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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宫人的暗示中得知皇帝已睡着,于是,她静静地在旁边坐下来。
皇帝并非真正睡着,他在朦胧了一阵之后,当贵妃坐下时,发觉了——虽然他戴上了黑眼罩,但还是能得知进来的人是谁,他叫了一声:“玉环——”她笑问:“你不看也知道是我吗?”
“那还用问,能进入此地的人,除你,还有谁?”皇帝取下眼罩,欠伸着肢体而说。
“那也不见得,小鬼就会闯进来,可能在不久之后,还有人会闯进来!”杨玉环移近了说,微带悻然。
“玉环,多年了,我的鼻子也能嗅得出是你,来,不要讲别人——呵,如果阿蛮进来,她会让我躺着,自己坐在旁边等吗?”
“那样说,我还有一些好处!”
“玉环!”李隆基捏握了她的手,“不可如此说,我有时想狂一次,癫一回,但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我们是正正式式的,像寻常百姓家的夫妻,那回事件,只是夫妻吵嘴,我知道,你心里头还有芥蒂——”
她摇摇头,低说:“没有了。”但接着又说:“不过,那次事件使我明白,皇帝总和平常人不同!”
现在,皇帝坐了下来,明快地说:
“玉环,以后我会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做到像平常人一样,像市井汉一样,一有不对,就动手打老婆!”
杨玉环嗤地笑出来,再说:
“好了,也该起来啦,我想大伙儿已经来了!”
皇帝又出现在内廷宴会中了,这和刚才的宴会不同,皇帝与贵妃都只穿了便服,也没有繁文缛节,在休息室中和贵妃讲了一些私话的李隆基,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净化,但是,当再见虢国夫人时,欲望又浮了起来,他想:这女人,总要弄到手一次……
他曾经在调笑间下过工夫,然而,杨花花若离若合,总不让皇帝真正获得,也因此,皇帝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同时,他也自喜于有欲望——人们说,男子们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已不会再有大欲,而他有,他以自己不老而喜悦,他冥想着自己可能再有十年好风光……
皇帝的强烈欲望,总会达到的——这年的冬天,在骊山温泉,杨花花终于和皇帝在温泉共浴。
那又像是蛇蜕脱了一层皮——大唐天子忽然间精力充沛起来,在雪后晴日,他带了杨氏姊妹乘雪车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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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六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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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花花,皇帝做出了特殊的赏赐,他赐一所在温泉区的宅第予虢国夫人,杨怡以为这太突出,要求皇帝赐三所宅第,杨氏每一个国夫人各一所,皇帝欣然答允了。
当开春后再上山避寒时,心旷神怡的皇帝又赐杨铦、杨锜两人各一所温泉住宅,至于杨钊,虽未获赐宅,但在政治上却有了发展。
杨钊和宰相李林甫交结上,他协助李林甫把隋皇帝的直系孙杨慎矜一伙彻底消灭;当年和杨玉环家联宗,着实亲近过一下,又是决定杨玉环命运的一户人,三兄弟同时被杀,这一案下来,又接着有一案,把名臣李邕等人处死。杨钊成了李林甫所器重的人员,由宰相任命,他多兼了两个差事。
杨钊的官品尚未到大臣级,但他兼的事多,却已是大臣身分了。不久,当群臣上皇帝尊号为“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时,杨钊获得了次级大臣的衔位,官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事,此外,他又兼领了十五个使职,其中如关内道京畿采访使,本来应由一级大臣兼领的,而杨钊却越位而兼了许多使职,有的名高,有的名低,如木炭、宫市专使,地位较低,是杨钊早期的兼职,他擢升,原兼职并不放弃。这样的财务和货用的兼职,他有好几个,而他的表现,据说都不错,隋皇帝的后裔被杀后,杨钊又代理太府事务和管理粮仓。
