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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符箓委实太过玄虚了,云峰真人将信将疑,但依旧加倍小心的收好了剑匣和册子,叹了口气道:“跟你这东西一比,我给你的简直就是一册废纸。”
叹罢云峰真人一甩袖,也是一本小册子抛出,落到俞和手中。
俞和翻开一读,才明白了自家师尊的用心良苦。云峰真人虽说他这册子已宛如废纸,但若是这百来页的册子落入任何一位罗霄弟子的手中,尽都会欣喜若狂。
纸页上密密麻麻写得都是蝇头小楷,翻过扉页,入眼的第一行字就已然令人心惊肉跳。
“全本太玄典”
俞和忙不迭向后翻,他是见过白骨剑冢石碑上的《太玄典》真文的,只一看那剑经总纲,就知道是与石碑上所写得分毫不差。后面洋洋洒洒数千字,不仅将整部罗霄剑门无上剑诀全文抄录了下来,还加上了清清楚楚的注释。
再向后翻,写在那《太玄典》后面,是一部剑阵总录,里面抄录了三十六种剑道阵法的修炼和临敌施展的窍诀。而其中多的是云峰真人的自行参悟出来的剑阵jīng髓,当真是jīng辟入里,字字珠玑。
只看这本册子,便能体会到云峰真人对俞和的殷殷关切。俞和将册子捧在手心里,只觉得这百来页的白纸册子如有千钧之重。
“莫要乱翻了,等寻到僻静的潜修之地再细看。此物万万不可外传,我在上面施了法诀,只能让你通读三次,你须得用心背下,三次读完,这册子就成了无字天书。”
“多谢师尊!”俞和朝云峰真人又是一揖到地。
“你此出罗霄,切记要隐姓埋名,绝不可张扬。我听鉴锋掌门师兄说,你身负南帝道统之事,被那魔头卫行戈宣扬了出去,如今传得九州皆知。许多人知道你离开了罗霄,必会四处找你。多半那卫行戈也会暗暗搜寻你的下落。据说他的紫微大帝道统不全,须得找到其他神帝道统传人,才能补足传承,飞升紫微垣。你在外面行走,还是带上那张面具为好,免得被人擒住了,当做人参果吞吃炼化。”云峰真人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你曾为买命庄效过力,那庄子里终归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几位当家人定会担心从你口里流出去什么秘辛。就算宗华师兄力保,那其余的几位当家人,也多半会暗中派人去寻你,你要小心。”
“弟子知道。”俞和点了点头。
“今rì终有一别,你自去吧,数rì之后我也将远赴西北。若你我缘分未尽,自有重逢之rì。”云峰真人仰头喝干了酒,将葫芦一抛,拂袖而去。
“师尊保重!”俞和对着云峰真人的背影叩头三响,等云峰真人仙踪渺渺,这才站起身来,朝山外而去。
一口气走出数百里,中间改道数次,俞和仔细查探了周围无人窥视,这才取出那张面具法器,易形换貌了一番。
既然云峰真人嘱咐俞和一定要隐姓埋名,还点明了南帝道统和买命庄这两件事。俞和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道祸根,走到哪里,说不定都会带去灾祸。因此他也不敢去云梦大泽了,只是取出传讯玉符,将这些事情,细细的对宁青凌讲了。
小宁姑娘听完,好半晌都没说一个字。俞和追问了几声,她才幽幽的一叹道:“青凌识得大体,俞师兄这般打算,也是为烟水茶园和青凌着想,青凌自然不能任xìng。俞师兄既然离开了罗霄,那天下之大尽可去得,保重的话我也多不说了,盼师兄知道青凌心中的千言万语。我自知修为道行浅薄,就算陪师兄去浪迹天涯,也是给师兄徒增负担。不过无论师兄去了何处,师妹只求师兄答允我一件事,那便是每年chūn分时节,师兄当来烟水茶园小聚数rì,让青凌知道师兄平安无事,你若音讯全无,师妹我就出门去找你,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不找到师兄下落,师妹便不回云梦泽。”
文后语:
玄真剑侠录第五卷:对影一觞断肠散,到此已结
敬请关注第六卷后文。
且看俞和一人一剑游戏红尘,如何在人世百态中,寻得本xìng道心。
沫繁拜谢诸位看官,并恭祝节rì愉快!
