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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小姐真的会成为未来的大少夫人吗?她居然那么大胆,主动提出婚约,但得知夫人答应后又不见得有多高兴,真是个奇特的人。
小红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并非样貌过人,长得还不若少爷好看,只是少爷是男的,无法相比。那么,柳家的几位小姐,年纪小小的也早已是个美人坯子,比不上。
即便夫人曾经说的那些个亲事,据说都是一等一的容貌一等一的才华,连身家也是过人。那些女子少爷都看不上眼了,少爷会应允娶她吗?少爷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的吧。
安静得有点难受,燕小姐一点问题也没有么?譬如你带我去哪,你多大了,进柳家多久了之类的,走着走着小红忍不住开了口,“燕小姐渴了么?待会我让厨房煮点莲子百合羹给你送去。”
“嗯。”
“……”便又是沉默。
寻常人不是应该以此为话题打开话端吗?可燕小姐连欲言又止的倾向都没有。
* * * * *
又走了段路程。
五少爷带着小少爷突然大叫着冲了出来,两个小家伙大字拦在她二人前面,童稚的脸上有着无法无天的顽劣,而后五少爷扬了扬手,催促身后,“快快!”
小少爷五六岁的稚龄,也奶声奶气的跟着喊,“快!”
后面两个小厮,有点无奈的加快了动作,两人额头渗出些汗水,合力捧着个木桶,似乎搬运了一段路程,有些喘。
五少爷约摸十岁,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要婆婆妈妈的,快点!”
见到那木桶小红就有点慌了,八成是柳家最小的两位少爷又想到什么整人的点子,有点头疼的堆着笑脸,“五少爷,小少爷,小红陪着客人呢,改日再陪少爷们玩耍好不?”
“我不!”
“我也不!”
而后柳云锦略带兴奋的催促,“快倒,快倒!”然后收回双臂,拉着弟弟退了两步,不想被波及,而后就昂着头插腰站着。
那两个小厮给了个歉意的眼神,小红紧张的退了两步,回头见燕凝仍是镇定,也顾不得身份,想向她靠近些。但随之一桶油就当着二位女子泼了过去。
小红一声尖叫,加上慌乱,绣花鞋踩得脚底一滑,狠狠的摔至地上,哎呦一声想爬起来,可手心也沾满了油,找不到着力点,又是滑了一下,四面朝天,整个人平躺在地上,也是觉得丢人,就掩面嘤嘤的哭了起来。
“哈!真的会摔倒!好!好!”柳云锦连连拍手叫好。
“好!好!”柳云均也是觉得好玩,跟在旁边跳着拍手。
燕凝自腰部以下皆被泼湿,黏黏稠稠带着大量油腥的味道,又渗进衣衫里缓缓化开,很是难受。虽然也有些措手不及,却是因为沉着而站住了脚,心里也明白稍稍移动就有摔倒的可能,一如前面那狼狈的丫头。
丫头哭得正是伤心,燕凝觉得吵闹,于是唤了一声,“小红。”
这一声竟奇迹的安抚了小红。
柳云锦不高兴了,指着燕凝大喊,“你是谁?你为什么不摔倒?”
柳云均也哼哼地接着,“为什么?”
燕凝不为所动,只是将肩头的包袱取下,而后解开,里边整齐的叠放着几件衣服,为数不多,燕凝拿出一件微微弯腰铺在地上,而后迈了一小步,踩了上去,微微的挪了挪脚底,拭去些油。而后她递一件给小红,眼神示意她擦拭一下。
小红有点愣愣的接过来,狠狠的吸了下鼻子,小心的撑着自己坐起来。
手感粗糙,柳府的下人也不穿这样的衣服。
才看出燕小姐身上洗得略微发白的蓝色布衣已经是最好的一件。
她心里微微发热,先是拭拭双手,又是顿了顿,抽噎了两下,不大好意思的把衣服铺在地上,想先坐上去而后爬起来。
燕凝见两件足已,于是夹着衣服,将剩余不多的衣服又再次收拾进包袱里,动作慢而有条理,又将包袱背在肩头。
柳云锦看着燕凝的淡定,又见着了小红的举动,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不服气的冲了过去,想将其推倒。
小家伙显然忘了地上的油迹,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小红不敢怠慢了,赶紧去接,只是没接着人。
好在地上已经铺上了衣服,柳云锦的下巴磕在衣服上,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大严重,只是身上大概有不同程度上的磨伤,觉得疼痛。嗒吧了一下唇,放声哭了起来。
柳云均年龄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哥哥一摔还傻呼呼的笑出了声,但五哥毫无顾忌的哭声,又令其手足无措起来,也是张开口大哭。
两个小家伙都被得罪了。
小红想伸手去安抚,柳云锦却撒起泼来,俩小厮将木桶一扔,赶紧上去,想扶他起来,可柳云锦不依,拳打脚踢的,一小厮不稳,又连带作用,二人都摔了下去。
他们摔下去,柳云均不肯,冲上去想让人抱,揪住一小厮的衣角不肯放,趴在他大腿上。这倒好,大人小孩摔成一团,颇为壮观,亦极其滑稽。
唯燕凝稳稳的站在衣物上面,不为所动,在烦杂的声音中,穿透出一种淡定,“走吧。”就带头向前。
小红竟是听清楚了。她又瞅了眼身旁,赶紧爬起来,跟上。
柳云锦大哭大吼大叫,“快快,抓住她!”
