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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4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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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舒亶的失败。吕惠卿手中几乎已经丧失了一切筹码,却有无数把柄留在政敌手中。

吕府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大门之外,自然早就已经冷冷清清,而在府中,吕惠卿与吕升卿、吕渊空坐在空空荡荡的正厅中,一个个垂头丧气。吕惠卿似乎已经预感到大势将去,也少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显得极其颓丧、衰老。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吕惠卿不断地嘀咕着这个词,嘴边却挂着诡异的笑容,令得吕升卿与吕渊不寒而慄。

但是噩耗并没有就此终止。

午时刚过,吕府外传来喧哗之声,便见到守门的家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圣旨到!”

“圣旨?怎么会有圣旨?!”听到这三个字,吕升卿的腿立时便吓软了。

“慌什么?!”吕惠卿这时候冷静得吓人,一面喝斥着,一面吩咐道:“准备香案,接旨!”

这圣旨不可能与舒亶有关,吕惠卿绝不相信自己留下了把柄。

望着李向安走进正厅,北面而立。表面沉静的吕惠卿,心中竟突然生出一丝侥幸……但他马上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连忙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

但李向安却并没有拿出诏书来,他看着面前的吕惠卿,尖声说道:“相公,皇上吩咐我带些奏章给你看……”

吕惠卿愕然抬头,望着李向安,却见他面无表情,一旁,有四个内侍抬着两大箱子奏章,摆到吕惠卿面前。

吕惠卿颤颤微微拿起一本奏章打开,赫然是陈元凤弹劾自己的奏章。

“嗡”地一声,吕惠卿闭上了眼睛。“完了!”

李向安望着吕惠卿,默不作声。整整两箱弹劾自己的奏章摆在面前,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烦请都知代禀,罪臣吕惠卿,已经知罪!”吕惠卿艰难地低下了头。

“那咱家便可缴旨了。”李向安拱了拱手,挥挥手,便带着内侍们离去。方走到厅门口,忽听到身后吕惠卿唤道:“敢问都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李向安转身来,看着吕惠卿,叹了口气,低声道:“益州暴乱!”

“啊?!”便见吕惠卿身子一晃,昏倒在地。



《两朝纪闻卷三百一十三“吕惠卿罢相”条》:

熙宁十七年冬十月丁卯朔。

……戊寅,尚书左仆射吕惠卿以病乞出外,以观文殿大学士、建国公判太原府。

先是,惠卿为相,而国家之政多出石越,惠卿不能平。熙宁十四年,石越复灵夏,惠卿嫉之,用谗,以越为枢副,不得预政事,天下事遂多出惠卿之手。惠卿以资浅望轻,众心未服,汲汲兴事,以图功业,塞众口。时天下皆以华夏中兴,颇轻四夷,至清议亦以汉唐不足论,混一天下,反掌可成。惠卿遂媚众意,行归化之政,致西南之乱;而国家大兵之后,公私两匮,财用不足,惠卿竟滥发交钞。三四年间,国家西事方平,而益州烽烟又起,战士不暇卸甲,百姓不得歇肩,国库空虚,钞法大乱……

自熙宁以来,国家用兵西南,每战必胜,两府遂轻西南夷,至此,官军入蜀,屡战不胜,反丧大将,失重镇。惠卿惧得罪,凡益州守吏,报忧者必被罪,报喜者则获赏,又以法禁止报纸之议,帝与两府,皆受其蔽,而益州之祸愈深。久之,文彦博、司马光颇识其伪,然惠卿奸巧,每廷辩必折之。帝自复灵夏,亦颇自矜,念念于幽蓟,以西南夷偏僻之地,兵甲鄙陋,不足成大患,用兵而不能平,是将帅守吏之过。又以欧阳修、王安石辈颇称惠卿之贤,为相十年,从无大过,遂信之不疑,竟为惠卿所误。

