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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
许是某个王爷家的孩子,偷偷跑了出来。萧佑丹暗暗想道。却见曹员外的小儿子端着菜盘过来,抹了抹桌子,一面极为熟络地笑道:“几个小员外、小娘子,怎么便自个儿出来玩了?”
“小员外?”赵佣望着狄环,奇怪地问道:“环哥儿,你是员外郎么?”他只听说过员外郎,却不知道民间的习俗,眼见这伙计是和自己一行说话,但他和赵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员外郎的,因此在他想来,自然只有狄环了。
狄环摇了摇头,骄傲地道:“我是骑都尉,不是员外郎。”
赵佣与赵俟更觉奇怪,二人死死地望着石蕤,却怎么样也不肯相信她会是员外郎!但这一声“骑都尉”,却真真将人吓了一跳。自从王安石拜相以后,宋朝对恩荫便越管越严,新官制以后,更是珍惜名爵,在司马光与石越的强烈主张下,恩荫较之王安石时代更加严格了。狄环小小年纪,便恩袭骑都尉,不仅令萧佑丹与耶律萌大吃一惊,连曹家小儿子,也都吓了一跳。
“六哥、七哥别多嘴。”淑寿到底年纪稍长,要多懂些事,摆出姐姐架子,瞪了赵佣与赵俟一眼。二人对淑寿甚是敬畏,缩了缩头,更不敢说话。
曹家小儿子狐疑地望了五人一眼,知道是贵人家的子弟偷偷跑出来玩,也不敢多说什么,把汤和饼上了,一面跑回去和老爹商议要不要报开封府。汴京百姓都是很热心的,并没有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习惯,何况若是这几个小孩子走失了,万一官府追究到这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但这么着几句话,却也已经令萧佑丹大生好奇之意。他几乎是直觉地便感到这几个孩子不同寻常。因此也不忙便走,更加细心地留意这几个孩子来。
五个孩子显然都是饿了,虽然从潘楼街过来是坐驿车,但从静渊庄到潘楼街,也却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虽然几个孩子边走边玩,不容易感到累,但是大半天几个人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却也是颇消耗体能的。赵佣平素在宫里吃饭是极挑食的,也不怎么能吃东西,因此身子极弱,这时候喝一口清汤伴一口肉饼,竟风卷残云般吃得一丁点都不剩。赵俟与狄环更不用说,早早就吃完,他们都不敢招惹淑寿,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石蕤手中的半个大饼,不过毕竟也不好意思公然要石蕤嘴里的东西。
“我还要一个!”但赵佣却没有那么多想法,吃完之后,马上高声叫了起来。
“钱不够了。”石蕤为难地说道,狄环将铜钱从荷包里掏出来,哗啦啦倒在桌子上,不过三十几文,刚好够他们一人一个肉饼。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赵佣心里极想要,却害怕被淑寿骂,眼巴巴望着淑寿。
萧佑丹此时已是由好奇到觉得有趣,他已经肯定这几个孩子都是宋朝勋贵子弟,只是不知道身份究竟有多尊贵而已。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几个孩子,要看他们怎么处置这事。
却见淑寿望了赵佣一眼,又转向石蕤,问道:“露露,你上回是不是说过有地方当东西的?”
“嗯。”石蕤点点头,马上便明白过来,“啊”了一声,道:“要是当了东西,被发现要挨骂的。而且我爹爹说过,到当铺当物什,都是很亏的。”
“我便说不小心丢了便是。”淑寿不以为然地说道,一面摘下一个耳坠来,学着石蕤的口气喊道:“店家。”
曹员外已经听他小儿子说起这群小孩中有个“骑都尉”,心里正在为难:他到底不知道底细,也不敢随便报官,须知开封府的官老爷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但若不管,又怕担上干系自己担待不起。这时听到淑寿唤他,连忙亲自跑了过来,打了躬问道:“小娘子,不知有何吩咐?”
“我用这个再换你三个肉饼,行么?”淑寿到底是第一次干这勾当,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曹员外望着淑寿手里的耳坠,半晌说不出话来。单单耳坠上面的那颗珠子,只怕梁家珠子铺里轻易也寻不出这么好的珍珠来。用这么名贵的东西,换三个肉饼……“要得!”曹员外几乎忍不住要把这两个字吐了出来。
淑寿却以为他不肯答应,不觉失望,这对耳坠原是她极喜欢之物,若非是心疼两个弟弟,哪里便肯给人?这时抿抿嘴唇,又取下另一只耳坠,道:“这总该够了吧?”
