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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起见,苏晋阳护卫着秦菁的马车先行过到了对岸,安顿好她之后又折回桥上,指挥着剩下的车马分批逐次通过。
因为桥体不稳,马车行走在上面的速度必须控制的十分缓慢,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车队才过去一半。
随着天色渐晚,江面上的风也渐渐大了,下面翻卷的江水卷起混了沙石的巨浪一波一波的拍打着两岸的浅滩和岩石,因为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等待秦菁就从车上下来站在桥头吹风。
“慢一点,你们控制好马匹尽量往中间靠,不要碰到两侧的铁索!”苏晋阳清冷略带了几分严肃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从江面上隐隐传来。
江面很宽,秦菁循声望去只看到那吊桥正中水天相接的地方那人身上黑色的大氅猎猎翻飞,那个侧影本是她极熟悉的,却不指的是不是天色暗沉的缘故,此刻映进脑子里的轮廓却隐隐有了种朦胧的感觉。
旁边的墨荷细心的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倦色,就抱了披风上前给她披上:“这江上风高浪急,车队怕是还得耽误一阵才能全数过来,这几日路上颠簸公主都没休息好,要不还是回车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快下雨了,车上闷得慌,我站一会儿就好!”秦菁牵动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目光仍是循着那长长的铁索桥往对岸望去——
秦宣乘坐的马车排在倒数第三辆,此刻还留在对岸。
墨荷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所以也不再多劝,为她披好披风也跟着往前挪了两步看着对岸道:“咦,对岸的那个——是白四少爷吧?”
白奕并没有先过来,此时也是下了车正负手站在对岸的桥头看风景,隔着这这样的距离秦菁自然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身上红衣明艳似火太过醒目,秦菁下车时候的第一眼已经看到。
白奕这人天生就不是个操心的命,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应该早就过到这边由着苏晋阳在桥上折腾了,此刻他站在那里的意图十分明显。
秦菁极目远眺,望着那个连轮廓都辨不分明的剪影心里才稍稍有了几分安定。
江面上的风声越来越大,及至后来已经开始混着雨丝斜飘下来。
“公主,下雨了,先回车上去吧!”苏雨从马车上取了雨伞下来,戒备的偷偷扫视一圈四下里等候的侍卫仆役。
这个时候她若再执意站在这里就未免显得刻意了,秦菁点头,若无其事的转身上了马车。
她们的马车就停在桥头,墨荷一透气为名特意的把窗口的帘子挑起一道缝隙,秦菁坐在床前看书,只要稍一侧目就能看到桥上的情形。
外头的雨势慢慢有些大了,此时秦宣押解的那辆马车已经从另一头上了桥,白奕不停的抖着袍子上沾染的水珠像是不堪忍受的样子,等那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突然身形一闪毫无预兆的跃上马车,似乎是想要蹭着这辆马车先行过江。
这些运送行李的马车都比较简陋,两个赶车人并坐在前面刚刚好,这样他硬挤上去,秦宣本来就小,生生的被他往后逼退了半个身位,夹馅饼一样被二人压在了中间。
车上骤然多了个人,那拉扯的马匹嘶鸣一声,原地踟蹰了片刻这才稳定下来顺原路上了桥。
苏晋阳站在铁索桥的正中间,但对于白奕的事情他明显不想多管,权当没看见,耐着性子由他兴高采烈的亲自驾车优哉游哉的从对岸过来,待到马车行过那铁索总长三儿之二的路程,苏晋阳也差不多放心,收回目光招手示意后面的马车继续上桥。
白奕在驾驭马车方便明显是个生手,不过有他跟另一个车夫一左一右这样的护着,秦宣的境况就安稳的多。
那车夫驾驭的很小心,马车走的很慢,因为风大铁索晃动,所以桥上模板和底面的接洽处就不十分稳固,等那马车到了桥头前面已经先行渡过江来的白家护卫就要上去接应,可是不待他们走近江上刚好一阵劲风刮过,桥体偏离原位,马车的右边轱辘在桥岸交接处卡了一下,拉车的马匹不察,仍是齐头迈进,这样一来在外力的作用下那桥体就偏移的更加厉害。
