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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6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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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章惇看来,若无他在河间坐镇,右路的局势不知道会有多乱。也许真的会如当年君子馆之败时一样,诸军号令不一,招来大败。而田烈武惟一的好处,在章惇眼里,也就只有听话、好支使而已。

也因此之故,章惇这个宣抚副使,俨然便是右军行营都总管司的太上总管。河间城内本有四大衙门——宣抚副使衙门、河北路提刑使司衙门、右军行营都总管司以及河间府衙,章惇为判府事时,河间府衙便已经是第一衙门,而自他再拜执政之后,他不仅是对河间一府的军政民政,事无不统,甚而北至雄、霸、高阳关,东至沧州,章惇都视为自己的管辖范围。对高阳关的柴贵友、赵隆,他自然是严令其只能听从自己的命令;甚至对霸州的蔡京,虽然蔡京也是宣抚副使,章惇也一样视为下僚。在章惇看来,这是理当所然的,即便同为宣抚副使,然而他是宰执,蔡京不过一转运使,二人地位便是天壤之别。不要说是蔡京,便是所谓的“御前会议”,章惇也没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御前会议乃是非常机构,而宰执之重,则是祖宗之法,二者孰贵孰轻,根本不必多说。

章惇的做法,倒也合乎法理规制,大宋朝宰执之贵,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在蔡京那儿,也是的确将章惇视为上官。只是这究竟合不合乎人情,章惇就根本不曾考虑过了。即便是考虑过,他大概也不会太在乎。

章惇并不觉得自己是喜欢揽权。反而,他是认为是蔡京、田烈武辈太过无能,他才不得不亲力亲为。倘若能将两人中的一个换成何畏之,他都会省事许多。

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的变化,在章惇的心里,越来越盛。

十九日的清晨,当饶阳的何畏之与何灌商议妥当,开始准备船只与各色军器,计划着何灌的“万全之策”之时,河间城内的章惇,也同样感觉到了气温的骤寒。

对于雄、莫、河间之辽军的动静,章惇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早在十五日,莫州的辽军便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退兵之举,数万被掳的军民在辽军的押解下北行——这是自战争开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类似行动。因为押解人数不多,当时田烈武便想让高阳关的赵隆率兵伏击这只辽军,但是被章惇阻止。章惇认为在这个时候,在高阳关有一支对辽军具有一定威胁的兵力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田烈武对此颇为不满,十六日两人便共同拟写了一封札子,呈送宣台——这并无实质意义,因此十七日,这几万被掳军民便抵达了雄州,根据其后探马所探知的情况,这些被掳军民在瓦桥关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北行,不行如此,自辽国南京道内,更派出了几千兵马,前至界河北岸接应。

然而,在十五日开始的这次行动之后,辽军却又安静了下来。

这证实了章惇的判断,这次行动,既是一次预演,也是一次试探,甚而可能是一个圈套。但不管怎么说,辽人的的确确开始在为退兵做准备。

紧接着,在十八日,章惇知道了安平发生的事情。

尽管他没有将此事看得过于严重,却仍然不禁要怀疑石越能否继续掌控全局——倘若石越失去这个能力,理所当然的,章惇认为自己是当然的继任者。他绝不会坐视大好局面就此崩溃。

同时,章惇又移牒蔡京,严令他一旦辽军开始退兵,霸州之宋军要尽其可给辽人制造麻烦,甚至狙击辽主。石越的胃口很小,韩宝的四万之众便可以令他满足。但若是不能从辽主与耶律信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章惇却不会满意。

这与石越部署给他们的战略任务并不矛盾——宣台要求他们牵制住辽主与耶律信,绝不可令其西援韩宝,一旦击退辽主与耶律信,宣武一军与云骑军便要抛弃一切辎重,轻骑急行,分别向博野、保州穿插,从背后梯次狙击韩宝。

