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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快,慕泽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仁多瀚高据帅椅,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而帐中诸将看他的眼神,都非常的奇怪,好象,好象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一一慕泽心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手下意识的去摸佩刀,不料却模了个空。这时候他才想起进帐之前,武器都全部解掉了。
“末将慕泽,参见统领。”感觉到危险气息的慕泽一面抱拳行礼,一面警戒地注意着帐中的反应。他这时非常的后悔,为什么没有让部族的人马保持戒备。
然而,出乎慕泽的意料,仁多瀚的笑容十分的温暖,“慕将军辛苦。”
“不敢。不知……”
仁多瀚笑着打断了慕泽的话,“昨日军中截获一个奸细,从他身上搜了一个蜡丸,其中有十分有趣的军情,所以召将军回来一道商议。”他说完,朝中军官吹吹嘴,中军官忙从帅案上取过一张纸来,双手递到慕泽面前。
慕泽疑惑地接过纸来,把眼睛一瞄,顿时冷汗直冒。他虽然只是粗识汉字,但是这张纸条写的东西,他却看得懂。这是一封“他本人”写给石越的密信,说以前自己为奸人所误,现在·海晤,愿改投宋朝,约宋军于某日劫营,他将率本部人马于军中接应云云。
慕泽自然知道这封信是伪造的,但是无论这个陷害之计是多么的容易识破,都没什么意义—因为他知道仁多瀚压根就不愿意“识破”。慕泽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仁多瀚,竟导致他要致自己于死地?
“我只想死个明白。”慕泽将那封伪造的书信很郑重地交还到中军官的手中,抬起头来注视仁多瀚,语气平静地说道。
仁多瀚在这一瞬间,倒真有点欣赏慕泽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慕泽居然没有撕毁那封书信—否则的话,他就更可以把慕泽的罪名坐实得死死的。不过这显然都不重要。
“本帅也正想问慕将军要个明白!”仁多瀚的脸沉了下来,如同乌云蔽日,整个帐中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许多。
“这是有人陷害末将……”
慕泽的话再次被人打断,但这次却是来自帐外—“报“何事察报?”中军官快步出帐,厉声问道。
来察报军情的小校却顿时结舌,想了半晌,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宋军骂阵!”
“这也要大惊小怪,拖出去,军棍伺侯!”中军官说罢便要转身,却听那小校大声喊道:“冤枉!实是宋军骂得厉害……”
“蠢货!”中军官抬起了脚。
“报—”又一个小校跑了回来,脸上神色十分的古怪。
“何事?”
“宋军骂阵。”这个小校要伶俐许多,不过他的要求却十分的无礼:“十分厉害,请将军亲自去听一下……”
“浑球!”中军官厉声喝骂道。却听帐中传来仁多瀚的声音,“是何事察报?”
中军官连忙快步入帐,察道:“是宋军骂阵。”
“这等小事,要两人来察报?”仁多瀚顿觉奇怪,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外面有鼓噪之声,似乎宋军骂阵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便在中军帐中,也可以清晰地听见一些污言秽语。有几句话清晰入耳,骂的却是梁太后如何与臣子偷情,全无廉耻。
帐中众人瞪时面面相觑。
仁多瀚也是意想不到,站起身来,道:“随我去阵前看看先将慕泽绑起来!”
西夏众将到了阵前,仁多瀚才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
只见庆州城楼上,一个女子云髻高耸,身着素衫,裹了一件淡墨色披风,正在那里清晰地骂着梁太后的一件件阴私之事,有许多事情,连时间、地点、人物都说得清清楚楚!她每说一句,身后便有几十个妇人跟着大声喊出来。庆州城上的宋军,一时间笑声震夭,不时还有几个宋军大声附和着加几句点缀之言。
而西夏阵前士兵,却是一个个捂紧耳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眼前之情景,绝对是仁多瀚做梦都想不到的,虽然两军交战变成泼妇骂街,固然十分的可笑,但是仁多瀚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只愣了一会,立时便做出反应,“弓箭手,射那个女子!”