皇帝以杨钊干练,处事有方,特赐紫衣金鱼。
杨家的贵盛一天比一天增涨,杨氏家族成了长安城中权贵们侧目的人物。杨钊和贵妃本非直系,但是,如今的杨钊成了特出者,杨氏一门,男人中数杨钊,女人中数虢国夫人。
在宫中的杨贵妃,过了第二个阶段的繁富的愉快日子,被逐出宫是她在宫廷生活中一个转折点,这件事发生后,皇帝对她更好了。再者,生活上经过了一个低潮,如今又转向高潮,由于皇帝又有新的好兴致的缘故。
宫中行乐的方式也有了变化,南内加多了两班小部乐,舞人也多了,谢阿蛮曾热心地训练舞人,可是,舞人增多之后,她的热心反而降低,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本身进入了恋爱,她爱上了一名禁军中的低级军官,但是,在可见的时日中,却无法婚姻。
她坦率地告知杨贵妃,自己看中了一个人——她又请求贵妃,当时机成熟时,设法成全自己。她告诉贵妃,自己的情人名陈方强,目前是试用军官。还不能结婚,再过一两年,地位确定了,便可申请婚姻。
杨贵妃为阿蛮的不愿留在宫中而暗自叹息,她知道皇帝很喜欢阿蛮,而阿蛮也经常表现对皇帝很好,结果却是别有所恋,情爱上的多变性,使她感慨。由于她对皇帝有爱,因此,她也暗暗为皇帝难过。
在兴旺欢乐的年月中,大唐皇朝的边将,身兼平卢、范阳两地节度使的安禄山又入朝了。安禄山是胡人,所统也以归化了的胡人兵马为主,李隆基采取以胡制胡的对外政策,著名的边将如哥舒翰为突厥人,高仙芝为高丽人,大唐天子都专任他们以边境兵戈之事,给予他们的俸禄极为优厚,那是羁縻的策略,用他们和外族作战,免使汉族的壮丁出征和戍边。
这几年,安禄山在边境对外用兵,表现很好,上一次安禄山入朝,皇帝赐他铁券和加给御吏大夫中央官衔。这一次入朝,大唐天子对他增加优待,除了让安禄山和太子朝见外,还在宫内举行宴会,杨贵妃和她的姊妹都参加了。皇帝为了取得这名胡将的效忠,让他和贵妃的姊妹和从兄弟杨铦、杨锜结为兄弟。
这是边庭将帅前所未有的荣宠,安禄山一下子成了长安城中的特出人物;而杨氏家族奉皇帝命和安禄山结为兄弟,也使人刮目相看,那是说杨家不仅因贵妃而贵盛,还参与了皇家的策略上的运用。
由于和杨氏结兄弟,宫中又举行了一次宴会,安禄山在兴庆宫中欣赏了霓裳羽衣舞,接着,他自请作胡旋舞,为皇帝寿。
胡旋舞以快速转旋为主,而安禄山的舞蹈可以和宫廷中的职业性舞人比美。
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宫廷宴乐,有边将参加了。
杨贵妃对这些事完全不留意,再者,现在的她变得很忙,杨怡经常入宫,她比贵妃更贪玩,也比贵妃更多玩的花样。她拉了谢阿蛮,再加太华公主(咸宜公主因死了丈夫,不能参加),在大唐宫城的三苑到处游乐,有时,她也会把做女道士的玉真公主拉了来同游,驰马、打球、划船、赌博,节目非常繁富,连贪玩的贵妃有时也会感到吃力。大唐皇帝初时也参加,但他的年纪到底吃不消了,几次以后,便借故溜走,杨贵妃感到吃力时,也溜掉——她回来陪皇帝,自她入宫以后,此时的宫中生活最繁富,也最乱,贵妃曾建议阻止小阿姨掀起的胡闹,可是,皇帝以为,宫廷中的热闹,表示有生气,大可不必阻止。
在放任中,一些皇子,也被召邀而参加了游乐——
杨氏家族中,因为得到皇帝特别的恩宠而骄狂了,他们时时有些事故发生,其中,富有的韩国夫人还受人贿赂,不过,没有人敢于举发这些事。
杨氏族人在骄恣中生活时,贵妃的再从兄杨钊却远离了欢乐宴游,努力工作,争取政治地位。终于,由李林甫奏请,以杨钊为兵部侍郎,仍然兼御史中丞和许多使职,侍郎是真正大臣级的官员,有侍郎衔的官员,一转就可以入相的——杨钊自巴蜀来,在短短的年月中,爬上了非常的高位,虽然也有人妒忌他,但由于他有过人的处事能力,妒忌者无法借因来打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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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六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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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钊获得兵部侍郎之后,外面传说,图议中有金刀二字,不利于国。聪明的杨钊为此而亲向皇帝请求改名,因为钊字是由“金刀”二字组成的。
