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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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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渊请说。”石越见是刘道冲,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学士,学生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会给学士带来什么样的损害?皇上对学士一向信任恩宠,为何这次却又大发雷霆?学士身在局中,李先生又是一时受蔽,否则,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何在?”刘道冲年纪轻轻,虽然是外出打猎,却也是一身道袍,只是骑着一匹黄马,夹在众人之间,未免有点不伦不类,不过他自己却旁若无人,非常自在。

石越与李丁文听了这番话,均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二人连忙跳下马来,低头思索起来。片刻之后,二人同时轻轻“啊”了一声,石越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李丁文却苦笑道:“吕吉甫真是了不得。”

刘道冲也叹了口气,说道:“吕吉甫的确了不得。眼下要应付过这一关,一时间竟也难觅良策。”

“是啊,一时间也难有良策。”石越也开始苦笑起来。他拿着鞭子,不停的在手中轻轻敲打,苦苦思索。李丁文与刘道冲也默默不语,垂首苦思。

唐康等人迷茫的望着三人,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玄虚。唐康皱着眉,苦苦思索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的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

秦观蹑手蹑脚走到唐康身边,笑着低声问道:“康时,究竟这件事的奥妙是什么?”

唐康微微笑道:“要弄明白整件事情,还须得反过来问。少游兄,我问你,皇上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这样的事情,皇上岂能不怒?”秦观一脸愕然。

唐康摇了摇头,叹道:“少游兄,皇上正要锐意进取,一切改革措施都有赖于家兄,以皇上的脾性,是绝不可能为了一点点小过而责罚家兄的。除非这件事情,对皇上的变法产生了很坏的影响。”

秦观依旧一脸茫然。

“依我的推想,那个石珍,可能的确是有人想陷害石大哥。也许还有其他厉害的手段藏着没有使出来,或者是来不及使出来。但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吕吉甫。吕吉甫不过是看到了这后面的机会,善加利用而已。这个人,真是善于把握时机啊!”唐康感叹不已。

秦观依然想不清其中的曲折,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后面又有什么机会?只要调查清楚真相,不就一切大白了吗?”

“那时候就晚了。”唐康冷笑道,“这才是吕吉甫的厉害之处。皇上一早决定,很快就要正式公布官制改革,与此同时,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九寺卿一切重要的职务,都要公布人选。家兄本来定为太府寺卿,改革后的太府寺卿是仅次于户部尚书的财政大臣——但如果这时候,家兄正陷在一起严重影响道德声誉的案件中,你要让皇上如何服众?到时候,吕吉甫就可以趁机提出他的人选,将家兄排斥于尚书省系统之外。皇上即便再加宠眷,也不过是守着翰院做学士——以改革后尚书省的权力来说,一个翰林学士又岂能主导变法的进程?他吕吉甫自然顺理成章,可以唱回主角了。待到这个案件澄清之日,尚书省众相早已各安其位,若无大过,岂能轻易罢免?要任用家兄,岂码也要两三年之后——有了这两三年的缓冲时间,吕吉甫可以发挥的余地根本不可以想像了……”

“康时说得不错,到时候众多的预备措施,说不定吕吉甫稍加改变就会加以施行,将名望与功绩,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若有成效,两三年后他已地位巩固,牢不可破;若无成效,自然于学士身上,也没什么光彩。”刘道冲走过来,接过唐康的话说道。

秦观听到唐康娓娓而谈,背脊上冷嗖嗖的寒气直往上窜。他万万想不到,一桩看起来愚不可及、简单明了的陷害案,能够被人发挥到可能影响到朝局的地步……

“这些勾心斗角……”秦观心里想着,游顾四周诸人,心中冒出一股凉意。“吕惠卿的聪明才智,用来争权夺利,已是如此可怕;幸好石越和这些人还有着为国为民之心……”他完全不敢想象下去了。

刘道冲与唐康却没有去在意秦观,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唐康喃喃道:“皇上大怒,是因为皇上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皇上既说了要提前改革官制,话不能收回;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

“如今之计,是要赶快澄清这件事情,纯粹是出于诬陷。只要澄清此事,镇压交趾,学士有建策之功,到时候大加宣扬《升龙府盟约》的文治武功,朝廷便可以借此声势,将官制改革顺顺利利的推行下去。并且可以借此机会,逐步开始进行军事改革!”刘道冲慨声道。

唐康精神一振,笑道:“这只是大道之前的小坎?”

