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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被人讥为除了长相类他祖父韩琦之外,实则样样不如祖父的父亲!在韩治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违逆上意的记忆。父亲该不是悲痛过甚,迷了心智吧?韩治狐疑地望了韩忠彦一眼。这个时候,任何举措失当,连累的将是整个家族……
韩忠彦却没有去留意儿子的神态,又对一个亲信家人吩咐道:“韩平,你去从家人中挑出四十名壮勇习武之人,全部要河北乡人,换了素衣,备好佩刀、弓箭、马匹,休要耽搁!”
“是!”韩平欠身答应了,亦不多问,便转身离去。
韩治却听得更加胆战心惊,但韩家乃是世家大族,家中规矩甚严,他有再多的疑问,亦不敢多问;然若不问,却终不心安。眼见着父亲便要进去换衣服,韩治急中生智,鼓起勇气,大声道:“爹爹,让孩儿也一道去吧!”
韩忠彦似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便朝里间走去。
待到韩治匆匆换了素衣,取了坐骑出来,便见院子里面韩平早已领着四十名亲从整装待发。韩忠彦亦已换了一身白袍,腰间配着印绶,已骑在马上,见他出来,韩忠彦便率众出府。韩治连忙上马追上,才出了门,一阵朔风便夹着雪片刮到脸上,韩治顿时冷得打了一个哆嗦,他咬紧牙关,忍住没敢叫出声来。
知开封府与别的朝廷重臣不同,家属便住在开封府衙之内。这是韩忠彦一行出了开封府,往东拐到州桥北面,韩忠彦却并不顺着御街往北走,反而一直往东,道了大相国寺附近,才捡了条小巷,往北直行。韩治跟在众人后面挥鞭急驰,却越走越是奇怪:“难道父亲想从东华门进宫?”但他看看众人挎弓别刀的装束,却又直觉不太可能。
众人如此一路疾驰,眼见便到了皇宫的东角楼附近,韩治正心里思量着,忽然,前头的韩忠彦勒马停了下来。他正纳闷,却见韩忠彦与韩平下了马,朝一间高楼走去。韩治驱马上前,看得清楚了,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一座望火楼,楼下则是军巡铺。
韩治也连忙下了马跟过去,却见那军巡铺内,出来一个厢巡检,朝韩忠彦行礼参拜。便听韩忠彦问道:“可有何异常?”
那巡检欠身回道:“不曾见得。”
“有宗子从此过否?”
“不曾见。”
韩忠彦点点头,又沉着脸说道:“尔不可懈怠,好生看守。他人尔不必拦他。天明前若有宗子从此过,管他亲王郡王,一律挡了,走漏一个,吾必斩尔!”
那巡检唯唯领命而去。韩忠彦遂又上马,一行人又继续驱马朝北边驰去。韩治自是不知,从除夕开始,韩忠彦便以加强维护京城治安为由,下令开封府城内十厢一百二十坊所辖的巡检、逻卒、公人昼夜加强巡视。又给几处要紧处的巡检颁下密令,令他们派人严密监视东华门、拱辰门,以及咸宜坊等宗室聚居区的动静。在这方面,他却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宋代贵人为防火灾,往往会想尽办法,请求开封府在他们的府邸附近设置潜火铺!此时这些潜火铺却正好成为韩忠彦的耳目。汴京城里任哪家王邸有任何动静,这些潜火铺都很容易发觉,虽然用不了望火楼的通讯系统,却亦可以快马通报。
但此时韩治亦已隐隐猜到他父亲的心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转而代之的,是血脉开始沸腾。他一面使劲驱赶着坐骑,寒风与雪块刮到脸上,不再是冰冷的刺痛,而是一种让人清醒的刺激。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父亲亦是他所尊敬的祖父的儿子。韩家人的骨子里,都流着忠献王的血液!