大唐天子欣赏杨钊,御赐一个名字:国忠。
皇帝赐名正式发布,于是,中书省及各部会机构,纷纷在表册上把杨钊的名字用朱笔改为杨国忠。而杨国忠于获得赐名之后,入宫朝见贵妃谢恩——在平时,他是最少入宫的一个,甚至,他故意避免入宫,他和宫廷中的联系,大多经由杨怡。
大唐天子的小阿姨、小寡妇杨怡,和这位再从兄的感情很好,当杨钊努力向上爬升,交游费有欠缺时,总是杨怡供给他的。
当杨钊获兵部侍郎衔及赐名国忠之后,皇帝的老奴,武官中最高品位的内侍,骠骑大将军高力士,有一次单独和贵妃在一起,提到贵妃的亲哥哥杨鉴。杨鉴为父亲服丧,早已满期了,高力士报告贵妃,杨鉴并未依例呈文吏部复职。高力士以为,贵妃应该致书自己的亲兄,以及给予应有的地位。
高力士的提议勾起了杨玉环存于心里的往事,父亲为自己的嫁子再嫁父而愤恚遗憾。她忖度,亲哥哥服丧已满而不出,可能受父亲的遗命。
但是,高力士以为:杨氏其他的族人都因贵妃而贵盛,不能任由亲兄闲居的,他劝杨贵妃先致书问候,由内侍省转送出去,那是合乎宫廷法制的。
杨贵妃于念及哥哥时,有说不出的烦乱,她无法自己作书,转命女宫代写,由内侍省送出去。
在冠盖京华,杨鉴这个人几乎被人遗忘掉了。贵妃的书信送到在东都闲居的杨鉴手中,他经由正常的手续,上书吏部报告自己丧服早满,因为有病,所以没有依例在丧服届满时即行报到。这是公文,在公文之外,杨鉴作了两封私函,一致贵妃妹妹,一致秘书监,他表示自己的愿望,仍然回任旧职——这一方面可以说是体制的,一方面也表示他不愿因妹妹的缘故而升官。
杨贵妃把这事件交高力士处理,她表示,暂时依照哥哥的意思,等杨鉴到了长安,再作别的打算,因为杨氏目前的情况,杨鉴应是一族的中心代表,应该承继父亲的爵位,即使不袭爵位,至少也应该有一个正卿的官位,再当秘书少监,实在太委屈了。
杨鉴接到吏部的复职通知:回原任。这是大唐官场的例行事故,但对特殊人物,可以不必依例办事的。对杨鉴而依例复官,长安官场中人注意到了,这是很容易打听到的,吏部中人泄漏,事件的处理,通过高力士。
当杨氏一族鼎盛的时候,竟作这样的安排,的确令人疑惑,人们忖度贵妃和亲兄之间相处不好。
接着,又有令人猜疑的事发生,杨鉴夫妻并未立刻回任,他们运用了大唐人事制度的一项特例:官员们请假或奉命任职,在特殊情况下,有一百天的期,不到职或请假又没有特别的理由,一满百日,便作自动离职论。
杨鉴运用此例,在接到命令之后,挨了将近三个月才到长安报到——他先住在旅馆,三天后才搬入自己的旧宅,他去拜访了宰相、御史大夫、京兆尹、秘书监、侍中,然后,再去拜访自己的亲戚和向宫廷投帖。
杨贵妃立刻召见杨鉴夫妇,那是只有贵妃和兄嫂的小场面,惟一的外人是高力士,这位骠骑大将军陪杨鉴夫妻入内(那是给予杨鉴夫妻特殊荣誉),小坐,就先退了。
兄嫂和妹妹相对,杨玉环在一阵缄默之后,喟叹着说:
“哥哥,是不是因为大人有遗命,着你放弃仕进?”
杨鉴苦笑着,艰涩地说:“那也不尽然——”
“哥哥,我不知道怎样说好,在宫中,我也发生过一些事故,结果没有什么。而我家的人,你在守制家居的时日中,成了主要的贵盛家族,还有,伯祖父一房的杨钊,皇上赐名国忠,如今做官做得很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不出来,似乎不大好,父亲的遗命——噢,哥哥,我想,父亲一定是恨死我了!”杨贵妃转看承荣郡主,“嫂子,你说吧,我哥哥是不肯直说的。哥,我是照从前的想法!”
杨鉴也望了妻子一眼,于是,承荣郡主说:
“大人并不恨贵妃,父女之亲,恨自然是不会有的,不过,大人以儒学名家,孔夫子和贵妃,我想想,大约也会势不两立的!”这位郡主忽然轻松起来。
这惹得杨玉环笑了,自然地接口:
“那样,幸而大人已故,没有看到现在的情况,不然,他会更生气的!”她稍顿,再问:“哥哥,大人遗命对你的仕进到底如何说呢?”
“大人并未嘱咐我不仕,但命我安守,不求进取,不可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