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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空谷新魂
在外面等了很久，百里屠苏也没出来。
最是沉不住气的方兰生都已经想要冲进去找人的时候，他终于出来了。
此时夕阳已经沉入地下，天色昏暗，却并不妨碍百里屠苏脸上明媚的笑容。
他搀着一个年轻女子走出来，对众人说，这是我娘。
那女子穿着繁复的服饰，手中拿着一根手杖，大概是巫祝的法器。她看见儿子的朋友好像并没什么反应，甚至根本没有看她儿子一眼。
这不对——
红玉、陵越与何华都皱起眉来，而何华更为直接，她祭出长枪，一枪就刺了过去。
百里屠苏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侧身就挡在了他母亲面前。
何华的长枪一挑，妥妥地绕过了百里屠苏的肩膀，枪尖就停在了他母亲额前。
百里屠苏恨声道，“你做甚？”
何华铿锵道，“你不觉得你娘有什么不对吗？我枪都指到她眼前了，她有什么反应吗？”
百里屠苏愕然转头，只见韩休宁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然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就像那仍指着她眉心的长枪并不存在一样。
“娘……？”百里屠苏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韩休宁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屠苏你还没觉得不对吗？”何华的枪尖在韩休宁眼前晃了晃，可是韩休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它。
现在谁都知道不对了。
“娘……你……我……”百里屠苏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何华默默地把枪收了回来，皱着眉思索对策。问题肯定出在欧阳少恭的药上，这谁都知道，但关键是——欧阳少恭知道不知道这药有问题？如果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方兰生却不管那么多的，“少恭——少恭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找他！”
“回来！”红玉叫他，“你这猴儿，什么事都不考虑吗？这么晚了，你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人。”
方兰生直甩手，“那还能怎样？除了找少恭还有什么办法？你这女妖怪难道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成？”
陵越看方兰生一副笃定欧阳少恭是好人，本事很大的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劳烦红玉姑娘与方兰生一同去一趟青玉坛吧。此处有我——与何华帮师弟照看。”
方兰生与红玉腾翔往青玉坛去了，何华领着襄铃和风晴雪把百里屠苏原先的家收拾了一番，先让韩休宁住了进去。
欧阳少恭曾嘱咐过，用那丹药复活的人不可见日光，百里屠苏自然谨遵“医嘱”。
百里屠苏把人扶了进去，自己默默走出了小屋，微微叹气。
“师弟。”陵越瞧见人出来，便去迎了上去。
百里屠苏目光躲闪，但仍应了一声“师兄”。陵越、何华、红玉都是劝过他的，是他执意。
“死而复生本是逆天而为。”陵越叹气，犹豫地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膀，“勿要魔怔。绮罗龙女与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不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百里屠苏低声念着，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陵越知道他这师弟自小就是有主意的，劝也是劝不住，他知道了便是知道了，做什么却是别人拗不过的。因此他点醒了百里屠苏也不多说什么了。
红玉与方兰生到了青玉坛，这地方虽是洞天日月永日永夜，但人不可能永远不休息。
外面早已夜深，这里的弟子们自然也多已歇下。
二人顺着路往里走了半晌才算遇上个在屋门外值夜的弟子，赶忙上前询问欧阳少恭的所在。
那弟子见过二人，知道他们是丹芷长老的朋友，没多盘问也没有隐瞒，只是这结果却大出二人的意料。
——“丹芷长老送走诸位后便闭关了，不知何时才能出关。诸位若有事可与我说，若是长老出关，我会替诸位转达的。”
