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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6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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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吹起了号角,原本分散的宋军立即向此汇合,猛烈的攻击辽军的侧翼,韩季宣生怕他的马军有失,连忙下令出城的辽军退回内城。

这一番试探之后,韩季宣已经可以确定,此时是他突围的最好时机,城内的宋军绝对无法阻挡。但在犹豫一小会之后,韩季宣还是决定放弃突围,宋军的兵力不可能太多,否则他们应该早有察觉,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坚守飞狐,直到援军前来。

守住飞狐,辽军就掌握着蔚州地区的主动权。

但是突围的机会也是稍纵即逝,仅仅大约申正时分,韩季宣刚刚粗略的安排好内城的防务,宋军的主力便已开拔进城。

此时风雪渐息,可以清楚的看到,最少有数千名宋军,全是头顶斗笠,穿着黑白两色裘衣,骑着各色的战马,在内护城河外约一百步的地方列阵。

韩季宣默默观察着他的敌人,赤色的战旗上看不清番号,但是可以肯定不是南朝禁军,他知道那些南朝禁军的旗帜上会很愚蠢的绣上各种标志,这一二十年来,他们甚至将此当成一种荣誉,但在韩季宣看来,那只是告诉敌人虚实而已。如果不是禁军的话,这数以千计训练有素的马军,显然只能是某支蕃军。

他招来一个小校,轻声说了两句,那小校快步走到女墙边上,高声喊道:“尔等是河东折家蕃骑还是吴将军的河套蕃骑?”

一名宋将跃马出阵,高声回道:“我军乃是大宋河套蕃军!韩将军可在城中?我家吴将军请韩将军说话。”

尽管早已猜到,但听到这些宋军是吴安国的骑兵,韩季宣还是心头微震,他走到城墙边上,看了那宋将一眼,朗声说道:“某便是韩季宣,吴将军有何话要说?”

只见一名身着白裘,骑着黑马的宋将驱马缓缓出阵数步,抬头望了城头的韩季宣一眼,沉声说道:“在下吴安国,久仰将军之名,闻将军镇守飞狐,特来会猎。今胜败已定,将军何不早降?”

韩季宣高声笑道:“吴将军此言差矣。行百里者半九十,内城犹在某手,说什么胜负已定?将军若能取此城,尽管来取。若是不能,不如早退,否则,恐怕将军一世威名,要葬送在这飞狐城下。”

城下沉默了一小会。

韩季宣看见吴安国缓缓抬头,似乎是讽刺的朝他笑了一下,“韩将军以为吴某不能克此弹丸小城么?”他方一怔,便听吴安国又说道:“在下只是听说韩将军当日以少胜多,大破粘八葛部,亦是我汉人中的英杰,故有此语。某亦不瞒将军,韩将军若是在指望着蔚州的援军,那恐怕三五日之间,是等不到了。”

韩季宣听到这话,心头一惊,却勉强笑道:“吴将军怕是把话说得太满了。”

吴安国不置可否的说道:“韩将军若是不信,便指望着蔚州的援军到了直谷关后,能早点转道飞狐口罢!总之,将军若肯降,在下敢保将军富贵;将军若不肯降,安国亦当全将军之志!”

韩季宣虽然心中惊惧,但听着吴安国这“劝降”之语,亦不由哈哈大笑,高声回道:“多谢将军美意,然你我各为其主,自当各守本份。”

吴安国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的退回阵中。

韩季宣也退后数步,朝左右低声吩咐道:“传令各军,打起精神来,宋军马上便要攻城。”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呜呜的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但出乎他的意料,宋军并没有攻城,除了吴安国身边的那支宋军,其余的宋军反而往四方散去,没多久,便听到城内到处都是哭喊声与哀嚎声。

风雪几乎停了下来,天色也渐渐变黑。

韩季宣心里面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沉了下来,快步走到城边,厉声喊道:“吴将军,你不会是想驱使这城中百姓攻城吧?”

“韩将军尽管放心!”吴安国不紧不慢的说道,“安国虽然不才,倒不至于做那种下作之事。”

韩季宣吁了一口气,但他的心还没有落下,又被吴安国狠狠的抓了起来,“在下只不过是要将城中百姓赶出城去,免得待会大火之时,受无妄之灾。”

“大火,你说什么大火?”