“一只便够了。”石蕤却不干了,一把拦住。“上回我到梁家珠子铺买一颗寻常珠子都花了几百文,三个肉饼也就是十几文,一只便够了。”
萧佑丹在旁边听得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招手叫过曹员外,笑道:“店家便给他们三个肉饼,算到我的账上便是。”
“是。”曹员外陪着笑应了,一方面是如蒙大赦,一方面却又是恋恋不舍。连忙吩咐了儿子上肉饼。
石蕤却不肯平白无故得人好处,学着大人的样子,对萧佑丹敛衽一礼,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尊府在何处?明日我好叫人将饼钱送还。”她到底也算是名门之女,年纪虽小,面对生人之时,倒还没把平素学到的礼节全部抛到九霄云外,也说得似模似样的。
这时肉饼已经送到,赵佣拿起一个肉饼方啃了一口,听石蕤还要还钱,含着饼道:“既要还钱,便再来两个!”
这回连耶律萌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只笑到一半,便猛然顿住——连萧佑丹也想不到,石越竟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曹婆婆肉饼的店门口。
“石学士!”萧佑丹才说了三个字,便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唤道:“爹爹!”他大奇回头,却见石蕤低着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他又抬头望望石越,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全不似平时的从容镇定,几乎再次笑出声来。
第五章东风未肯入东门(四)
“萧大王?”石越亦没有料到萧佑丹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萧佑丹,目光却停到了石蕤脸上,他见女儿没出什么意外,已放了一半的心,再掠过她身边,见淑寿、赵俟、狄环都心虚地低着头,赵佣刚好捧着肉饼咬了一口,猛然间见到自己,似乎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脸茫然地发起呆来,石越又好气又好笑,但一直悬着的心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几乎将他吓得半死——汴京城到底不是世外桃源,反倒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什么样的人都有,万一碰上歹人,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皇帝这时候早已经知道几个孩子失踪之事,又惊又急,几乎是坐立不安。现在外头看起来欢天喜地的,禁中却早已经乱成一团——李向安这才派人给他报讯。石越收到消息,立时便猜到此事他的宝贝女儿“功不可没”——若没有她从中撩拨,另外那四个孩子,哪里会想到溜出宫来?因此他亦是循着女儿爱去的地方寻找,不过他到底身份不同,一面调集了府中的人手,只说是石蕤失踪,瞒了两个皇子与公主的事,令他们四出寻觅;一面又动用自己的关系——开封府有两个巡检,乃是他抚陕时的亲兵出身,平素里,凡是石府的门客亲兵家人,只要出了石府的大门,石越便一律不许来往(司马梦求是个例外)——这亦是为了避嫌,这时候却顾不了许多……便是如此,他在城南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有开封府的一个捕头来报,说见着石府的小娘子在曹婆婆肉饼店,他匆匆赶来,却不料竟在这里见着萧佑丹——不过也不奇怪,那开封府的人,自然是不认得萧佑丹的。
石越见几个小孩平安无事,稳下心来后,却又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萧佑丹是否已经知道几个孩子的身份,这时更不敢多说,立即反客为主,问道:“萧大王如何会在这里?”萧佑丹并非常驻使节,没有宋朝官员陪同,随便出都亭驿,到底是不合礼节。因此石越语气中隐隐便带了质问之意。
萧佑丹笑道:“一别汴京十余年,闲来无事,正好出来走走,看看汴京究竟还有何变化——这一位,便是令嫒么?”
“小女顽劣,石某教女无方,让大王见笑了。”石越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旋即道:“还是请大王早回都亭驿,若要观赏汴京风情,可叫礼部安排官员陪同——大王固有闲情逸致,然若有何意外,大王乃北朝重臣,到时大辽皇帝问起来,可叫敝国为难了。”
“学士说笑了。”萧佑丹眼见石越似乎急着遣开自己,反倒生了疑心,他用眼角余光又瞥了石蕤几人一眼,笑道:“休说大宋职方司、皇城使都是精兵强将,护卫周到,便是小王与耶律将军,亦都是马上出身,等闲之辈,不足挂齿,又能有何意外?”
“是么?”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店外有人冷冷接道,“萧大王是以为我大宋无人么?”