至十七年六月渭南兵变(详见本书“渭南兵变”条),京师及诸路物价腾贵,种谔病故西南,官军败衄,自文彦博、司马光以下,攻惠卿愈疾。石越亦谋惠卿,欲召王安石复出(详见本书“王安石复出”条),惠卿大惧。恰逢帝染疾不豫,少问政事,文彦博又去位(详见本书“文彦博罢枢使”条),光力孤,惠卿遂暗结御史舒亶,以陈世儒案兴大狱,实攻光也。光子康竟入狱。(详见本书“陈世儒案”条)

十月丁卯,永顺钱庄案发,惠卿以弟和卿故避位(详见本书“永顺钱庄案”条)。而陈元凤至益州,上万言书言益州情弊,颇攻惠卿。惠卿愈窘。而司马康于狱中染重疾,舒亶以事急,欲污司马光、吕公著以他事,事未及行,丙子,帝移驾福宁宫,石得一劾舒亶,亶竟遂下狱,夺官告身,流凌牙门。当日,益州路报莲社陈三娘倡乱。帝遣使致弹书两箱于惠卿,惠卿惭惧,遂乞病辞。

……

(括号中注释为校注者所加。)

第九章国须柱石扶丕构(一)

福宁殿。

赵顼在李向安的搀扶下,缓缓从御床上起来,走到跪在他面前的两个臣子前面。

“司马公……”赵顼才叫出这三个字,心中便觉得一阵酸楚,他把手轻轻放在司马光的背上,涩声道:“朕对不住你!”

“陛下!”司马光使劲地叩着头,却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石越望着大病未愈、瘦骨嶙峋的皇帝,方经丧子之痛、苍老憔悴的司马光,一时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伤感来。

司马康到底没有救活,司马光老年丧子,心理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但这是个坚强的老人,当皇帝怀着愧疚之意,拜他为尚书左仆射之后,他没有丝毫拒绝,而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吕惠卿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并且向皇帝坦言自己未必能处理好目前的危机,而大胆向皇帝推荐石越为右仆射——这让石越都感觉到有点意外,在石越的预计中,向皇帝推荐自己的人,也许会是韩维与冯京,也许会是其他的馆阁侍从官员,而绝不是这个对自己并不是太满意的司马光。有着这样的胸怀,任何人见着这个老人,都不能不生出几分敬意来。

皇帝也很可怜。至少石越是这么想的。病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赵顼,在听到益州发生暴乱的报告后,反而突然振作起来。他一面罢免吕惠卿,流放舒亶,赫免陈世儒案中受牵连的官员;拜司马光为尚书左仆射,石越为尚书右仆射,又采纳司马光、石越的建议,派遣使者催促路上的王安石加紧进京,以借王安石的威信,来稳定新党的情绪,快刀斩乱麻地乱稳定住汴京政局;一面命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冯京为益州路宣抚使,火速前往益州,主持大局;又采纳范纯仁的建议,派使者带诏书前成都府,罢益州转运使,以陈元凤为益州路转运判官,代理益州路政务……

几天之内,赵顼几乎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以惊人的毅力,在福宁殿接见大臣、处理着军国事务。

石越很明白,皇帝并不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白天,在大臣们面前,他装得镇定从容,有条不紊,仿佛他又成了熙宁初年那个精力旺盛的皇帝;但在晚上,石越却知道,赵顼已经焦急得夜夜失眠了。

生命的迹象,正一点一点从赵顼身上,快速地消失。

“朕对不住你啊……”赵顼轻轻地拍着司马光的肩膀,尽管他亲自下诏,让司马光过继他大哥的儿子,赐以厚爵美官,但对于失去唯一的亲生儿子的司马光来说,赵顼心里知道,这其实远远是不能弥补的。

“陛下……”纵使司马光再怎么样强忍悲痛,这时也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陛下!”虽然有丧子之痛,但在福宁殿大哭,毕竟是失礼的行为,石越连忙岔过话来,低声道:“日前陛下垂问臣等,王安石进京后,当以何位待之?臣与司马公、两府宰执商议,安石前宰相,首倡变法,虽因事去位,然其功不可没,不可不权厚礼待之。惟闻安石年老多病,若置之两府,恐为庶务所累,非陛下所以待旧臣元老之意。臣等以为陛下欲留安石于京师,意在常备谘询。侍中,掌佐天子议大政,审中外出纳之事,国朝以来,虽不实掌门下省务,然非元老重臣不除。臣等以为,或可拜安石为侍中,乞陛下圣裁!”