“还能有什么大火?”吴安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在下兵力有限,将军既然不肯投降,我也不能在此城下白白牺牲部下性命。两全之策,当然是将这飞狐城付之一矩了。”

“你,你说什么?”韩季宣脸都白了,“你要烧城?”

吴安国没有回答他,但是,韩季宣马上亲眼看到了答案,宋军果然在到处扔掷易燃之物,显然,只要风雪稍停,吴安国便要放火烧城。

远处,飞狐外城的北门边上,陈庆远正指挥着一群士兵安放木柴,洒上各种油料、硝石,一面高声说道:“你过来,把这堆木头摆到那边去。”

陈庆远从来没有想到,他的一项“屠龙之术”,竟然有朝一日真的能派上用场。当年在朱仙镇之时,他曾经热衷于钻研如何最有效率的烧毁城门,因而孜孜不倦的寻找城门结构中的脆弱环节。他自己也知道,真到实战之时,他的研究根本不可能用得上,然而,鬼才知道为何吴安国会下达火烧飞狐城这样的命令。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只有陈庆远一下子变得兴高采烈。不容分说的便抢下了烧城门的任务。

内城。

自韩季宣以下,辽军上下,一时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吴安国所说的话,而且就算是不了解吴安国的人,也知道宋军毫无疑问并非是在虚言威胁。他们是真的打算烧掉这座城池。

每个人都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整个飞狐外城都陷入火海的话,内城只怕也很难保住,那条小小的内护城河,根本不可以挡住这么大的火势。而且,可以预料,宋军大约不会吝于往内城附近多扔一些木柴。

“韩将军,这……”此时,韩季宣身边的那些将领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了。

“不用慌!”韩季宣恶狠狠喝斥住部下,“飞狐城虽然不大,可也不算小,在我数千之众的眼皮底下将这座城烧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抬头看了看天,又说道:“何况现在城中到处都是雪,若再下点雪,他吴安国也是白忙一场。”

只是这话却显得有些无力。这样大规模的刻意纵火,城中的积雪又能有多少作用?而老天似乎也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此时除了呼呼的北风,天空明净,一点雪花的影子都没有。也许会下雪,也许不会,但此时才刚入冬不久,总不会一直下雪,吴安国真要打定主意烧城,焉有烧不成的道理?为了入冬做准备,城内每个人家都备满了干柴……

但韩季宣接下来的话,总算勉强稳住了军心,“此时宋军有备,我等绝不可自乱阵脚。就算真要突围,亦要等到火起之后,趁乱突围。”

果然,正如韩季宣所言,要烧掉飞狐城,真的并非容易之事。

飞狐城内第一道火光出现的时候,已经快到酉末时分,天色已经全黑。大火自东城烧起,而吴安国一直率领他的部下驻兵内城之下,监视着内城辽军的一举一动。内城有南北两座城门,吴安国扼着北门,另有一名将领率领五六百骑扼着南门,让韩季宣也不敢轻举妄动。

紧接着点燃的是南城和东城,烧了不到半个时辰,三个城区的大火,已经成为一条条火龙,映照得夜空都泛出妖艳的红色。

内城的辽军更加慌乱,韩季宣不得不亲手斩了两个大呼小叫的士兵,才镇压下来。

老天爷这时候没有半点下雪之意,而甚至在北城也接着点燃之后,吴安国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韩季宣也不知道此时时间是过得快还是过得慢,他只是站在城墙上,静静的与吴安国对峙着。

火花映照之下,吴安国简直就像个恶魔!

终于,当北城也烧出几大条火龙,火势借着北风朝着内城方向飞快的席卷而来之时,韩季宣看到从北方有一骑飞驰而来,到吴安国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宋军再次吹响号角,内城南边的宋军开始往北边撤兵。

直到那几百骑宋军尽数撤走,吴安国才终于从容拨转了马头。



韩季宣不由得抿紧了双唇。

又强行忍耐了两刻钟之久,直到完全看不到宋军的踪迹,他才终于下达了命令,首先下令步军往北城突围。韩季宣的军令刚一下达,内城的汉军便争先恐后的朝北门跑去,谁也不愿意这时候葬身火海,也无人考虑出城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望着那几千汉军乱哄哄的朝北门跑去之后,韩季宣又沉吟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率领着残余的契汉近千骑骑兵,往南门驰去。