眼见着一边的轮子向外滑去,车上的三个人率先察觉情况不对。
“吁——”那车夫慌了手脚忙去控制马缰试图阻止它们前行的趋势,另一侧的白奕已经面不改色身姿轻盈的翻下马车。
秦宣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强自定下心神就要随着白奕下车,不想白奕的动作远比他快,一把托住他的后腰稳稳的将他推回车上,回头冲他眨眨眼,声音微不可查的低声道:“别下来,坐稳了!”说罢,左手松开他的同时右手扣在车厢底部用了内力使劲一托,刚刚有了倾斜迹象的马车立时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这车上装的大都是些被褥衣物,所以并不是太重,再者他双脚已经到了岸上,支撑稳固,这如行云流水般的一个动作做下来竟然没人发现异样,离得近的人都只当是他下车时惊了马儿故而导致整个车子跟着颠簸了一下,并没有多做追究,协助车夫把那马车赶上了岸。
白奕翩翩然的从那桥上下来,仍是很矫情的苦着脸低头去抖他袍子上的水渍。
秦菁的手心有汗,这才慢慢放下手里抓皱了的书卷,唇边不觉绽开一个笑容,回头对墨荷道:“叫他先上车来躲躲雨吧。”
若非万不得已,这些天来秦菁对白奕的态度一直都若即若离,墨荷微微一怔,还不及反应旁边的苏雨已经笑嘻嘻的推开车门探头对外面的白奕招招手大声道:“四少爷,外头雨大,咱们公主请您先到车上暂避片刻。”
非亲非故的两个人男女同乘一辆马车本来是不甚妥当的,但是以景帝对白氏一族的礼遇程度,秦菁此举也在情理之中。
苏晋阳的人全都训练有素,绝不多事,剩下的就是白奕自己带来的仆从,所以没有顾忌。
“如此就谢过长公主了!”白奕从来就不知礼让为何物,当即一撩袍角就利落的跃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窗子本来就不大,再有阴天的缘故,桌上已经点了灯。
“哎哟,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哈!”白奕上了车就是如释重负的往车厢上一靠,仍是低头去鼓捣他的袍子,秦菁坐在桌子一侧看着他刘海上滴滴答答往下滑落的水珠不禁莞尔,抬手示意墨荷:“取一方干净的帕子来。”
墨荷笑着转身从角落的小柜子里取了条干净的帕子递过来,秦菁接了,隔着桌子推到白奕面前。
白奕抬眸看她一眼,大大咧咧的抓起那帕子擦拭,秦菁于是不再管他,捡起桌角上的书本继续翻阅。
白奕身上的衣服已经半湿,黏在身上委实让他有几分不自在,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向秦菁抬了抬下巴道,“外头变天了,一会儿肯定要有暴雨,让他去车里躲躲吧,省得你又心疼。”
白奕口中的人自然是指秦宣,为了避嫌,秦菁车上的窗帘一直没有放下来,她稍稍侧目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秦宣已经跟着其他随从去领了蓑衣穿在身上,几个人一起躲在旁边的一辆马车后头避风。
其实要在白家堆叠如山的行礼当中藏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当初白奕刚一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就被秦菁否决了,秦宣自小就娇生惯养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长大的,让他和最下等的仆役一样风吹日晒的赶路秦菁何尝不心疼?只是如果自始至终都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个孩子怎么能够长大?将来又如何能够撑起这片天下,独掌风雨?
秦菁垂眸不语,目光却是异常坚定。
白奕见她不为所动便知道多说无益,于是索性了闭了嘴,这时最后的剩下的两辆马车也相继过来,他便欠身抖了抖半湿的袍子道:“好了,我回自己车上换衣服去了!”转身推开车门就要下去。
秦菁抬眸,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姿态,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他,道:“白奕!谢谢你!”