很快,一阵箭雨射了出去,但是弓箭飞到空中,便变成名副其实的“箭雨”,无奈的跌落下来,根本伤不到那个女子分毫。
反而,那女子仿佛被这阵箭雨激起斗志,骂得更加起劲了。
“罢了!”仁多瀚挥手制止住正在再射的士兵,这种浪费箭枝的事情,不做也罢。
但是这个局面却是尴尬异常。仁多淤一时之间,竟然是想不出对策良方。他却不知道被绑的慕泽在心里冷笑—这等计策,实在容易化解,只要将战鼓搬到阵前,擂动战鼓、吹响号角,将那女子的声音淹没住,便可以轻易解决。不过慕泽此时却没什么兴趣帮助仁多淤脱困。
“统领!”党名讹兀策马走到仁多淤身后,低声说道:“僵持下去,有利无害。此事断难掩饰,趁现在诸将都害怕被太后迁怒灭口,不如就此下令退兵。”
仁多淤心中一动,这的确是退兵的良机,此时撤退,军中没有一个人会反对。
但是,仁多淤却还有一点顾虑,他担心这样退兵,日后难免成为笑柄。
正在犹豫之际,最后一根稻草被轻轻放了上去。
庆州城以东的夭空中,突然出现了漫夭飞扬的尘土!
这奇异的变化很快被西夏的将领们所注意到,紧接着,庆州城中,出现了震夭彻地的欢呼声!
援军?
仁多淤与党名讹兀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难道绥州这么快就败了?还是渭州的援军?或者只是疑兵之计?”几个念头在一瞬间同时涌上仁多淤的脑海中。
“拔寨、撤兵”终于,仁多淤掉转了马头。
庆州城上。
望着渐渐远去的西夏军,石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转身问站在身后的贾岩道:“要不要追击一下?”
“待西贼撤得远一点,再虚张声势的追击一下,把戏演得逼真一些。”贾岩沉声说道。
石越点点头,道:“待仁多淤撤回清远军,便派人与他交涉。赎回狄将军与王将军的首级,凡是被掠入西夏的汉户与熟蕃,用四匹绢布、四匹棉布一个人的价格赎回。现在首要的看看环州城还有没有幸存者。”
是
在众人心中,环州城此时必无谁类。
石越没有注意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远远站立在下首的李清清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被掩饰得极好的敬意。
在战争胜利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战死者与被掠的百姓,这样的上位者,并不是很经常能见到的存在。
绥德城。它的城东,是一条夹杂着滚滚泥沙由北向南急流的无定河;城之西,则是由西北入东注入无定河的大理河。而在城之西南,还巍然屹立着一座险峻的磋峨山。
自春秋以来,这里便是西北边睡要地。绥州控扼高深,形势雄胜,是邮、延之门户。后汉虞诩称赞“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隘,沃野千里,土宜畜牧”,说的便是绥州一带。而自隋唐以来,更为藩卫之重地。宋朝自李继迁叛乱建立西夏以后,一直到熙宁二年,才由种愕夜渡大理河,收复绥州。从此改名为绥德城,隶属延州,并打算以此为基地,控制横山。但是因为抚宁碧之败,却导致绥德城前线的几乎所有要塞关隘,都控制在西夏手中,从地缘上控制横山的战略,因此亦遭到失败。但饶是如此,自从绥德城收复之后,原郎延路所受的西夏方面的军事压力,也小了许多。
可以说,绥德城的重要性,还在平夏城之上。
而大宋朝在绥德城的建设上,也投入了足够的血本。
这座唐代贞观初年不过城周四里多的要塞,现在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高五丈、阔二丈(注一),周长己经达到九里有奇,城墙外三十步的地方被一道护城壕沟所环护着。外城开有四门,每扇城门都为三重,最里面的一重门比普通城门加厚了数寸;第二重门采用铁叶钉裹;最外的一重门,则以木为栅。
每座城门之外,都筑有半圆形的瓮城,瓮城上设有敌楼,可以遮隔箭丛,两侧设门。而在壕沟与城墙之间,距离城墙十步的地方,又筑有高达一丈的羊马城,它的城门与瓮城的城门错开,上有五尺高的女墙。
在城门之上,则有门楼两层,在门楼的上层,装备了床子弩等重型器械。外城城墙上,亦有女墙,城上每十步设有一个敌楼。四面又设有面积为宽一丈六尺、长三步的弩台,都安置着大型的弩机。