燕凝充耳不闻,小红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看,而后脚底有点打滑,却小心的稳住了身子。
远远听到纷乱的脚步声,而后传来一声有点苍老尖锐的女子声音,“哎呦!我的小祖宗们啊!”
小红又吸吸鼻子,“奶娘急了。”
肆
西苑用来招呼贵客,平日里都有人打扫,屋子格调也显得贵气,若兰倒也看重燕凝。
这小红归属若兰的直辖范围,地位也高其他下人一等。又领了大夫人的令,见她唤了两个小厮准备热水,又令个丫头去给燕凝备身干净衣裳,伺候她沐浴,就打算离开一小会整理下仪容。
离去时燕凝微微点头,道了声,“谢谢。”
小红顿住,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鼻头因为刚才的哭泣都有些红肿,腼腆的笑笑,又赶紧摆摆手,“什么话,小红份内的事!”已是打心眼喜欢这位小姐。
还想多扯个两句,燕凝已经转身进了里屋,竟也不觉得她傲慢无礼。
旁边小厮已经抬进个木桶,来回忙活。
燕凝将包袱放置圆桌上,也不四处打量,随即坐下,显然是有点累了。那身油渍,并不影响她的平静,倒是细细的打量着墙上的字画来。
燕小姐的脸上尽管没有什么表情,却是看着舒服,也不会觉得她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一种淡定存在,所以忍不住会想要多看她几眼,看她还在不在,倒真是个奇特的人。
回过视线时,小红益发觉得难受,揪起眉头,禁不住佩服起屋里人的面不改色,离去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招呼个丫头奉茶,才安心离去。
燕凝看完墙上的字画,慢慢的合了合眼,没什么事干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缓慢,才轻轻摆弄了下裙摆,确实有点难受,这才微微蹙眉,随即又如一抹轻烟般消失不见。
物是人非事事休,要在柳家坐稳大夫人的位置,手段只是必须,娘说柳夫人的好,她却想着一切的意外,倒是让柳夫人答应下来比她想象顺利得太多。
是她顾虑太多么?