这是为了防止韩宝平安渡过唐河而准备的后手,从博野、保州、遂城、安肃军、最后也许还会加上意外出现在容城的吴安国……层层狙击。

但是,章惇没有任何理由认为他兵强马壮的近五万精兵,便只能干这点打杂的事。

至少在这一点上,章惇与苗履、张整、张叔夜,还是有共识的。

尤其是张整,他吃过耶律信一个大亏,表面虽然从来不提,但骨子里面只怕是做梦都想着报此一箭之仇。铁林军每日的练之严,连苗履都有点看不下去。

若是平日,章惇自然不会管这些将军们如何带兵之事,但这日起来,章惇喝了一碗米粥,方信步走到河间驿的后院——为了节省开支,他的行辕便暂设于驿馆——看见院内一口池塘水面结了一层薄冰之后,他便改变了主意。决定应该劝戒一下张整,如今大战在即,无论如何,铁林军都该以养精蓄锐为主,说起来,张整当年还是章惇简拨的,对章惇一向十分敬重,自己的劝告,张整是一定会听的。

这么想着,章惇便张口唤道:“章礼。”

“小的在。”一个亲兵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章礼跟随章惇已经有十余年,已是很熟悉他的脾性,见章惇张了张口,却又皱眉不语,当下只是躬着身子,也不敢多问。

过了好一会,才听章惇说道:“你去请阳信侯与苗履、张整两位将军过来。”

章礼应了一声,方退到后院的门口,便见一个校尉快步跑来,脸色凝重。他识得那校尉是章惇辟任的亲信之人,连忙退到一边,让那校尉进院。

那校尉也不客气,快步走到章惇面前,行了一礼,低声禀道:“参政,辽人退兵了!”

章惇愣了一下,旋即大声喊道:“章礼,快,快去备马!”

'1'前文亦称高河。

'2'按,在当时的时代,家丁制必须以某种奴婢制度为基础,这是不言自明的。或者也可以说,在当时的时代,一切家丁制或者类似于此的制度,最后都不可避免的会转变成为某种奴婢制度。

最新第三卷第三十三章山河百战变陵谷(四之全)

第三十三章山河百战变陵谷(四之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十九日辽人开始退兵的消息传至阜城之时,宣台的气氛还是马上变得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筹划了几个月的事情,很快就要知道结果了。而这成与败之间,不仅关系着宋辽两国几十年的国运,其影响所及,天下各国,都能感受得到。

一时之间,从安平到阜城,从饶阳到阜城,从河间府到阜城,从霸州到阜城,传递消息的士兵,快马加鞭,尘扬于道,往来不绝。

在这个时候,石越与他的谟臣们,已经根本无暇再去考虑在安平劳军时发生的事情。而让石越稍觉意外的是,李舜举自不用说,便是陈元凤,也对他十分恭谨。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琢磨陈元凤的心思。也许陈元凤是因为石越落到了他的掌握之中而故意如此;也许他只是害怕吕惠卿而愿意暂时与石越和解;也许他有什么别的目的……但石越此时已不能在这些事情分散精力。

此时没有什么比对付辽人更重要。

辽军的退兵果然不是同时进行的,十月十九日,辽主颁布班师诏,但在安平,韩宝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每日的举动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而在河间府,辽军退兵的方式也与以往不同,他们并没有十万,甚至数十万大军同时行动,而是分批次的逐步退兵。

先行退兵的是辽主的御帐,皇帝耶律濬与一干亲贵的大臣、勋戚、重要部族首领,在黄皮室军一万铁骑的护卫下,从容归国。与之同行的,还有众多亲王、贵戚、部族首领的私兵近两万骑,以及他们掳获的财货子女——这一行人,仅装载财物的大车连接起来,便有十余里长,一眼望不到头,而随行的宋朝被掳军民也有数万之众。

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行进起来,必然缓慢,而沿途皆有宋军觑视,并不安全,为了迎接辽主的凯旋,并且防备容城的吴安国,不仅有萧阿鲁带率兴圣宫残部担任前锋,连南京的萧禧也亲自率五千骑前至归义迎接。而瓦桥的萧忽古亦派出骑兵,四散戒备,以应付霸州的蔡京、燕超与高阳关的赵隆。

据此前探到的情报,此时留在河间府的,至少还有三万骑左右的皮室军与宫分军。此外还有数量不明的渤海军、汉军、部族属国军,这一部分军队的数量,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也许只有一万左右。此外,从肃宁至君子馆、莫州,至少还有五万以上被掳的军民,以及堆积如山的粮草、财货等辎重,还有随军的牛羊——包括辽军自己带来充当食物的和他们在河北抢掠所得的,至少有数万匹。