“这是许多大坎前面的小坎。”石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唐康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只可惜这个小坎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按着先前确定的方针,皇帝将在四月二十五日,公布官制改革中的大部分内容,五月初一大朝会,既公布中央政府中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同时下令增建“海船水军”,建设港口,市舶司,并且命令新任太府寺卿厘定新的“市舶务敕令”草稿。如果不出意外,皇帝还会在这一天正式宣布对交趾的武功,嘉奖有功人员!

五月初一,石越究竟是太府寺卿兼参知政事,还是依然做翰林学士?很大程度上便取决于短短七天之内(注一),石越有没有可能澄清自己。

正如石越等人所料,变法并没有因为“石珍案”而停住脚步。

四月二十四日,赵顼在崇政殿召见中书门下、枢密院、学士院、御史中丞以及户部尚书司马光等大臣,最后一次确立官制之细节。讨论从早晨持续到晚上。每个部门每个职位都进行再一次审核。

四月二十五日朝会,赵顼向天下颁布《熙宁八年新官制第一敕》,烦琐复杂的官制改革,正式开始。“朕要在今岁之内,结束官制改革之过渡期!”皇帝以威严的语气,向庞大的官僚机构展现他的决心。

这是对一个庞大官僚体系进行的外科手术。

赵顼首先做的,是稳定满朝文武的人心,所有人都在关心着新官制推行后自己的官位。

禁中右掖门东面,原本是中书省、都堂、门下省在东面,枢密院在西面,两府遥遥相对,称为“东西二府”。赵顼以非常的效率与果断,简单的将中书、都堂、门下的官衙,改称“尚书省”,迅速任命了尚书左右丞以下的官员,让几位宰相依然暂时保留原有的职务与官名,初步完成了尚书省的改组。然后将中书、门下二省迁到尚书省北面,紧挨着文德殿的几个院子中;将枢密院北面的院子,划归门下后省,任命了门下后省的官员。

在大宋少有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之下,不过两天时间,中枢机构就可以基本上维持运作了。

几乎同时,赵顼又诏令以冯京为权吏部尚书,刚刚召回京的范纯仁为权吏部左侍郎,以翰林学士韩维为权吏部右侍郎;允许三人选择在京官吏,经尚书省、门下后省同意后,即颁布任命,在宣德门外御街东侧的官衙中建立起吏部。

如此,仅仅三天时间,官制改革的核心机构,便已全部粗具规模。

然后,尚书省与吏部在赵顼的督促下,迅速颁布了“以阶易官”的转换表。并同时向天下官员宣示:此次改革,暂时只涉及文官;勋爵、祠禄官、贴职等等暂不涉及;原有文散官一律废除;所有文官旧的寄禄官一律按规定改换成新的散官;地方官员差遣暂时不变。

中央机构官员职事官(差遣)未接到新任命之前,照常处理事务,一直到接受新任命或者与新委任官员办好移交为止。在此期间,所有批文往来必须有清楚的记录,否则罢官夺告身,永不叙用。

为了严防作弊请托,皇帝更是断然下令,尚书省、门下后省、吏部,包括拟诏的学士院、舍人院所有官员,暂时一律住进官衙,由皇城司派兵吏锁院,禁止无诏外出。尚书省、吏部召见新任官员,皆须有第三人在场。

在如此严厉的措施之下,身为翰林学士的石越,与身为参知政事的吕惠卿,全部都困在了禁中。石越万万想不到,当初自己给皇帝的建议,竟然成为了捆住自己的一根绳子,眼前的困境,也只能够指望外头自己的幕僚们的努力了。

皇帝是如此重视这次改革,凡五品以上的职事官,也就是诸部各司郎中以上官员的任命,皇帝都要亲自过目;并且他还会在尚书省诸相接见这些官员之前,亲自接见他们。在此期间,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便是石越,他虽然并不拟诏,却要向皇帝介绍所有这些官员的能力与声誉,接见之后向皇帝提供自己的意见。

