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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彤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呀呀呸的,怕什么来什么。老子可是入了虎穴,这次八成逃不过难关。”又想:“不成不成,若是有一线希望,我还是要想方设法的逃出去,即便逃不出去,也要拽几个当陪葬!”
她定了定神,将腰牌接过来揣在怀里,点了茜樱的哑穴,悄悄将轿帘掀开一道小缝向外望去,只见四处尽是身着甲胄的兵卒,似乎已到了兵营之中,她磨牙暗恨,此时轿子一顿,只听外面有人道:“轿中可是茜樱姑娘?”
初彤一惊,忙含糊答道:“正是。”
那人道:“姑娘,谢将军等候多时,命您一回来便到花厅复命。”
初彤道:“知道了。”心中大惊:“完了完了!谢凌辉那夺命阎王要召见我,难道老子今日要命丧于此?”她扭头瞥见茜樱,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些许计较,伸手将茜樱身上的斗篷剥下来穿在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动茜樱的身体,将她塞到坐席底下,此时轿子一停,轿夫道:“姑娘,到了。”轿子落地,初彤立刻钻了出来,将帽檐压低,遮了半张脸。她与茜樱身量极像,此时月黑风高,视线不明,众人不疑有他,一个亲兵走来对初彤道:“茜樱姑娘,这边请。”
初彤含糊了一声,跟在那亲兵身后,双眼不停往两边瞟去,只见自己已身处一处极有气势的宅院之中,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卫甚严。初彤头皮发麻,暗道:“乖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亲兵将初彤引到一间小偏厅内,恭敬道:“姑娘稍坐片刻,谢将军适才得到一条紧急军情,稍后便到。”初彤巴不得谢凌辉永远不要来才好,待那亲兵一走,她立刻跳了起来,忙不迭要往外逃,此时只听悠扬婉转的琴声从隔壁正厅传来,紧接着一个悦耳的女声道:“梦断长桥霜月,江天雁叫绝别。相见何有期?只闻箫声呜咽。残缺,残缺,相思寂寞如雪。”初彤一惊,暗道:“这是江婉笙的声音!”
她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将门上的毡帘微微掀起,眯着眼朝里望去,只见江婉笙正端坐厅堂之中抚琴,她显是精心打扮过,身穿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湖蓝色的宫绦长裙。顶发高梳,髻鬟紧致,珠钿稀疏晶莹,鬓角挑出两缕长长的发丝,逶迤而下,独具风情,令人觉得如有风至,必随风舞;若遇香熏,可随香浮。
初彤见了不由自惭形秽,心中酸溜溜道:“江婉笙却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连娘亲当年都没那么美过。”随后又庆幸云映淮此刻不在,否则见了这般美色再被江婉笙勾引,可就万分不妙。她目光向一旁扫去,只见旁边坐一三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身形瘦长,虽不俊美却带富贵之气,身穿明黄缎面龙纹刺绣长袍,衣中间绣金龙戏珠云图案,头戴盘龙金冠。初彤看了那男子衣饰既知此人定是大周太子德明,她暗道自己身背大罪仓皇逃命,皆是因此人而起,又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只见他痴迷的看着江婉笙的俏脸,双手和着曲调不停打着拍子。
初彤摇了摇头,心中感叹道:“江婉笙这小妞儿不去青楼真是屈了大才,她眼睛那么一勾,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丢了魂魄。啧啧,太子那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全身都好像酥掉啦。”她转念想起自己身在虎穴,委实没有心情继续欣赏江婉笙勾引人的手段,连忙转身往外逃。
她刚要推门出去,便听“嘎吱”一声门开了,谢凌辉并七八个将军校尉从外走了进来,初彤登时魂飞魄散,忙低了头向旁边闪去。
谢凌辉显是没注意初彤的异状,他一边进屋一边道:“茜樱,那人你见到了么?”说罢又歪了歪头,皱眉道:“谁在正厅?”
初彤嗫嚅着正不知如何回答,谢凌辉已走到正厅侧门前。他将帘子掀起看了两眼,而后一拽初彤,带着她举步走了进去,施礼道:“臣谢凌辉拜见太子。”初彤无奈,只好跟着跪了下来。江婉笙琴声顿时一停。
德明道:“将军不必多礼。来来,随我一同听听江姑娘弹奏的曲子,江姑娘琴艺高超……”
谢凌辉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殿下,茜樱已经回来,要将所知情况亲口讲述给殿下。”
初彤心里大惊道:“乖个隆咚!老子哪知道茜樱出去干了些什么,非要拆穿西洋镜不可!”