方兰生张口欲言，却被红玉一个手势拦在了身后。
红玉得体地行了一个礼，“不劳烦道长了，到时我们再来便是。”然后拽着方兰生回乌蒙灵谷。
方兰生一路被拽着出了青玉坛，等到腾翔飞了起来，终于敢说话了，“你这女妖怪，什么意思？少恭闭关了，给他留个口信也好啊。”
“青玉坛不可信。”红玉摆手，“这事从青玉坛恐怕解决不了的。”
方兰生愕然，“可少恭不是说过，现在留在青玉坛的弟子们都是一心向善什么的吗……？”
“一厢情愿罢了。”红玉也不明说，只是摇头。
方兰生完全没明白，掐了法诀随时准备往青玉坛返，“你是说少恭有危险？”
红玉扶额，“他不会有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方兰生不明就里，“要担心也是木头脸吧？”
红玉摇头不再多说，只道，“你这猴儿真是笨。小铃儿叫你呆瓜真真没有叫错。”说完一提速度把方兰生甩在了身后。
“喂！”方兰生十分不满，“你倒是等等我啊！——话说的这么不明不白的，到底什么意思？”
两人回到乌蒙灵谷的时候，陵越与百里屠苏兄弟俩正站在祭坛上等着，襄铃大概也是想等着的，只是年纪尚小等不及那么久，化做小狐狸趴在百里屠苏脚边睡得正香。
“可有线索？”百里屠苏急切地问。
红玉摇头，“据说欧阳少恭自咱们走后便闭关了，何时出关尚未可知。”
“……那……我们等他出关？”百里屠苏这时候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陵越叹气，“除此，可还有他法？”
于是百里屠苏闭口不言。
襄铃被吵醒，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瞧见方兰生回来了，便又变回了少女模样，“呆瓜、红玉姐，你们回来啦？”她的小手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方兰生抓了抓头发，“嗯，回来了……襄铃你还想睡就再找个地方睡去吧，我、我守着你。”
襄铃嘟着嘴摇头，“襄铃睡醒了。少恭哥哥呢？”
“少恭、少恭他在闭关……”方兰生支支吾吾地和襄铃说着话。
百里屠苏倒是颇不好意思，“委屈襄铃了，我再去收拾一间屋子吧。”
“不用了——你告诉我是哪间，我去就行。”方兰生打断百里屠苏，“木头脸你还是去照顾你娘吧……”
百里屠苏愣了愣，也就应下，转身向他家去了。
风晴雪正帮他照看，见他进来皱着眉抬头，“苏苏，巫祝大人不肯睡觉，也不喝水。荷花儿去找吃的东西了还没回来。红玉姐他们找到少恭了没有？”
百里屠苏摇头，“欧阳先生闭关去了。晴雪，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可以。”
“可是苏苏你昨晚也没睡啊。”风晴雪眨着大眼睛，十分担忧。
百里屠苏摇头，“无事。你去休息吧。”
“苏苏……”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去休息了，荷花儿带回来东西你多少吃一点。”
百里屠苏应下，眼神暖了许多。
尹千觞坐在远处的一间屋顶上晃着快空了的酒桶，看见风晴雪揉着眼睛从大巫祝的屋子里出来，动作不由顿了一下，然后一口把剩下的酒都闷了下去，嘀咕道，“该找时间去打点儿酒了……就是不知道少恭那儿可还有给我留着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尽扫陈灰
方兰生又跑了几趟青玉坛，但一无所获。
好在他知道轻重缓急，听了红玉的劝，没真的把事情始末都与青玉坛的人说清。
尹千觞时不时说出去打酒，让方兰生吐槽了好多次，但他自己毫不在意依然一趟一趟往外跑。
自来到这山间小村落已有十几天了，韩休宁仍然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自然也是不言不语的。
百里屠苏万分心焦，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仍然没有效果。
红玉除了帮忙照顾韩休宁，还不断思索着什么。
欧阳少恭说过不能见日光，这让她觉得隐约抓住了什么线索。但是事情太过久远，她也记不很清了。
这日百里屠苏进山去找韩休宁往日爱吃的东西，希望能让她有所起色，便拖风晴雪照看他娘。红玉过来探望，碰巧见到只有风晴雪一人在。十几天来，韩休宁的异常让风晴雪十分忧心——她觉得韩休宁根本就没有活过来，但是她不敢和屠苏直接说。红玉也坦言她有些隐约的线索，但实在不真切。
却不想二人交谈让从山中回返的百里屠苏听了个正着。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这么说着，用目光表示他不希望房间里有其他人。
红玉叹了口气，拉着风晴雪出了屋门。
她一抬头，就看见何华抱着枪坐在不远处的房顶上，而陵越正朝那边过去。
“何华。”陵越唤她。
