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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杜半山失声惊呼。
半山师兄双手抱着九黎炼妖壶,拿壶口对着俞和身边比比划划。可惜他根本窥不出金霞上人的真身所在,实是有心相救,又不知向该何处出手才对,生怕会忙中出错,反倒误伤了俞和。
俞和强咽下冲喉逆血,正在调匀气息,故而并未查觉到身后的清净琉璃瓶。但在冥冥之中,他亦觉得背脊发冷,听到杜半山的呼喊声,他心知金霞上人肯定又打出了一式杀伐大术。
话说此时此刻,虚空中似乎藏着一道古怪的禁制,隔绝了天地元炁,使炼气士神智昏聩,周身真元迟滞,修为道行大打折扣,神念离体三尺便泥牛入海再无消息,令人有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无力感。再加上俞和方才以肉身硬接太华五峰法相,被震得气血逆行,五内翻腾,他当下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用双臂紧紧环住宁青凌,将自身护体罡劲催到极致,低头闭住一口本命真气,其余一切皆听天由命。
耳听见“噗”的一声,如石凿骨肉。俞和背心的身柱穴与神道穴之间,被琉璃宝瓶结结实实的砸中,团团雷火炸开,护体罡劲破散殆尽,里外道袍化作飞灰,露出一大片血肉模糊的青紫肌肤。
剧痛如雷亟一般流转周身,俞和再忍不住,“哇”的一声逆血冲口而出,溅得宁青凌衣袍上点点猩红。
“师兄!”小宁姑娘泪眼婆娑,双手死死抱住俞和的腰。
“师妹放手!”俞和低呼一声,突然伸手按住了宁青凌的肩头。
宁青凌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手指稍松。她只觉一道大力骤然涌来,自己已被俞和一把推了开去,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向杜半山。
这时,阴阳宝镜的夺命白光绞散了那道无形剑炁,堪堪从宁青凌身边擦过,正照在俞和的胸口上。只见俞和身子剧震,又是一口精血吐出,他咬牙拢手接住,合起双掌运功一撮,凝血化剑。俞和把两眼一瞪,瞳中有道奇异的青光浮现,他望定头顶上方的某处,掐剑诀一引,精血长剑脱手飞出。
“呛”的一声,烈烈血光冲天而起,虚空中忽有人怪叫了一声,半片袍袖飘落下来。
神出鬼没的金霞上人终于露出了尾巴。周围的道魔两宗高手登时一齐发招,霎时间寒光雷火魔煞仙霞纵横,几乎将这半片袍袖左近的十丈虚空绞得真空破碎。
可即便如此,待数息之后重复清明,众人依旧不见金霞上人的身影。仿佛这老道士被俞和一剑斩落袍袖之后,立马知机,忙施展秘法逃之夭夭。
“你等早晚要死,又何必如此着急?”耳听见金霞上人的怒吼声传来,但看在群修头顶三丈,一道阴阳宝镜的法相足有十丈之大,夺命白光如倾盆大雨滂沱而下,将方才出手的道魔两宗高手尽数罩住。
如蜀山、青城的掌教大尊、西北魔宗诸位老祖这等绝世高人,自然各有抵御阴阳镜镜光之法,杜半山举起九黎炼妖壶一晃,自也安然无恙。宁青凌刚想捏碎保命大金符,可她怀中的先天至宝伏羲琴忽然奇光绽放,大片大片的云烟凭空涌起,将宁青凌周身罩住,任凭那阴阳镜的白光当头照耀,自是岿然不动。
俞和见状心中大定,但他嘴角边刚刚露出一丝安心的笑意,忽见天上黄光暴闪,东皇钟如一颗天外流星陨石般,挟着呜呜风声厉啸,直朝他的心口撞来。
说时迟那时快,俞和勉强提起通身真元,翻手平平一推,用一双肉掌抵住了先天至宝东皇钟。钟声大响,震耳欲聋,众人但见俞和的身子好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一边抛洒着鲜血,一边打着旋儿向下急坠。
“师兄!”小宁师妹身子一晃,就要紧追俞和而去。
可杜半山赶忙探手一拉,将宁青凌扯住,在她耳边急急说道:“宁师妹切莫慌乱,这是小俞子命中注定的磨难,无可逃避。我大师尊二师尊说他虽然命数多舛,但福运缘法齐天,更有无上至宝随身,定会逢凶化吉。”
再看俞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死了过去。他的身影遥遥一闪,伴随着小宁师妹洒落的泪花,消失在下面的无尽混沌之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浊炁沉,性本恶
浑浑噩噩的不知坠了多久,耳边除了怪啸的风声,再听不见旁的任何声息。俞和双目紧闭,识海中一点灵光若有若无,虽然自知身子越坠越快,又没法子稍缓下落之势,但他心中莫名的充满了安定和平静,似乎整个人都慵懒了起来。
不知被什么神秘的灵机所触动,在俞和心中忽然忆起《亘古谣》的音调,还不由自主的哼哼了起来。那声音像是婴孩初生,心智未明时的呓语。