德明面带不悦道:“不急于这一时,一会儿再说也不迟。”说罢对江婉笙摆了摆手笑道:“你接着弹。”
江婉笙青葱般的长指拨动琴弦,叮叮咚咚的弹奏起来。德明望着江婉笙一脸迷醉,谢凌辉沉着脸,嘴唇紧抿。忽然,他拔出腰间长剑,猛地向江婉笙刺去!
德明大吃一惊,高声呼喝道:“这可使不得!”说罢起身挡在江婉笙跟前,谢凌辉大吃一惊,急忙回转剑锋,硬生生停下来。
德明惊出一身冷汗,声音颤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此时在偏厅等候的几个武官一同冲了进来,人人手持兵刃,神色惊疑不定。
初彤一双明眸提溜乱转,心道:“妙哉妙哉,这下有好戏看了!最好太子雷霆大怒,高喊一声‘来人呐!把谢凌辉这奸臣贼子给我拖出去乱棒打死!’老子正好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谢凌辉单膝跪地道:“臣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德明长长出了一口气,仍旧惊魂未定,看着谢凌辉心里有些恼怒。但转念想到,谢凌辉是自己的女婿,这次征战南燕又立了大功,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脸色稍有缓和,道:“起来吧。”说完转身去看江婉笙,只见佳人俏脸发白,不由想软语安慰几句。
谢凌辉见状,凤目微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道:“殿下,臣恳求您下令杀了南燕江氏!”
德明一呆,脸色立刻沉下来道:“你说什么?”
谢凌辉道:“殿下,自从江氏来了之后,您终日与她下棋弹琴,置军国大事而不顾,甚至听她挑唆放走三名生擒的南燕大将,众将领愤愤不平,以致军心动摇。江氏妖媚惑主,理应当诛!”
谢凌辉话音刚落,随他前来的几员将领都跪倒在地,齐声道:“请殿下赐死江氏,以安军心!”
江婉笙大惊,俏脸登时一片雪白,神色哀婉,软软唤了一声:“殿下!”
初彤见众人都下跪,也不得不跟着跪了下来,暗想:“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长恨歌》里写过‘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如今怕是要看见真的了。江婉笙啊江婉笙,老子都要小命不保,如今便不能救你了,你若死了,我定会给你多烧些纸钱,”她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悄悄往门口挪动,只以便趁人不备便偷偷溜走。
德明闭目沉吟起来。之前他连江婉笙长得是方是扁都不知道,但以玩笑话“愿得江湖第一美人江氏置之府中”诏告天下,隐隐有折辱南燕之意。但他见到江婉笙之后,立时便惊呆了,只觉自己虽阅女无数,但如斯绝色却万万不曾见过,而江婉笙气质高洁又博学多才,他更将她视为仙女一般,不敢有丝毫亵渎,与江婉笙相处这短短的几日,他只觉得自己原先三十多年的光阴尽数虚度,简直算是白活了。将这样的美人杀死,他心中是万万舍不得的。可是……德明又看了看面前跪着的几员大将。他几年前便密谋篡位,自是有一番雄心壮志,但一直苦于没有军权,此次南征,正是培养羽翼的良机,不邀买人心更待何时?
德明脸色阴晴不定,扭头朝江婉笙望去,见佳人我见犹怜的楚楚风姿,心中不由一软,刚要开口,只听谢凌辉坚定道:“殿下,请您三思!”
德明轻咳一声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江氏毕竟随南燕使者一同前来,杀了她未免有损我国威严……来人呐,将江氏带回住处关起来!战事结束前不许其踏出房门一步!”立刻有两名精壮的亲兵走上前,押起江婉笙便走。
谢凌辉口中发苦,暗道:“江氏既不是南燕官员又不是皇家贵胄,即便她是,如今大周占尽上风,杀了她又有何难?江氏身世不明,又极有心计,留在身边始终是一大患!唉唉,太子沉溺女色,做事欠乏果断刚毅,如此扶不起的阿斗,谢家该如何辅佐他成就不世霸业?”但他心知此番作为已是德明最大的让步,遂叩头道:“殿下英明!”
德明看着江婉笙被带出去,心中颇为不悦,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起来吧,有什么事要向我禀报?”