这的确是一个让无数人羡慕的美差,从那些官员们的眼中,石越便可以看出来。但是在迩英殿一天站上十八个小时,中间吃饭还不敢放肆的休息,无论什么样的美差,同时也必然变成一种苦差了。

当子时的钟声响起,石越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回学士院自己的房间后,一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石越,也没能抵制住眼前的诱惑——他听之任之的让皇帝特意分配来照顾自己的太监脱掉了自己的靴子,伸进温热的清水中——让一个太监给自己洗脚,真是奇特的体验呀!石越没有忘记露出讽刺的笑容,他看了那个太监一眼,见他年纪轻轻,长得白白净净,竟有几分英俊,却不知为何来做这种贱役。当下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内侍连忙尖着嗓子答道:“回学士,奴才姓童,叫童贯。”

石越早已疲惫得迷迷糊糊,一时竟没有听清,反问道:“童贯?这个名字好熟呀,我以前见过你吗?”

童贯谄笑道:“奴才进宫不久,还是第一次有幸见到学士。”

“哦。”石越正要闭上眼睛养神,忽的灵光一闪,双脚一个哆嗦,腿一伸,把满盆的水蹬得老远,“童贯?”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几乎是神经质的问道:“你就是童贯?”直把童贯给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学士大人发什么神经,还以为什么地方没有服侍周到,忙不迭的说道:“学士大人息怒,学士大人息怒。”

但在另一方面,饶是石越回到宋代后,已是“见多识广”,王安石、司马光、苏轼、蔡京……什么各式各样的人没有见过?但是一个直接造成北宋亡国的大奸宦,毫无预警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洗脚,自己还浑浑噩噩的没有反应过来——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件极其吊诡的事情。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想着他的种种“劣迹”,石越心里忽然有一种抓住他暴打一顿的冲动。

好不容易冷静下自己的情绪,石越哑然失笑,“管他是不是童贯,现在他又能有什么本事为恶?”但是那种鄙夷却掩饰不住,便冷冷的说道:“方才水太凉了,去换盆水吧。”

“是。奴才立即去换。”童贯立即谄笑着捡起盆子,轻轻退了出去。

石越望着童贯轻轻走出门去,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来到这个世界上,总要和各种人打交道的。和童贯相遇,既是偶然,也是一种必然吧?“只是,不知道这时碰见这个阉人,究竟是凶是吉?”石越心中自嘲的想着,“碰上这种东西,估计不会是什么吉事。”

※※※

石越这边困在禁中出不来,为了避免给人口实,根本不敢递什么消息。外面李丁文等一干人也忙得热火朝天。

七天的时间,无论能不能找到石珍,都已经来不及了。因此李丁文定下的策略,第一桩,就是“撇清”,只要能证明石越与这桩案子无关,案子什么时候破,都并不重要。好在石越的亲戚并不是很多,家人门客,也有限得很。这些人的名籍,田产在何处,很容易厘清,排除掉这桩嫌疑之后,石越的嫌疑就洗去了一半。

另外,还有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找到石珍手中伪造的印信,只要证实是伪造的,那么案子虽然未破,但石越亦可以立时由嫌疑人变成受害者——至少皇帝在心理上,会倾向于相信石越。从政治上来说,这就完全足够了。

这些印信流落在各州县的官员手中,但都远在广西,调过来核对已经来不及了,而蔡确又指望不上——蔡确接过这桩案子后,似乎心事重重,他简单的询问过沈起、王焘之后,就发文给桂州苏缄,“耐心”的等待那边移来石珍和涉案文书档案,他的心思,也许是放到了官制改革之上,也许是另有隐情。总之他有充分的理由暂时不去搭理此案,别人也拿他无可奈何。李丁文相信,不管这个构陷是怎么来的,沈起手中于情于理,也会保留着这些伪造的印信,除非他傻得愿意自己去扛全部的责任。

他找到田烈武,让他去寻来东京最负盛名的几个小偷,于是沈起被软禁的驿馆,多了几个梁上君子进进出出——四月二十八日清晨,旧曹门附近铁塔之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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