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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人就容易乏。”梁太后道,语气之中有种明显的疏离味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哀家要先行回宫了,皇帝你也少喝点,注意点自己的身子。”
“儿子谢母后关心!”景帝道,虚心领受,却是亲自上前代替孙嬷嬷扶了梁太后的一只手道:“正好儿子今天也有些不胜酒力,送母后回去吧,顺便醒醒酒。”
今时今日,他与梁太后之间,确实没有这样的情分了。
秦菁目光微动,马上明白过来,他这般主动殷勤,定是有什么话要在私底下与梁太后说的。
这样的暗示,梁太后自然也懂,略一迟疑,便是点头:“也好!”
秦菁眉头微蹙,目送了两人离去,重新再回到座位上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景帝这一去便直接没有回来,一直到酒宴结束都是管海盛代为过来传的旨意。
文武百官谢恩之后纷纷散去,说来这天也是难得,白奕居然一直呆到整个酒宴散了才走。
秦菁起身的时候两人隔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遥望一眼,各自会心一笑。
白奕转身匆匆追着于氏的步子离开,秦菁却是回头寻了管海盛道:“大总管,父皇那里可是直接回寝宫歇下了?”
管海盛略一怔愣,马上明白过来,不过他心里默默算了下此刻的时辰,还是有些狐疑:“都这个时辰了,长公主还要求见陛下吗?”
“本宫有点要紧事,急着与父皇禀明。”秦菁道,并不多解释,“父皇今夜还歇在姝贵妃那里吗?”
自从蓝月仙出了冷宫之后,景帝便再不曾留宿别人宫中,这一点在宫里是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没!”管海盛道,“头前儿陛下和太后娘娘一同去了御书房,说是有事商量,这会子应该还在吧。”
“嗯?”秦菁微微一怔,敛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父皇和皇祖母一起去了御书房议事?”
这些年间,梁太后和景帝之间互相权谋着定下来的大事小事无数,却从来没有去御书房夜谈的惯例。
“是!”管海盛道,略一权衡之下还是补充道:“今儿个天也晚了,陛下和太后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儿,您——”
“没关系,本宫等着便是!”秦菁微微一笑,不再与他多言,颔首道:“这里还要辛苦大总管帮着打理一下,本宫先行一步。”
说完,不等管海盛反应就带了人匆匆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行至御书房外,秦菁就随手打发了跟着过来的晴云和苏雨,独自一人迎着那殿中辉映出来的灯火一步一步走过去。
管海盛不在,小井子守在门边,见着她来,急忙快跑两步迎上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长公主万安!”
“起来吧!”他这行动之间明显的透出些慌张的情绪来,秦菁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抬眸往他身后看了眼道:“怎么,皇祖母和父皇还在内里叙话吗?”
“是!”小井子道,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陪了笑,一副为难模样:“殿下是要求见皇上吗?这会儿怕是不太方便呢!”
他的原意是要劝着秦菁走,秦菁却只假装听不明白,继续抬脚往前走,“没关系,本宫不急,在殿外等上一会儿就好!”
“公——”小井子一脸的紧张,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但转念一想又不敢强行拦阻,心急如焚之下也只好一咬牙装作看不见,快走两步引着她往台阶上走去,一边陪着小心道:“陛下吩咐了不准人打扰,奴才也不能进去给您通禀——”
“没关系!”秦菁打断他的话,神色泰然的走到台阶上站定:“公公去忙您的吧,本宫等着就是。”
小井子见她如此,也自觉不敢多言,悻悻的又见了个礼就远远的躲开。
秦菁聊作不经意的斜睨一眼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方才刚一走近这门口她已经听见了里面景帝拔高了音调的冷笑声。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紧跟着透出来的梁太后的声音也就分外清晰。
“这件事,哀家绝不答应!”梁太后的声音暗沉冷涩,带着余怒未消的沙哑穿透夜色传过来。
显然,这母子俩是起了不小的冲突了。
“儿子言尽于此,该说的也都说了,母后您就再体谅儿子一次吧。”景帝的声音也透了丝争吵过后的疲惫,说着却是话锋一转,讽刺道:“当年风高浪急之时,母后您在启天殿中与朕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已经忘了?那时候您对儿子的栽培和用心可不是如同今日这般,同样是为了我秦氏的江山基业,孰轻孰重,母后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难道非要逼着儿子把那些不体面的话都提到明面上来说吗?”