谢凌辉道:“殿下,适才茜樱出去和我们安插在南燕军队里的线人接头,想必已带回重要军情。”
德明精神一振,道:“哦?那速速禀报上来。”
众人一起回头,目光集中到初彤身上。此时初彤刚刚移动到大门边,听到此话暗道:“糟糕!这次算是死定了!”她跪在地上,急得手心冒汗,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此时却听外面铜锣声大作,有人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屋中人同时色变,都纷纷起身向门外冲去。初彤松了口气,暗道:“天助我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顺着门便溜了出去。只见宅院后方火光冲天,众官兵提着水桶等物奔跑呼叫,场面一片混乱。
初彤心中暗喜,刚想逃跑,只觉胳膊一紧,谢凌辉竟一把抓住了她。初彤大骇,她低着头,冷汗顺着额头滚了下来,心中惨呼:“呜呼哀哉!西洋镜拆穿,谢凌辉那厮要杀了我了!”想到这里眼中不由寒光滚动,伸手去摸怀中匕首要与谢凌辉同归于尽。此时只听谢凌辉低声对她道:“江氏住后院最西的厢房,她今晚想要自尽,你去找个妥帖人帮帮她。”
初彤浑身一寒,急忙连连点头,转身便跑,心道:“阿弥陀佛,吓得你奶奶我一头冷汗,大难不死,如今赶紧逃命。”她跑了几步又想:“不成,江婉笙那小妞儿救过老子的性命,如今我万不能不讲义气把她留在虎穴!”她咬了咬牙,径直往西跑去。
江婉笙的厢房门前有一名官兵把守,初彤上前掏出腰牌晃了晃道:“我奉谢将军之命,有话问江姑娘,你退下。”众官兵皆知谢凌辉有一婢女心腹,平日里见她在宅院内自由出入,那官兵不疑有他,抱拳道:“是。”便退了下去。
初彤推门而入,江婉笙正坐在床上发呆,见有人进屋马上站了起来。初彤冲上前抓住江婉笙的手低声道:“江婉笙,谢凌辉要杀你,你快随我走。”
江婉笙一看初彤的脸顿时大吃一惊道:“姚初彤!你,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初彤道:“说来话长,你现在快随我走吧,谢凌辉要杀你,我冒死前来,迟一点你我都人头落地!”见江婉笙还在迟疑,初彤跺着脚道:“你走不走?你若不走老子现在可要走了。”
江婉笙暗道此人虽与自己心存芥蒂,但还是有几分真性情,况且谢凌辉适才便想取她性命,姚初彤所言应该真实不虚。当下站起身取了斗篷道:“我跟你走。”
江婉笙显是对宅中地形十分熟悉,她带着初彤专捡偏僻阴暗处向外逃。两人跑了没几步便听一阵狂喊道:“保护太子!抓刺客!抓刺客!”初彤和江婉笙对视一眼,均想这一晚上真够热闹的,脚底下也加快了步伐。
宅子大门前均有官兵把守,初彤掏出腰牌,守门的一看即放行,两人出了宅院后,一路有惊无险过了层层关卡,最终出了兵营。
江婉笙低声问道:“现在去哪里?”初彤道:“我跟手下走散,现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而后顿了顿道:“现在若回城镇,被巡街的官兵抓到便是死。但是留在这里也太不安全啦,我们找个地方先避一避的好。”
江婉笙道:“你和我想得一样,这兵营后便是一处山谷,我跟莹霜约好,每个月的双日我的属下都会在谷口等我,明天就是双日,我们到谷中避一夜,明天便能脱险了。”
初彤大喜道:“那再好不过!”但想到江婉笙心思细密,行事如此智慧沉重,不由生出几分嫉妒。
忽然身后隐隐传来一阵犬吠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二人同时色变,初彤一拽江婉笙胳膊道:“快走!”二人立刻拔足狂奔,江婉笙毕竟是皇室贵女,身体娇弱,刚跑到山林便支撑不住,初彤抱着江婉笙的胳膊,连拖带拽将她又拉了一段距离,最后初彤也实在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只觉得心肺撕拉般疼痛。
两人都倒在地上喘息了一阵,初彤躺在地上道:“听不到脚步声了,咱们应该安全了。”
江婉笙沉默半晌道:“姚初彤,你救了我,多谢了。”
初彤道:“你不用谢我,你救过我的命,所以这次是还你人情,从今天开始咱俩两不相欠。”
江婉笙叹了口气,然后轻声笑起来道:“是了,两不相欠。”心中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