“岂敢!”萧佑丹淡淡笑道,望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店中。石越见着此人进来,心中暗叫一声苦,果然,便见赵佣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咽下口中含了半天的肉饼,笑逐颜开地跳了起来,口里喊道:“杨将军,你来了!”他虽然贵为太子,但终究自觉心虚,加之宋室皇子教育严格,石越又是朝廷重臣,他刚才猛然间见到石越出现,竟是大大吓了一跳,所受惊吓只怕比石蕤更甚三分。所以捧着肉饼发了好久的呆,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觉怎么样都是失仪,这时见到杨士芳出现,便如见着救星一般,急忙抛了肉饼就朝杨士芳奔去。
杨士芳见赵佣无恙,亦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便想行礼,总算是生生忍住。
“杨将军?!”萧佑丹与耶律萌交换了一下眼色,狐疑道。二人越发觉得这事不同寻常。
杨士芳只看了石越一眼,却没有再理会萧佑丹。他回过头,似是向门外打了个暗语,便见一辆马车急疾而至,停到了店门之外,又有两个身着常服的班直侍卫走进店中,径直走到淑寿与赵俟身边,护着二人出门而去。杨士芳牵着赵佣的手缓缓走到店门口,忽然回头,冷冷逼视萧佑丹一眼,便转过头,带着赵佣扬长而去。
石越心中苦笑不已——事情如此发展,他知道以萧佑丹的精明,这件事终究是瞒不过去的,但这时候也只好瞒得一时算一时,毕竟他怎么样都管不到杨士芳。一面向石蕤道:“蕤儿,环哥儿,你们过来。”
石蕤与狄环怯生生地走到石越身边。石越看了女儿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方抬头欲向萧佑丹告辞——闹出佑大的事情,他必须领着这两个小孩,去宫中请罪——却见萧佑丹与耶律萌都变了脸色,怔怔地望着门口。
他顺着二人的目光瞧去,却见店门口的一块铺地的青砖,竟已四分五裂。
“石某尚有俗务在身,不便久留,便先告辞了。为大王安全计,为两国邦交计,还望大王早回驿馆。”石越正抱拳向萧佑丹告辞,却感觉有人扯着自己的衣襟。他低头望去,却见石蕤正在轻扯自己的衣袍,见他目光,慌忙低下头去,细声道:“爹爹,我还欠这位萧大王三个饼钱……”
*
“杨将军,刚刚那个是什么人?”马车上,赵佣好奇地问着杨士芳。与日日相处的杨士芳在一起,他感觉自在了许多。但心里终免不了有点惋惜不舍。
“六哥问的是那个契丹人么?”杨士芳习惯性是冷冰冰的语气,“他是辽国的北枢密使、卫王。是来给太后祝寿的。”
“北枢密使是多大的官?和文太傅一样大么?”
“差不多大。”杨士芳简短地答道。
“他比文太傅和气。”赵佣突然道。
“六哥千万不可乱说。”坐在马车门口的内侍庞天寿慌忙回过头来,他是负责照顾赵佣与赵俟的内侍——这个是让人羡慕的差使,谁都知道,赵佣是大宋朝的储君。但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他的前途也随即变得黯淡起来。幸好当今的皇帝、太后、皇后都不是暴戾的人,否则他的小命根本留不到现在。“文太傅可是当今名臣……”
他生怕赵佣随口乱说,又惹出祸来,便想为文彦博辩护几句,但他毕竟只是个内侍,吱唔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听杨士芳道:“六哥可知道他是契丹人?”
“我知道。娘娘说过,契丹是北边的大国。”
“那是我们大宋的世仇。”杨士芳沉声道,“六哥将来要做官家的,便要靠文太傅这样的大臣辅佐,才能打败契丹,收复故土。”赵佣与赵俟似懂非懂地听着,杨士芳又道:“象刚刚碰到的萧佑丹这样的人,是我们的敌人。文太傅是朝廷的忠臣,是好人。”
他到底只是个武人,不明白赵佣心里想着什么——赵佣每次见着文彦博,无论是向皇后、朱妃,还是服侍他的内侍,都必然要叫他规规矩矩,谨守礼仪,这样太子才能受到百官的称赞,若举止有丝毫不妥,回来必定要被说上一番。所以赵佣对于文彦博、石越这样的朝廷大臣,心里实在颇为惧怕。这时见萧佑丹言笑晏晏,素不相识还肯借钱买饼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