景帝说这话是语气已经近乎强横,再没有半分把梁太后看在眼里的意思。
这双母子,彼此间虚与委蛇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虽然心里不希望景帝好过,但是想到梁太后此时的心情,秦菁想要幸灾乐祸,想想还行,真要调动起情绪来,心里也免不了微微发苦的一声叹息。
她在门外默默的听,里头梁太后似是真的被景帝这番话震得不轻,半晌之后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明显的弱下来,语重心长道:“皇帝,凡事总要留有一线余地,不是哀家偏帮于谁,而是你的心偏的太重了,那一日——”
“母后!”景帝却没有让她再说下去,仿佛是怕被人揭了短一样,急急打断她的话,“今日已经太晚了,那些旧事等到来日有时间了咱们再坐下来慢慢说。横竖儿子今日请了您来,就是为的这件事,既然已经说明白了,就不耽搁母后休息了。”
里头梁太后又是一窒,这一次再缓过气来她却也是跟着冷笑一声,强硬道:“既然你已经定了注意了,又何必再来问哀家?不过既然你问了,不管是真心也好,做做样子也罢,横竖哀家还是那一句话——这件事,哀家不答应!”
言罢,里头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殿门这边逼近。
秦菁急忙收摄心神,屏息站好。
不多时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孙嬷嬷扶着脸色阴沉的梁太后从里面出来。
“给皇祖母请安!”秦菁微微一笑,心里忖度方才里面发生是由的同时已经对她屈膝一礼。
梁太后前脚刚刚跨出门槛,见她站在外头,不禁愕然:“荣安?你怎么在这里?”
秦菁敏锐的察觉到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自然的情绪,心头微动之余忽而灵光一闪——
方才他们在殿中谈论之事莫不是和自己有关?
思绪飞转之下她脸上表情不变,从容答道:“孙女有件事情急着找父皇商量,这便来了,皇祖母是要回去了吗?”
“嗯!”梁太后跨出门来,抬手握了下她的手。
秦菁面带微笑静静的注视她,眼见着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一脸愤然的回头狠狠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然后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的快步下了台阶径自走掉。
秦菁看她的背影,心里一阵狐疑。
小井子探头探脑的凑过来,像是怕殿里的景帝听见一般,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您看这——您要现在进去吗?”
既然来都来了,实在是没有平白无故再又折返的道理。
而且白奕那个性子,回头再耽搁下来,保不准又要闹别扭了,现在她是越发见不得他那副小媳妇一样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调调了。
这样想着,秦菁便不再犹豫,点头道:“劳烦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吧!”
“是!”小井子心里叫苦不迭,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内里景帝的头疼病似乎是又再发作,正撑着太阳穴靠在案后宽大的太师椅上死拧着眉心养神。
小井子谨小慎微的一步步走进去,低声道:“陛下,您睡了吗?”
“什么事?”方才和梁太后争吵过后,景帝的心情明显还不及恢复,此时态度便十分恶劣。
小井子吞了口唾沫,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声道:“殿外,荣安公主求见。”
景帝先是未动,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猛地睁开眼,眼底有一种明显的阴霾情绪:“谁在外头?”
他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小井子胆战心惊的再回一遍:“荣安公主求见陛下!”
“荣安?”景帝沉吟一声,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长公主她等了好一会儿了,说是有要事通禀!”小井子道。
景帝捏着眉心想了想,然后才是微微颔首道:“让她进来吧!”