方才桥上发生的一幕她处于这个角度看的十分真切明白,若不是白奕的动作够快,抑或是他方才强自扶持车厢的那一把力道不够,现在只怕他们连车带马都已经栽入江中寻不见踪影了,可谓相当凶险。
白奕顿住身形扭头往车里看了一眼,灯光的映照下秦菁的表情认真,没有一丝一毫调侃的意思,可是就在两个人四目交接的一瞬间白奕却是恶趣味的龇牙冲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跳了下去仍是没心没肺的回了自己的车上。
苏晋阳重新整顿了队形,这一次先在前面安排了一队人马开路,队尾也留了得力的人断后,然后把所有的马车集中在中间押运着前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幕很快将天地间连成一片,偶尔夹杂着几声撕裂般的电闪雷鸣,在这荒郊野外的古道上尤为显得骇人。
苏雨趴在窗口探头往外看了会儿,垂头丧气道:“这样大的雨,伞都打不住,我看大哥他们的蓑衣早就淋透了。”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秦菁听的,可是秦菁握着书本靠在软枕上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没有在意。
苏雨心里着急,张了张还要再说什么,对面墨荷适时的对她投去警告性的一瞥,她便只能作罢。
因为雨天泥泞,马车行进起来很不方便,断断续续的只走了半个时辰队伍更是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苏晋阳就遣人来报说是前面的山坡底下被雨水冲刷出一道很深的沟壑,马车过不去,只得冒昧过来请秦菁他们先下车,等着侍卫小厮们把马车推过去再继续赶路。
雨天没有办法在野外留宿,眼见着天要黑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秦菁就带着墨荷二人下车徒步往前面去看情况,去了才知道那里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严重。
之前为了过江他们偏离了官道,此时走的是一条穿插在乡间的小路,道路两侧都是农田,因为连日大雨山坡下面的低洼处积水严重,农户们就在路上开渠把田地里的积水引走,那水渠本来就挖的很宽约有七八尺,两边的泥土再被雨水泡软,车轮陷下去几乎一半都淹没在泥水里,马匹根本无能为力,几乎只能靠人力往外抬。
秦菁她们干到的时候卡在那里的正是秦宣负责的马车,他责无旁贷也是要下来帮忙的,好在他个子小,管事照顾没敢让他下水,只让他在最后帮着推。
暴雨的冲刷之下,天地间万物失色,那孩子小小的身影挡在宽大的蓑衣下就更显的单薄,他混在人群中深埋下头颅和众人一起随着管事的口令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推动那辆笨重的马车,车轮从深坑里每抬起再落下一次坑里的泥浆就会扑到他的身上脸上,他一声不吭的抹一把脸,重新去扶住那方横木,继续再用力的推。
苏雨的眼睛发酸,看了两眼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随后赶来的苏沐也是神色复杂的看向秦菁,语气近乎带了乞求道:“公主,奴才过去帮忙吧!”
这样的情况之下袖手旁观才是真的说不过去,见到秦菁首肯他这才扶着斗笠一个箭步冲进了雨幕之中。
白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月七努力的为他撑伞跟在旁边,生怕他淋着雨,他款步走到秦菁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秦菁恼怒的回头瞪他一眼,他就容光灿烂的笑了:“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就算不是你亲生的,好歹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你就不能对他不要这么苛刻吗?”
秦菁冷眼看他,反问道:“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怎么会?我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白奕一愣,旋即发现自己的表情不合时宜,于是尴尬的咳嗽一声把容色稍稍摆正道:“我是说真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你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我只是在教他提前学着依靠自己!”秦菁不以为然,只是面无表情的从白奕脸上把目光移开。
白奕并没有马上辩驳,他撇撇嘴又咂摸了一阵,最后还是觉得不能苟同:“这几天我闷在车上闲来无事就把萧大公子的家产从头清点了一遍,那家垄断了北方七省的四海钱庄份额太大咱们姑且不提,只他旗下的酒肆、银楼、布庄、茶馆这些,但凡能找着人的地方就都有他的暗桩,而且十年前就已经遍布大秦的永兴号钱庄现在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份额捏在了他的手里。我就想不明白了,就算你这趟来是打定了注意要把宣王丢给他,那他背后的好歹也是我们大秦朝史无前例的豪富之家,是会让他出门坐不上车还是会让他雨天用不起伞?”
白奕口中的“萧大公子”就是萧衍的独子萧羽,有关他的一切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萧羽五岁的时候萧衍为国捐躯死在了西楚边境,这个孩子因为受到尚书夫人严氏的排挤而被迫和母亲流落在外,自此有关他的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极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