娘说当年怀抱中的柳家大公子红唇齿白,相貌差不到哪去,只怕养尊处优有点脾气,让她顺着点,怕她当真一人受苦受难。
本该在三年就上门,她却独自守着爹娘的灵位,靠着娘从燕家带出来的一点身家,闲时去柳家门下的一间绣工房帮做零工,领点散钱。
柳家对工房的人从不吝啬,那柳家大公子虽然从不去绣工房,但绣工房里二十来个妙龄女子,聊的最多的,便是柳云韬。
他的事迹虽有夸大,甚至虚无,也是个无所顾忌的人,倒也称不上恶劣。
她只想有个家,一个家就好。
她累。
* * * * *
回神时有个小丫头来唤她,说是水烧好了。
话说这柳家的小少爷们倒也顽劣,寻常人家即便吃得起肉,这油,也是极为看重的,往往反复利用,舍不得浪费一滴。而今整整一桶竟被如此玩耍掉了,这柳家不心疼,不知心疼死多少户人家。
燕凝点头应了一下,见两个小厮已经下去了,又将原本放置一旁的屏风架好,屏风外堆放着两桶水,架着个瓢。手脚倒是快。
燕凝躬身褪鞋,鞋面也已被渗透,看来是要不得了。
丫头关了门,迎上来为她宽衣。
燕凝也不拒绝。
后又见着丫头面对油渍面露难色,又自己动起手来。
不拒绝皆因为这燕凝小时候由奶娘帮着,早已习惯。后来跟着她娘,自是不能常沐浴,实在身痒难耐,又不想曝露在光天之下,便使两个钱,去固安城边最小的澡池子里与人共浴,早见惯了人的身子,自然被人看惯。
澡池子的一些女人往往结伴而来,笑嘻嘻的互相调戏一下,掐掐对方的肉。有些个大胆的,还会说说与自家丈夫的房事,抱怨的,赞赏的,听得多了,也不足为怪。
燕凝便常常待在一旁,慢慢的擦洗着身子,不刻意聆听,也不搭话。
油渍难洗,丫头才面露难色,见她自己动手,又有点慌张,想解释什么,小红姐说这是贵客,还偷偷摸摸的告诉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大少奶奶。得好好招呼着。
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小心点好。
燕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直到她安静了,才又继续解着缚绳,小丫头有点懵,却发现喉咙挤着些话说不出口。
“有皂角吗?”解开外绳,燕凝抬头看她,问。又眨了下眼,反忖了一下,澡池里虽有,柳家用起来还是略嫌低俗。
果然,小丫头一脸疑惑,“那是什么?”
一身油腻难受,燕凝又是开口,“小少爷吃脏了嘴,拿脏了手,用什么清理?”
“猪苓!”小丫头随即面有难色,“可惜青儿没有,那东西贵。”
视线再对上燕凝之时,她已褪下外面的脏衣。小丫头隐约感受到她的体贴,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乐了,“我知道容奶娘可能会有!她平日照看着均少爷,肯定用得上!”
“嗯。”燕凝又是点头,而后褪去最后一层单衣,也不见羞怯,赤脚走向屏风后头,之后听见进水的声音。
“呃……”青儿却是微微涩红了脸,别开了眼。一般住这屋子的,都是有贴身丫头或者随从的,虽然管事丫头教过她怎么伺候人沐浴,却还未真正服侍过人,想想又喊,“那我这就去,去去就来!小姐稍等。”
“嗯。”燕凝已是用开始清洗,水面浮上一层薄薄的油光,淡淡的声音由屏风后传来,“谢谢。”
青儿迟疑了一下,推门出去。
燕凝也不回头看一眼。水温刚刚好,就放松了身子,枕在木桶边沿,闭目养神。也过了些时候,有人推门。
燕凝于是睁开眼,以为是青儿,缓过神后,又站立起来,想走出桶,免得弄坏了整桶水。
这时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型慢慢的从屏风后靠近,竟是个男人。
男人眼神透出些许慵懒,些许兴味,唇角还勾着点笑,听见水声,还在想是什么事,已是见着了燕凝的身子,并自然的往下打量了一番。
燕凝心一惊,难得的闪了神,但却是抑制住没有尖叫,瞅见男子不以为然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又镇定的蹲入水中,微微颤抖的手隐藏在水中,仿佛闯进来的并非男子。
仍然淡烟迷氲的温水让她渐渐稳住了呼吸,缓慢的吸入一口气,压下惊吓,再抬头,已是对上他视线,带着先前没有的冷意,也用同样的方式打量了他一番。
男人也不在意,却表示了对她的兴趣。而后随手一抛,某硬物噗通一声没入水里,燕凝摸起来感受了一下,是猪苓。随即又瞥见男人手腕上红绳系住的一颗黑珍珠,映衬着那白衫很是抢眼,已是清楚来人的身份。
伍
男人便是这柳府的大公子柳云韬。
燕凝便隐去眼中的冷然,随之淡化。
那黑珍珠若桂圆大小,听娘说,那珍珠浑然天成,通体乌黑晶莹,加上有这般大小,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娘初怀她之时,腹中阵痛,大夫说可能保胎不住,便诚心去了庙里拜观音。后见庙外几名孩童拿此物当弹子玩,竟看对了眼,使了些钱买了下来。后来才知竟是珍珠,随身携带着,也再无疼痛过,保住了腹中胎儿,自是大喜。
柳家家财万贯,寻常珍物也怕是不会看在眼里,便用红绳穿透,给了柳云韬当信物。襁褓中的云韬儿竟是欢喜,挥手咧嘴,握紧了这颗珠,才让柳翼也满心愉悦。
料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