第二百四十一章朔城驿,老街坊
西北凉州边缘,有座城镇名叫朔城。
这朔城本是一座小小的驿站,但因其地理位置绝佳,从中原往西北的丝绸陶瓷商路,和从西南滇蜀地往北的茶叶商路,都汇集于朔城驿。出朔城再向西走五十里,便是大雍国的西北雄关落雁口,穿过落雁口,就是绵延数千里的漫漫黄砂。沙海对岸,则是西北赤胡国之地。
如今大雍国国势鼎盛,赤胡虽有心南侵,却又畏惧大雍国驻扎在西北边陲的百万雄兵。几代胡王励精图治,但依旧没有打破大雍江山的把握,故而只能固守于西北苦寒之地,等待着大雍气运由盛转衰,王朝更替的时机。
征伐江山是帝王的游戏,而胡汉贸易却是老百姓的生计,无论大雍与赤胡两国是战是和,行走于大漠商路上的马队从未中断过。无论是赤胡国的缠头行商还是大雍国马帮商贾,都似乎对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漠不关心。哪怕是在胡汉之间战火纷飞年代,两国或许会把弓箭对准前来游说的使者,但只要是做本份生意的商队,从来都是任其平平安安的通关而过,极少有连商队都拒之城门外的举动。有时两**队摆明车马,在荒漠中杀得擂鼓震天响,可在那仅仅百里之外的商道上,马驼队行走时发出铜铃叮当声,依旧是慢悠悠的分毫不乱。
在荒凉的西北大漠上,沿着同一条商路来回穿行了千千万万年,那商队行脚铜铃的节奏,始终亘古未变。
到了如今,赤胡吞并了西北荒漠之外的众多部落,国势蒸蒸日上。而大雍国坐拥九州丰饶之地,更是歌舞升平。两国之间的贸易越来越繁荣,每天有一两支商队进出落雁口。久而久之,朔城就成了一座有万余口人繁衍生息的边塞重镇。原本的朔城驿,现在却是胡汉贸易的第一站,许多商队不愿远涉,便在朔城完成物品的交易,赤胡国的行商拖着满满的丝绸、瓷器和茶砖折返西北胡地,而中原行商则带着香料或是金银,返回家乡,盘算着下一趟的走商。
进出朔城的人川流不息,长留在这里生活的人,也是来自五湖四海。江湖上的人说,朔城藏龙卧虎,但朔城里的人却活得怡然自乐。
供商队歇息补给的驿站已经挪到了朔城西,商队大多在那边停留,接受大雍军士的盘查和护卫。而朔城东的老街区,却是一片中原繁华的缩影。
人在朔城老街中走,很难发觉自己是在西北大漠的边缘城镇中,倒似恍然闯入了一处世外桃源。这里红花柳绿、鸟雀啁啾,青石道、琉璃瓦、彩绸宫灯,端得是好一派锦绣气相。有贩卖天下杂货的商馆、有赤柱雕檐的酒楼、有布置得好似苏州园林的客栈、有莺燕群集的脂粉园子、还有供富商们一掷千金的赌坊,种种去处一应俱全,就是与中原大城相比也不遑多让。
朔城东老街是豪商巨贾们玩乐销金的地方,也是江湖豪侠们流连的乐土。
“司马三爷,人们都说你这朔城里龙蛇混杂,我原本是不以为然的。区区边塞小城,何以让江湖豪客驻足?可如今到了这里一看,才知道西北朔城果然名不虚传哪!”
说话这人穿一身灰裘夹袄,年逾不惑,面上的线条如刀斧雕凿,颌下蓄着短须,一对颧骨高高耸起,两眼中精光毕现。他握着酒杯的右手干燥而稳定,虎口处一圈尽是厚厚的茧皮,有口铁钉铜鞘的二尺直刀横在桌上,他的左手始终按在刀鞘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刀而起,与人厮杀。且看这人坐着饮酒,背脊却挺得笔直,屁股与木凳似沾似不沾,手中有刀,人也如刀,放出一股子毫不掩饰的锐气。
坐在这刀客对面的,是一位身穿鹅黄色松纹锦缎斜襟短褂的中年人,模样生得颇为富态,脸上露出矜持而带着三分骄傲的笑意,他手拈着酒杯,指头上一枚龙眼大的祖母绿戒指煞是惹眼。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件湖蓝色的绸缎英雄大氅。莫看这年轻人低眉顺眼,侍立在富态中年人身后恭恭敬敬,但他一对太阳穴高高的鼓起,一呼一吸之间气脉深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年轻人乃是一个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这被人叫做“司马三爷”的富态中年人对那刀客举杯一邀,笑问道:“汪大侠目光如炬,可看出了些什么来?”