于是何华从发呆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也懒得站起来，就这么抬头看着陵越，应了一声，“嗯。——要我做什么？”
陵越愣了一下，“不……只是看你在发呆。在想什么？”
“没什么。”何华又把目光从陵越身上转回了乌蒙灵谷，“只是觉得，都十几天了，我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有点……无力。”
“不用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陵越对她说，“像……以前一样就好。”
何华苦笑了一下，只是摇头。
她也想啊……想要依赖谁，想要任性地放下什么，可是她不允许自己这样。
——别人对她好，不是因为她。这些感情不是属于她的，她不能做小偷。
“我去找襄铃。”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陵越说下去，干脆选择避开。
可是陵越说，“她和方兰生在一起。”
于是何华僵在原地。
那两个孩子互有好感，她是看得出来的。
……打扰人谈恋爱是会被马踢的，她还想骑马。
陵越叹气，“至少是朋友吧……我们。”
言下之意姑娘你不要老躲着我了。
何华低着头不敢看他，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陵越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跳下了屋子，去看百里屠苏。
何华觉得陵越离开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陵越相处。
但这样……总归不是个事儿……
何华按住额角，觉得分外头疼。
但是她觉得……可能现在百里屠苏的情况更让人头疼。
陵越这个不会说话的……行吗？
何华捶了捶坐得有些麻的腿，也跟了过去。
却说陵越去敲百里屠苏的门，被屋里的人吼了回去，“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陵越愣在了门口，叹了口气径自推了门进去，“师弟。”
百里屠苏僵了一下，没有应声。
陵越看向百里屠苏，见他站在韩休宁面前，低头俯视着坐在床边的的母亲，一言不发地紧握双拳。但是煞气似乎没什么不对。
稍稍松了一口气，陵越问，“红玉姑娘与晴雪姑娘说了什么？”
“她们说……娘没有活过来。”百里屠苏低声说。
陵越皱眉，“若当真如此，你该如何？”
“不会的！”百里屠苏忽然大声说，“娘只是，只是病了……”
“自欺欺人。”一个冷淡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她是不是活人你自己看不出来？”
陵越愣了一下，回头唤，“何华……”
何华却没理他，只对百里屠苏说，“再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她仍然是死的，于你究竟有什么分别？”
百里屠苏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看得出来。
他是天墉城那个剑道冠绝天下的执剑长老的弟子，还不至于连活人都分辨不出来。
可是他……不想放弃。
好像是没有分别的……可是……
“因为……她已经活过来了。”百里屠苏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它显得颤抖。“如果，如果娘没有活过来，那她现在是什么？”
何华愣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有过了希望，看到了光明，就不会再想回到黑暗里去。
——永远也不会想。
“我也不知道。或许红玉姐能想起来吧。”何华微微摇头，“她一直在想，只是想不起来。”
陵越插口道，“红玉姑娘也只是为你好，晴雪姑娘更是为你担心，万万不可伤了她们的心。若想得通，便去与她们道歉。”
“……是。”百里屠苏默然应下。
何华说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她仍然是死的，于你究竟有什么分别？”
陵越皱眉想要呵斥，却不忍心说出口，于是便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何华转身踱了出去，“没什么吃的了，我去山里猎点什么。”
陵越左右看了看，最终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仍是留他一个人。
屋外，襄铃蹲在一丛小草旁，烦闷地扒拉着草叶，惊得一只飞虫跳了出来，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