与安平韩宝的窘迫不同,辽主与耶律信这边,因为后期粮道的畅通,粮草反而意外的充足,只是再充足也没有用,因为耶律信根本没有办法将粮草运给韩宝。而这些粮草,到最后也不可能带回国,最终只好付之一矩。这也是当时战争常有之事,大量的资源会被乱费,分配永远不可能合理,这一点,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宋军,也不能避免。

虽然石越与他的谟臣们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安平的韩宝身上,但是,若这样坐视耶律濬大援大摆的回国,便免不了要招致许多的不忿。陈元凤接连给石越写了三封札子,力谏他令河间宋军与蔡京部自东南两面出击,不可轻易纵辽主归国。李舜举也数度向石越进言,要他下令蔡京与燕超对辽主进行袭扰。

二人的官职,在宣台众谟臣中,都是极高的。陈元凤是宣抚判官、李舜举是提举一行事务,都是位在诸总管之上,可以代替宣抚使行使军事指挥权的,实权甚至更重于宣抚副使。这两人提出建议,石越也不能随便置之不理,只好邀集谟臣,连夜密议。

众人商议许久,终于勉强达成共识。既然耶律信还有大量无法抛弃的辎重,那么袭击辽主,就不是当务之急。耶律濬顺利回国,实际上反倒是削弱了耶律信的兵力,而且辽主与众多大臣勋戚归国,留下来的辽军就会更无战意。这是御驾亲征必然的弱点,皇帝亲征能激励士气,相反,皇帝若先走了,就会释放出更加强烈的信号。纵使耶律信治军有道,但是他恐怕也难以令皮室军与宫卫骑军以外的部队维持士气。况且此时辽军在瀛、莫、雄州之间,总兵力仍然雄厚,又可以互相支援,此时发动进攻,未必能占到便宜,不如继续等待,寻找机会袭击耶律信的辎重。

其实石越颇为了解章惇的为人。此公绝不是会先请示宣台再作战的人物,既然连他都沉得住气,没有此时进攻耶律信,可见他也是认为时机并不合适。即便宣台给他下了命令,也只会招致他的轻视。章惇是绝不会执行这种“乱命”的。至于蔡京就更不用说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利可图,蔡京绝不会落人之后,但想让蔡京和辽军去拼命,那是断无可能。此君有的是办法来应付上司。

然而,陈元凤对此并不满意,但因为李舜举也被说服,他孤掌难鸣,只好作罢,转而建议让南面行营北进瀛州'1',如此宋军就能在瀛、莫一带形成对辽军的兵力优势。甚至可能获得两场胜利——无论如何,歼灭耶律信都比歼灭韩宝更有诱惑。

石越知道陈元凤的心思,他虽然有一些军事经验,但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阵,不知道战争的凶险,此时眼见有机可趁,便急于抢功——比起石越来,陈元凤可能更加嫉恨吕惠卿在易州的成功,也许他连吴安国、段子介都一并恨上了。此外,石越将宣抚使司移至南面行营,固然是向皇帝表示忠心,可对陈元凤来说,却是极不舒服的,他也急于摆脱石越。但这也是陈元凤对章惇缺少了解的缘故。

可是这些话是无法明说的。而陈元凤的这个建议,的确很有吸引力。甚至连石越都有些动摇,但他心里认定南面行营与右军行营绝对无法协同作战,总算还是抵住了诱惑,借口东光、阜城乃保证大军粮草供应的重镇,必须要有重兵护卫;又宣称必须要留一些兵力,策应各路,以备非常,拒绝了陈元凤的建议。宣台其余谟臣虽然多有心动,但众人也多知道陈元凤的心思,更不敢违逆石越,要么置身事外,缄口不语,要么就附和石越,反对陈元凤之议。

对于南面行营的这陈、李二人,石越在武强之时,心中就定下了策略,便是打压陈元凤,笼络李舜举。因此,他虽然拒绝了陈元凤之议,却为了笼络李舜举,又采纳了李舜举的建议,同意令横塞军进驻北望镇,以宣武二军驻阜城,骁骑军则进驻武强。

做出这番安排之后,时间已经是十月二十一日。在阜城,李舜举与南面行营都总管王光祖开始忙着调兵遣将,而石越每日则忙于与折可适等人处理大量的军机事务,从十九日开始,气温一日低过一日,二十日晚间更下了一场小雪,黄河水面已经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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