“是!”小井子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然后逃也似的快步走出殿外对秦菁道:“陛下请您进去。”
秦菁微微颔首,见他有意避让,也就没有等他带路,自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直接穿过外殿,对着最里面宽大几案后面的景帝福了福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此时景帝端坐在案后,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争吵过后的愤慨模样,只就淡淡的点头道:“小井子说你来找朕,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
“是,儿臣有件要事须得向父皇禀明,求父皇一份恩典!”秦菁道。
“你的事,容后再说!”景帝忽而抬手打断她的话,随手将摆在右手边的一份折子往前推了推,道:“朕这里正好也有件要事要同你商量,本来是想着等明日下了早朝再着人去找你来,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朕也便提前与你说了吧!”
秦菁心里瞬时警觉起来,有种微妙的预感提醒着她——
景帝接下来要与她说的事,大概就是方才与梁太后争执之间的那事了。
她心下突然就有了一刻的不安,不过面上表情却拿捏得极好,目光沉静的望一眼被景帝推出来的折子。
“不知道父皇有何事嘱咐儿臣?”她并不主动上去动那奏折。
景帝见她不动,只得主动开口道:“这份折子,你先拿去看了再说。”
“是!”秦菁道,从容上前取过那案上放着的奏章,拿到手里才发现那并非自家朝臣递上来的普通折子,而是西楚方面呈送上来的一份信函。
景帝现在对她避讳的紧,按理说来自西楚朝中的消息他应该是防着自己的。
秦菁心下狐疑,还是不动声色的将那折子展开来看了——
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扫过去看了,她脸上表情依旧不变,眸底那种完全社交性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凝成一层坚冰,掩盖住原本纯澈透明的目光。
“这份折子是今天晌午见面的时候西楚使臣递上来的。”景帝道,语气平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继续道:“楚太子风,长你一岁,是正宫娘娘叶阳氏的独子,在朝中地位稳固,品貌才学也都不差。朕已经同颜璟轩谈过了,这份帖子是经叶阳皇后之手递出来的,要求娶你为太子正妃。”
难怪颜璟轩今日见她的时候一再的欲言又止,却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颜汐念着莫如风不肯入宫平衡他朝中关系,于是便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不巧的是这边正中景帝下怀,这么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西楚太子?太子正妃?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楚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由于转折突然,秦菁突然想笑,捏着手里折子望了景帝半晌,最终却还是没能笑出来。
景帝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出口的声音依旧平静:“你也不小了,太后和皇后都太宠着你才由着你把终身大事拖到现在,朕考虑过了,楚太子与你是再匹配不过的。朕身边的女儿也就剩下你和永乐两个,自然不会薄待了你,一定会给你办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父皇这么说便是直接定了主意了?”秦菁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上前一步,将那折子重重拍回案上。
这一次她没有退让,而是直接双手撑着桌子冷冷的看着案后一派安然的景帝,字字森冷的开口:“西楚帝京离此隔着千山万水,儿臣与那西楚太子素未谋面,父皇您都不问一问儿臣的意思吗?”
“婚姻之事,本来听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因为荣安你是朕的女儿,你才更明白这一点不是吗?”景帝淡淡的开口,语气当中没有丝毫动摇:“而且这门亲事与你也算成全,将来楚太子登上大宝,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宫皇后!”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菁冷声一笑,目光之中尽是嘲讽:“像母后那般一人之的皇后,儿臣实在不敢恭维。”
萧文皇后这一生,看似荣光无限,却一直都生存于夹缝之中,不得丈夫眷顾,还要处处被人算计。
而这其中最直接的始作俑者就是景帝。
更有甚者,她若是去了西楚,境遇只怕比萧文皇后还要不如——
一个人独走异乡,将来继位的一国之君又不是她的亲兄弟,现在西楚人将她视为一颗可用的棋子,等到回过头来,这种棋子都是用完就弃的。
在这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