虽然站在内城之时,已经感觉到点燃一座城池的火海的可怖,但是当亲自趟入其中时,韩季宣才知道他此前看到的景象,根本不及现实之万一,说是人间地狱亦不为过。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面对这熊熊大火,也变得难以驾驭,只要骑手马术稍差,战马就会发狂般的将他们掀下马来,或者载着他们横冲直撞。火势是如此之大,仿佛每个地方都在燃烧,因为有积雪,大火中还伴随着浓烟,要找到一条通往南门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如此艰难。

这是韩季宣生命中最漫长最难熬的时刻。

当他九死一生终于发现那已经轰然烧塌的南门之时,跟在他身边的骑兵已经只有三百余骑。

但韩季宣甚至没有来得及吁一口气。

刚刚定下神来,抬头张望,便看见南门之外约一里处,身着黑白两色裘衣的骑兵,整整齐齐的排下了一个长蛇阵,他稍一估量,便知道至少有一千骑宋军!

那边的宋将显然也发现了韩季宣,一人驱马上前,高声喊道:“来的可是韩将军么?末将乃是吴镇卿将军麾下左营营将杨谷父,在此恭候将军多时了!”

次日,蒲阴陉。

雪后的太行山区,仿佛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绒衣,闪亮、松软,空气寒冷却清新,韩季宣深吸了一口气,望望身前身后蜿蜒无尽的骑兵,又看了一眼并他并绺而行的吴安国,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吴将军真的要去攻打易州?”对于身边的吴安国,韩季宣变得有些敬畏,两日之内,疾行一二百里,连克两关,居然毫无休整之意,又踏雪直奔易州。此时他身边许多的骑兵都直接坐在马上睡觉,但不仅吴安国却毫不以为意,那些宋军也仿佛是习以为常,毫无怨言,这不能不令韩季宣感到骇然。

吴安国点点头,笑道:“韩将军说笑了,这条道路,不去易州,还能去哪里?”

“这是既定之策么?如此说来,吴将军是料定我飞狐不堪一击了。”想到被人如此轻视,韩季宣心头亦不觉一阵沮丧。

“韩将军言重了。吴某怎敢如此妄自尊大?”吴安国说话的声音很冷漠,但却让韩季宣多少感到一丝安慰,“若非天与其便,下了那场大雪,飞狐不会如此容易得手。不过,不管怎么说,飞狐城韩将军都是守不住的。”

韩季宣讪讪一笑,说到底,他还是被人家当成了板上的肉。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又问道:“若非既定之策,将军攻下飞狐之后,理当北取蔚州,为何却弃蔚州不顾,反去攻打易州?飞狐这么大动静,如今易州必然有备了……”

“我正是要他有备。”吴安国冷笑道:“不瞒韩将军,原本我亦有打算取蔚州,然灵丘、飞狐如此顺利,这蔚州便让给折总管了。”

这时韩季宣才真的大吃一惊,“原来折遵道在将军之后?”

“那倒不是。他率军去攻应州了……”

“那将军何出此言?”

吴安国嘿嘿一笑,“应州那一带,我不知去了多少回,要有机可趁,我早就下手了。耶律冲哥真不愧是当世奇才,折总管此去,若是老老实实佯攻便罢,若有其他想法,少不了要吃点苦头。不过以他的能耐,大约也不会伤筋动骨,我攻下灵丘之后,便已遣人去给他送信。想来应州吃的亏,他定然盼着在蔚州找回来。”

韩季宣直他如此嘲讽上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讷讷说道:“飞狐口恐非那么容易攻下,况且折遵道一有动静,留守必会察觉。”

“攻不攻得下蔚州,那便是折总管要操心的事了。”吴安国事不关己的说道,“只须章质夫与种朴在河东,耶律冲哥便是察觉,最多也就是攻下几个小寨,劫掠一些村镇,河东尽可高枕无忧。章质夫虽然称不上名将,守个代州、太原,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飞狐道已通,就算河东道路被切断,折总管的大军也好,我这几千人马也好,补给尽可自定州运来。定州向来是本朝重镇,军储极厚,段子介尚不至于如此小器,大不了还可以问真定府慕容谦要么……”

一时之间,韩季宣也只能苦笑。吴安国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他语气之中,俨然他才是宋军的大总管,除了对折克行还勉强称一声“折总管”外,对其余诸人,皆毫无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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