对面这位姓汪的刀客抿了一口小酒,拿眼一瞟司马三爷身后的年轻人道:“你身后这娃娃,练的是天山派的气功吧?听他呼吸滚滚如雷,已是破开了阳关,气脉通达百窍,如此内家高手却给你当个马夫书童,司马三爷好大的派头。”
司马三爷一笑,不置可否。他身后那年轻人把头垂得更低了,略略又退开了半步。
姓汪的刀客转头望向窗外,老街南头的墙根儿下,有个挑担卖热汤面的佝偻老头儿。有人走过去,扔下三个大钱,这老头儿就乐呵呵得忙活了起来。只见他抄起一团揉好的白面,也不用刮刀,只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扫过面团,那削下来的面条儿,根根六寸长,形似柳叶,划过一道弧线,接踵落进沸滚的汤锅里,正是“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
只是这老头出的并不是刀,而是手指,看他指尖并没有留着指甲,但以一根手指头削面,竟比刮刀还要爽利。七七四十九跟面条落进了汤锅,老头儿拿起一柄大铜勺搅了搅,面条在滚水中一汆,根根好似半透明的白玉小鱼儿,片刻之后盛入大海碗中,升起一团热腾腾的水汽。
满满一勺用牛羊骨熬成的老汤泼进海碗里,这卖面老头儿终于抄起了一把半尺长的小铁刀。当他的手握住小刀时,姓汪的刀客忽皱了皱眉,左手不由自主的也抓紧了刀鞘。就看老头把小刀轻轻一晃,半颗小白菜、两片酸菜和三根绿葱就变成了一堆碎屑,用铜勺抄起来往热汤里一荡,扣在了汤面上面。
几点红油滴落,卖面老头又取出了一大块卤好的黄牛踺子肉,小刀再一晃,两片足有一分厚,巴掌大小的熟牛肉,就铺在了海碗上。
姓汪的刀客眉毛一挑,再看这老头儿笑眯眯的把汤面端给了客人,那客人立时大快朵颐起来。
“好一碗面!那人若换一把刀,我未必能胜!”姓汪的刀客喝干了杯中的酒。
司马三爷顺着他的眼神一望,恍然道:“原来是煮面的老吴头儿,昔年‘大漠飞鹰十八骑’的老四,手底下确有真功夫,不过他是大哥的人。”
姓汪的刀客把眼神一转。他们坐的酒楼二楼,居高临下的,可以把对街的几间店铺里看得真真切切。
其中一间铁匠铺里,师傅正带着两个徒弟抡锤打铁。看那铁胚的样子,正打的是一副铁马车套。不过那位打铁师傅若是放下铁锤,捋开袖口走出铁匠铺,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私塾教书的先生,绝看不出这人居然是个铁匠。
只见这打铁师傅生得白白净净,身子瘦削,全不似寻常铁匠那种筋肉纠结的粗鲁模样。他也不像徒弟们那样,裹着生皮褡裢,而是穿着一套剪裁考究的天青色斜襟长袍,脚下踏着布鞋。不过一对袖口倒是挽过了双肘,露出小臂的奇长,手掌也出奇的大,估摸着这位打铁师傅若是垂下双手,指尖恐怕能摸着自己的膝盖。
莫看这打铁师傅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他掌中的铁锤可足能有酒坛子那么大,毫不费力的抡开了锤子,叮叮当当的只三五下捶打,便把烧红的铁块砸成了扁扁的一条,以火钳夹住,两端一弯,立时就成了个车套搭扣的雏形。
不等姓汪的刀客开口说话,司马三爷笑着道:“那打铁的郑师傅,是我的人。本是豫州郑家拳的旁系传人,他天赋异禀,但却在家中不得志,憋了一口气。后来到少室山大庙里偷学了内家金刚拳,再将两种拳术相印证之后,内外兼修,功夫大进。回到家中比武,老郑家嫡系传人被他打伤了十几个,废了三个。他逃到西北,被我收下了,拳法锤法道理相同通,老郑挥锤打铁正是一把好手。”
“这瘦竹竿铁匠的功夫,恐怕不比那卖面的老头儿稍弱。”姓汪的刀客点了点头,又朝与打铁坊子隔了四间店铺的小药店看去。
这间小药店,当真是充满了朔城的特色。进门的左右两面墙壁,都是齐房梁高的红木药柜子,柜子上一格一格的小方抽屉,里面储满了药材。左边药柜子里,放的是来自中原的草药,右边的药柜子里却是来自西北赤胡国的巫药。左边药柜子前坐着一个白巾包头的伙计,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一杆铜钉铁砣小药秤,便是一溜儿排着的六个小小的炭火泥炉,里面烧的是桑木炭,正煨着六罐药汁,汩汩的冒着热气。右边的药柜子前,也坐着一个小伙子,却是生得鼻高目深,满头卷发,相貌不似中原人士,他面前放着一具来自赤胡国,名叫“天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