上面尚坠着数片金色叶状物事,在阳光映射下,煞是好看。
小弦拍手大笑:“我果然说对了吧。”老人微一颌首:“这叫银龙鞭,是我独门兵刃。”小弦见老人一团和气,银龙鞭更是舞得好看,浑忘了危险,好奇道:“那上面附着的可是龙鳞么?让我看看可好?”身后那个声音又笑道:“哈哈,小娃娃不知深浅,胡老六的这个龙鳞可是专要人命的。”
冯破天气运周身,扬声道:“吊靴鬼你出来吧,只凭一个缠魂鬼恐怕还缠不住我。”
原来那擒天六鬼各有名目,分别是:日哭、夜啼、锁神、灭痕、吊靴、缠魂。冯破天虽没与之朝面,但擒天堡是媚云教的大敌,自然早知对方虚实,一见那银龙鞭便知姓胡的老人当是擒天六鬼中排名最末的缠魂鬼。其人本是出没于湖广境内的大盗,几年前被龙判官搜罗帐下,因其鞭法阴柔,连绵不绝,是以得缠魂之名。而对方能不露痕迹地跟随自己来到此处,猜想另一人自应是擒天六鬼中最善跟踪的吊靴鬼。
“好!冯破天竟然也有如此胆气,我一向到倒是小看了你。”语音未落,从小屋后飘出一人。来人年约三十上下,身材瘦削,一身淡青,手摇一把折扇。他的衣服却是非常短小,衣袖只到肘部,现出瘦骨嶙峋的两只胳膊,甚是古怪。一张相貌看似平常,但一双狭长的眼睛就仿佛竖吊在宽大的额间,十分显目。那人折扇轻摇,状极悠闲,大剌剌地对缠魂鬼道:“胡老六你若是沉不住气,便先来斗斗媚云右使,我给你掠阵,保证不会有人漏网。”看他语气,浑不把冯破天与许漠洋二人放在眼里。
许漠洋见这吊靴鬼年龄远较缠魂鬼为轻,却直呼缠魂鬼之名,想来擒天六鬼的排名不是按照年纪的大小而是依着武功的高低。那持着银龙鞭的胡姓老人武功看来不弱,这吊靴鬼只怕还在其上,自己若与冯破天联手当可一拼,却还要想法护得小弦安全。
冯破天喝道:“你们跟我到此,是何目的?”吊靴鬼奇道:“冯兄岂非明知故问?我擒天堡与你媚云教势不两立,自然要趁你落单时取你性命。”冯破天冷哼一声:“那你们何须偷偷摸摸地弄断神刀?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上来,看我可会怕了你么?”吊靴鬼摇头晃脑地道:“冯兄想知道,我却偏偏不告诉你,让你在黄泉路上也做个糊涂鬼。”
小弦先见到吊靴鬼不伦不类的装束,本就觉得滑稽,再看他装腔作势一番,忍不住哈哈一笑:“你是吊靴鬼,他是糊涂鬼,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还打打杀杀的?”吊靴鬼看了一眼小弦,对缠魂鬼笑道:“这小娃娃虽然相貌丑了些,可不但聪明伶俐,而且胆子也不小,我越看越是喜欢,说什么也要活擒下来送给堡主,你可小心别误伤了他?”
许漠洋拍拍小弦的脑袋,示意他不要害怕,对吊靴鬼沉声道:“阁下视我等如无物,想必手下颇有些斤两,倒不妨出手试试。”他见对方气焰嚣张,丝毫不把己方放在眼里,亦忍不住动气。
“一个山村的铁匠也敢与我擒天堡作对,看来倒是不简单。”吊靴鬼怪眼一翻,“我本不想伤你性命,你若是识趣,就乖乖退到一边。”许漠洋眉尖一挑:“阁下一上来就要抢我儿子,还说是我不识趣,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么?”吊靴鬼道:“我能看上他是你的福气,日后他跟着我们衣食无忧,总好过陪你在这穷乡僻壤里饿死。你可不要不识抬举?”许漠洋长笑道:“好霸道的擒天堡!”只见他脚尖一挑,将身下的大篮挑于空中,右手微扬,从篮底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目光锁住吊靴鬼,冷冷道:“可惜我偏偏不识抬举,要斗一斗擒天六鬼!”这把宝剑正是他修习《铸兵神录》所炼成的,平日无机会派上用场,此刻方有机会试剑。何况他隐姓埋名蛰居多年,早就憋了一股气,如今重拾昔日豪情,心中大觉快意,忍不住仰天长啸,良久方歇。
缠魂鬼见那篮中全装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