赵顼这时候也觉察到自己有点失态,趁着石越禀奏,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待石越说完,已是恢复常态。他知道司马光与王安石和解,这才想将王安石留在京师,但他却也是素知道王安石的执拗脾性的,倘若再次拜王安石为相,那对旧党冲击太大,政局只怕非但不会迅速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而且政事堂的位置也不好安排,哪怕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司马光也是一定要当首相的,更何况如今旧党在政事堂占着半壁江山;而赵顼心里也清楚,理财平乱,都非司马光所长,真正要救火,他必须倚重石越——且不论他将石越闲置了这么久,单以石越之资历威望,不放到右仆射的位置上,也是说不过去的。但政事堂的仆射只有两个,难道让王安石去当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可王安石不是寻常的宰相,他首倡新法,算是新党之“赤帜”,待之薄了,不仅让朝中支持变法的大臣寒心,而且也会让人误会国策有变。所以给王安石一个什么样的官位,便成了大问题……

这时候听到石越的禀奏,赵顼亦不觉点头,两府的宰相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这是既不给王安石实权,面子上又做得好看,侍中的地位,还在左右仆射之上。那什么王安石“年老多病”云云,自然是说得好听的借口。

石越见这时候司马光也已经恢复过来,皇帝又点了头,这次觐见,原本便是为了王安石的新官职,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便想腾出点时间让赵顼多休息会,因道:“陛下既已恩许……”

“子明且慢。”石越话方说到一半,不料便被赵顼打断了,“侍中、侍中!朕以为……”赵顼一边踱着步,一边沉吟着。

石越见皇帝的意思,竟然是对拜王安石为侍中好象还不太满意,一时间不由也有点摸不清头脑了。在官制改革以前,侍中往往当成恩宠要致仕的宰相的一个虚衔,但就这样,也是极少有人能享受这种尊荣的。而在官制改革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准备拜侍中。而且,这一次,“侍中”还并非是做为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句号出现。

但皇帝却好象还不满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皇帝倒没有让石越猜太久,他很快停住了脚步,说道:“侍中到底只是用来优宠元老重臣的,朕这次复召王安石,是欲司马公、子明能与之同舟共济,共谋国事。两府军国重务,皆要先商议而后施行。若以侍中而得以参预政事堂会议、枢密会议,恐招言官议论,且又为后世开个坏的先例,朕想……”

皇帝的话说到这里,石越与司马光已是面面相觑。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不是想要王安石当个“常备谘询”的高级顾问,而是想要王安石当一个不管具体政事,但对所有军国大事都有发言权、影响力的宰相!

果然,便听皇帝说道:“朕想……以王安石为侍中兼平章军国重事。”

石越看见赵顼热切的目光,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平章军国重事”,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太上宰相嘛!原本他也不在乎多不多一个“平章军国重事”出来,在政事堂,他也只是次相,不是首相。其实以他的资历威望,就算只当个参知政事,在政事堂说话一样份量十足,一样可以主导国策。问题是,对于王安石的执拗与不妥协,就算过了十多年,石越还是感到后怕。

但他却没有立即反对,反而几乎是习惯性去看司马光。石越心里很明白,在这个非常时刻,只要司马光反对,皇帝就绝不会坚执己见。

司马光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望了石越一眼,沉默了一会,却抿嘴顿首道:“陛下圣明!”

石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见皇帝的目光移过来,他脑子一个激灵,一瞬间好象明白过来,连忙跟着顿首,道:“陛下圣明!”

“那好,便叫王安石明日觐见罢!”



离开福宁殿后,石越因奉了旨意,也不去尚书省,辞了司马光,出宫后,便坐了马车,往王安石暂住的驿馆驶去。一路之上,石越不停地回想着司马光看自己的眼神。司马光竟然会容忍拜王安石为平章军国重事,实在是让石越大为震惊。应当说,在本质上,司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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