除此之外,绥德城最为显眼之处,还在于它西北面的城墙,除了用传统筑城法之外,更在城墙之外,用碎石夹水泥掺杂着锋利的竹刺、铁刺,涂了厚厚的一层。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绥德城在大宋将士的心目中,便己经成为了“难以攻克”的代名词。许多人都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与粮草、军械,绥德城将永远在大宋的控制之中。
他们似乎都己经忘记,绥德城的上一次陷落,距今还不足十年。
负责绥德城防务的云翼军都指挥使“小隐君”种古,是大宋西军中的名将。但是此时,“小隐君”却锁紧了眉头,凝视着摆放在公厅当中的巨大沙盘,久久不发一言。站在他下首,同样紧锁着眉头的,是率领振武军第三军第二、第三、第五共三个营计九千禁军前来协助防守的振武军第三军副都挥使刘舜卿。他也是这次宋军防御战略的策划者。
两个人的眼睛中,都充满了血丝。
“士兵都需要休息。”云翼军都虞侯赵泉说的话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西夏军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天攻城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夏人竟然排出了十架抛石机与车行炮,粹不及防的宋军准备不足,结果吃了大亏。在漫天飞舞的箭雨与十架抛石机的远程打击的掩护下,西夏士兵以十人为一组抬着一座座壕车、云梯蜂拥而至,如同蚂蚁一样爬向城墙;另有数以百计的西夏士兵则在覆着牛皮泥土的小车的保护下,冲向城门与城角。
绥德城几乎被西夏人一举攻克。
当日的·隆烈众人时至今日,都·比如昨日,历历在目。
种古拔刀砍倒了第一个攻上城墙的西夏人,刘舜卿射光了箭壶中的所有箭枝,连都虞侯赵泉都中了一支流箭。将军们的身先士卒激励了士兵们的决心,最终才勉强稳住城墙上的战局。
但当夭最大的功臣,却是吴安国。
云翼军因为是对宋朝来说十分珍贵的骑兵,自然没有参加城墙上的防守。在战局危急之时,吴安国故态复萌,率几个亲信士兵“说服”了云翼军副都挥使,取得兵符令牌,假传命令,带出三个营近六千骑兵,从南门出城,无声无息地绕到西夏军侧翼,突然发动进攻。
投入攻城战的西夏军因为没有足够的拒马枪保护进攻的部队,结果被这一记侧击几乎彻底击溃。若非李清率援军急时赶到,整个战局很可能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让城中宋军彻底稳住阵脚。种古立刻率领城中余下的两营骑兵出东门,绕至与吴安国混战的李清部后,试图夹击李清,不过却被另一支西夏军挡住。
二人这才且战且退,撤回城中。
不过这次吴安国几乎被处斩,因为众人求情,才逃过一死,只是被杖罚。
这样,第一天的守城战,虽然最终挫败了西夏人的进攻,但是宋军却也损失惨重,有一千五百多名步兵在这一天阵亡或者失去战斗力,骑兵也有近七百人的伤亡。对于全部兵力不过二万七千余人(包括振武军第三军三个营九千余人、云翼军九千余人、未整编禁军八千人与神卫营第三营一千余人)的绥德城守军来说,这实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种古与刘舜卿对于自己的战略目标非常的清楚—绥德城守军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拖垮西夏军,利用绥德坚城,消耗西夏军的战斗部队与士气。并且,对于骑兵有限的宋军来说,云翼军不仅要做为一支机动力量协助守城,同时还要担负着援军到来后,夹击西夏军,延滞其撤军速度的任务。
当然,哪怕目标没有达到,绥德城也是不允许丢的。
如果种古与刘舜卿认为快守不住了,那么就应当至少提前三夭,在晚上燃放约定的烟火。
虽然计划十分周详,绥德城却差点在第一夭就被攻破。这想起来就让种古与刘舜卿感到无地自容。
不过万幸的是,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当夭晚上的战斗,宋军的表现就好了很多。
特别是神卫营的作用充分的发挥了出来。
西夏人的企图非常明显,就是想一鼓作气攻下绥德城。西夏军中并非缺少知兵之人,他们也知道如果长时间的屯兵于坚城之下,不仅会面临着补给与天气诸般不利因素,随着伤亡的增大与进攻的受挫,士气也会灾难性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