韩忠彦又在东华门、大货行街附近的两处军巡铺前停了两回,询问过东华门的动静,两处皆言并无异常,亦不见有宗室经过,他又问了军巡铺时刻,此时已近三更四点,韩忠彦的脸色终于霁缓。回到马上,对韩平说道:“还有一处,问过景龙门,若无异常,便是平安了。”
那韩平不善言辞,不过嗫嚅而已,韩治却是心里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父亲防范的竟是雍王!雍王住在咸宜坊,咸宜坊属于新城城北厢,他要进宫,要么痛过封丘门走东华门,要么痛过景龙门走拱辰门,最张扬亦不过绕道东角楼走左掖门,而绝无绕上一个天大的去走西华门的道理。但这些韩忠彦自是不方便宣之于口,更不能说明他具体针对的是谁,不过若是巡视了景龙门尚无异常,那自然便是平安无事,可以放心了。韩治想到这些,心里对他父亲更是刮目相看。
众人正欲继续往景龙门北行,忽见一个浑身是雪的骑士骑着一匹棕马疾驰而至,到了军巡铺前,便听他“吁”的一声,一个急停,便翻身跳下马,口里叫道:“快、快、给老子换马!”众人见那人身材五短,却这般敏捷,都不由得停下来,齐声喝彩。那人循声望来,“啊”的一声,却也不管那军巡铺的逻卒了,直奔韩忠彦马前,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道:“新城城北厢巡检马绍,拜见大尹!”
韩忠彦见着马绍,不由脸色微变,他知道马绍与温大有与东宫的田烈武相交莫逆,便特意将二人调到新城城北厢,其意便在以防万一,此时马绍这么急急忙忙赶来,显然不会又什么好消息。
果然,便听马绍又禀道:“三更点左右,雍王率二十余名卫士出了王府。”
此时风雪方盛,马绍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这话便只有韩忠彦父子与韩平几人能听得到,但便是这轻轻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韩忠彦期盼能太平无事度过此夜的幻想。
韩忠彦定了定心神,忙问道:“雍王现在到了何处?”
“禀大尹,约在三点多些,下官与温大有在封丘门外二里许赶上雍王,温大有已挡住雍王,下官急急前来报信……”韩忠彦方松了口气,不了马绍的话却还没有说完:“下官还接到部下消息,有几百人的班直侍卫,正往景龙门方向赶去,内城闭启城门之制早已废弛……”
“你说什么?!”韩忠彦脸色都白了。
出大事了!
韩忠彦原本只是防着雍王进宫惹麻烦,便想把他好好地摁在王府内,等到君臣名分定下来,便可以将一切矛盾消弭于无形之中。但他绝没有想到,竟然会有班直侍卫的异动!
“有几百人的班直……”马绍以为韩忠彦没有听清,又说道,但话未说完,便见韩忠彦拨转马头,对着韩治与韩平说道:“大郎,你与韩平即刻去宣德门前的御街,若有相公、执政进宫,立刻拦住,告诉他们,雍王作乱,宫中恐有他变,为策万全,请他们带兵进宫宿卫。
“是!”韩治一阵兴奋,连忙与韩平一道答应了,正欲离去,又被韩忠彦叫住叮嘱道:“为防万一,除非遇着司马相公,否则你二人不要一道去见相公们,若有以外,另一人马上回来找我。”
韩治咀嚼这话中之意,只觉一阵寒意直刺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起始的那一点点兴奋之情,早已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倒是韩平,依然是淡淡答应道:“大尹放心。”他连忙也说道:“爹爹放心。”
韩忠彦点点头,又转过马头,对马绍道:“走,咱们去封丘门!”说罢,挥鞭驱马朝北方驰去。马绍站起身来,对韩治与韩平抱了抱拳,亦不待军巡铺换马,跃身上马,紧紧跟上韩忠彦。
韩治咬了咬冻得冰凉的嘴唇,使劲一挥马鞭,大喝一声“驾”,与韩平朝南边驰去。
二人赶到皇宫南面的御街之时,已经快到三更五点。这时已是深夜,在这样风雪肆虐的晚上,南面的御街靠近皇宫这一段,又多是朝廷的衙门,因此这街上竟没什么行人。抬眼所见,除了衙门前那些稀稀落落的孤灯,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灯架以外,便只有巡逻的兵吏。
韩治此时才知道他父亲嘱托的任务有多么困难。在这样的晚上,他二人只要一现身,便会被巡逻的兵吏发现,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但此刻他们却不能冒险——他父亲连宰执们都不敢全然信任,这些兵吏焉知可信不可信?
二人方下了马,在御街外面赵了一处隐蔽之处——这里既能看清御街的动静,又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二人刚刚藏好,便听道一阵车马之声传来,韩治看得清了,却是吏部尚书王珪的车驾从眼前驶过,他正欲大叫,已被韩平一把掩住嘴巴,便听韩平在他耳边低声道:“大郎,等君实相公。”
韩治惊讶地望着韩平,却听韩平又低声道:“大尹曾说过,王公但会做文章,别无所长…。。。”
韩治这才醒悟过来,眼前这情形,他们的确冒不得险,他又惭又愧地点了点头,便见王珪一行人已朝右掖门方向行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接下来的时机是如此的漫长,韩治二人一直等到四更的梆子敲响——这在往常,那些要上造成的官员,若是住在城外,此时也应当道内城城门了,但这天晚上,韩治眼睁睁地看着四五位当朝重臣从他面前走过,竟是怎么样也等不到司马光。他浑身冻得僵硬,心里又担忧会不会是司马光早已进宫,正暗暗计较,忽听到一阵车马急驰的声音传来,声势竟远比此前听到的大。
韩治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见御街那边过来的,起码是三位宰执的车驾——从人兵吏,浩浩荡荡竟有一二百人之多!他又仔细观察,却怎么也看不清是哪三位宰执。“管不了这许多了!”韩治转过头对韩平低声说道:“待会我去报信,你等在这里。”
“大郎,还是小人去的好。”韩平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知道此时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韩治摇摇头,苦笑道:“非是我逞强,但你看我这样子,待会儿骑马也跑不动。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愧对列祖列宗。”眼见着车驾越来越近,也不及待韩平回复,便跑了出去。
四更,福宁殿。
仁多保忠浑身是血,冲到廊下:“相公,要撑不住了!”他身边的呼延国与高竖也浑身是血,呼延国的右臂上还插着一枝断箭,但二人依然紧紧跟着仁多保忠,片刻不离。
石越站在福宁殿正殿外的走廊上,铁青着脸。
“皇城司是何时学会打仗的?!”石越厉声呵斥道,“你仁多保忠是党项名将!”
“叛贼人太多了。”仁多保忠此时也神气不起来了,他手下全部的兵力,连班直带内侍,不过六百余人,此时早已折损大半。高太后虽然在福宁殿,但那些叛兵的首领也不是饭桶,他迅速将福宁殿周围封锁,外间的班直侍卫不知虚实,照样不敢轻举妄动。从福宁殿被围起,已超过一个时辰,前来勤王的班直侍卫其实络绎不绝,但多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少则三五人,最多一次不过五十人,虽然忠勇可嘉,但其实于事无补,反而白白送命。这自是怪不得那些班直侍卫,军中偶语则族,为防止谋逆,宫中班直侍卫这方面的防备尤其森严,各班直的侍卫往往互不认识,更难说信任,若无素有威望之人将他们组织起来,他们亦只能一死尽忠。而另一方面,叛兵的人数竟是越来越多的,显然是别处还有叛兵陆续前来支援。以仁多保忠的经验,如今外面的叛兵,起码有一千四五百人,几乎是己方的五倍!
而更让仁多宝忠沮丧的是,尽管非常节省,但他也已经快要无箭可用,几次想派人突围出去求援或者去武库搬点箭矢回来,却被叛兵打退。他不止一次地生出念头来,想请高太后出来喊几句话,瓦解敌人的军心,但每次都被石越否决。石越可以亲自站在正殿外的走廊上来,与众人一起亲冒矢石,却绝不肯拿高太后来冒险。连高太后想走出大殿,都被石越派李向安毫无商量地阻止了。
既缺箭矢,亦无援兵,但仁多保忠总算看出叛兵的一个弱点,这些皇城司的兵吏,人数虽多,却都怯于近斗。他便抓住叛兵的这个弱点,与李舜举轮流率残存的班直侍卫一次次地主动冲击叛兵,也算吓得那些叛兵心怀忌惮,无论如何,都不敢过于迫近福宁殿。
但这却非长久之计。毕竟叛军势大,他每冲得一阵,都不敢离开福宁殿太远。己方体力渐竭,而双方接刃肉搏,死伤难免,部下的伤亡也越来越大,而叛兵兵势却越来越盛。这残酷的局面,不能不让仁多保忠越来越绝望。
但石越却只是冷冷地说道:“已经四更了,贼兵已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仁多保忠几乎暴怒,谁是强弩之末?外面才是强弩之末!他几乎想对着石越大吼,但望着石越镇定的眼神,他终于还是愤愤咬牙忍住,高声讥道:“石帅高见!”说罢头也不回,甩手走下台阶,高声吼道:“不怕死的随我来!冲出去再杀一阵!”
他却不知,此刻,他背后那个镇定冷酷的石越,心里亦紧张的抽搐。为何还没有援兵来?除了皇城司外,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军队参与叛乱?他一直没听到有关石得一的报告,他又在做什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