又过了一段或许漫长或许短暂的时间,当耳边的风声戛然而止,俞和骤觉身子一沉,背脊发紧,知道自己即将撞到地底,这是护体罡炁生出了感应。也不知下面是坚硬的岩石,就此摔得骨肉成泥,亦或是一汪深潭,令自己死里逃生。俞和心中无惊无惧,尽是一股行将大解脱而来的大喜乐。
突然间,身子又是一松,浩浩荡荡的真元从关元内鼎中涌出,刹那间行遍四肢百骸,贯通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一道热流从下腹处升起,俞和胸腹一鼓,喉头抽动,不由自主的张嘴吐气。那南方南极长生大帝白莲冲口而出,在俞和身外化作一朵丈许方圆的硕大莲花,亿万莲瓣合拢成花苞,将俞和的肉身团团裹住。
两仪元磁离合剑丸亦追着长生白莲,从俞和的关元内鼎中自行飞出,好似一黑一白两只萤虫,绕着白莲花苞飞旋不休。
这两**宝一出,急坠之势顿止。俞和盘膝端坐在长生白莲之中,虽然看不见外面是何情形,但感觉到长生白莲飘飘荡荡,依旧在慢悠悠的下落。粉身碎骨之厄已然化解,那虚空中古怪的禁制也悄然消弭,俞和心念一动,感觉诸般神通尽复。但在他任脉玉堂、膻中、中庭三大穴道中,盘踞着一道充满死气的白光,又在督脉的身柱、神道穴中,穿梭着一道冰针似的寒流,这两道外来异炁正与俞和的本身真炁斗得难解难分,使得他尚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道法。
此时的南帝长生白莲与两仪元磁离合剑丸,乃是法宝通灵自行护主,并不受俞和的心神驱遣,所以他身在亿万莲瓣中央,难见外面虚实,离体神念只游出一丈多远,便像是撞到了一堵铁壁,被某种古怪力道给挡了回来。
不过饶是如此,俞和亦发觉外面沉积一股古老、苍凉而又重浊无比气息,这种气息绝非是厚重沉实的五行土炁,倒似是混沌初开时的先天浊气。
相传在洪荒初始,龙汉劫末,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而长生白莲外面的这股古老气息,不在五行之中,却又暗含五行诸炁的森罗万象,浑浑沉沉,莫可名状。俞和并非是历经过“辟混濛、渐微明”的先天大圣,所以他也不能确定外面是否真乃先天浊气,只知道这气息该当是先于大道五劫之物。
莫非落进了一处由洪荒时代封闭至今的上古地穴?种种异状似曾相识,同当年俞和误入天涯海眼下的南帝白玉冢时,何其相似?
俞和嘴角一勾,喃喃自语道:“这又是哪位神仙妖怪的遗府冢墓么?”
神念不能及远,就不知长生白莲还要飘荡多久才能触地。俞和一心三用,他一边用万化归一大真符与本身真元炼化那两道扼守任督二脉的异炁;一边小心翼翼的关注着长生白莲外面的动静,看是否有其他修士落到左近;另有大半心思,正系着自家师妹的安危。
其实有先天至宝伏羲琴护身,俞和倒不担心宁青凌会有什么折损,若凶险大到连伏羲琴都护不住宁青凌的周全,那即便俞和还紧守在她的身边,也是无计可施。只是杜半山又怎么会突然带着伏羲琴赶到朝阳峰?而这件失落已久的无上宝琴,又是从何而来呢?
长钧子与柳真仙子的传讯玉符都消无声息,俞和福至心灵,一低头便望见了系在自己腰带上的那片终南仙宗长老符牌,他用手细细一摸,果然发现在这符牌中藏着一道神念。
这神念是柳真仙子留给俞和的,而且上面多加了一道禁制,若伏羲琴的琴匣未开,谁人也查觉不到这道神念的存在。如今伏羲琴已出,那禁制自然化解,俞和也就读到了柳真仙子的留言。
“俞弟,如你见字,当是已然身坠劫数,切莫慌乱,此劫断非死劫,冥冥中自有一线生机。七日前我与长钧见你命星昏暗,大惊,遂以六壬神刻推演天机,发现你与青凌的因果既显,呈白虎之相,当有一场刀兵劫数。然此劫又与你的心劫环环相系,乃是劫中有劫。如破之,则今后诸事顺遂,凶邪辟易,如陷之,则磨难重重,恐有殒命之厄。我与长钧本有意前来助你化劫,但此乃你命理定数,我俩若插手其中,恐淆乱天机,徒生凶险,唯有靠你举本心为灯,方能觅见生机吉相。那伏羲琴是长钧自西极落仙川寻来,我嘱半山送去,愿此宝能替青凌消灾解厄,也好令你心无旁骛,锐意破劫。犹记得昔年你寻一件先天至宝不得,结果被情劫所伤,实乃我与长钧无能之过。此琴赠你,盼俞弟与青凌平安无事,早成眷属,我与长钧皆在终南静候佳期。”
寥寥一篇,待俞和读完,符牌上的神念随即消散。
“大哥大嫂待我情深义重,可昔年的那场劫数因人而起,又岂是一件先天至宝可解?”俞和每每受了长钧子与柳真仙子的恩惠,都会觉得于心难安。这一对神仙道侣,不过是恰好被俞和撞到机缘,将他们从南帝白玉冢中带了出来。本来以他们俩人通天彻地的神通,自可睥睨凡尘,在世间逍遥快活,可偏偏长钧子与柳真仙子对俞和的恩情念念不忘,总在替俞和费心操劳。
尤其是这一次,居然只因为昔年陆小溪的一句有意刁难,长钧子竟闯入了前古禁地落仙川,而且还把伏羲琴给带了出来,想必这位胆大包天的天仙高手,是将整片落仙川翻了个底朝天。而先天至宝又哪里单单闯一处禁地就能觅得,更不知其余前古禁地是不是尽被长钧子和柳真仙子踏了个遍,其中所经历种种诡谲凶险,无法想象。
俞和的眼角有些发涨,此恩此意,当真无以为报。人家可是两大天仙高手,真遇到什么为难之处,自己就算豁出命去,却也未必帮得上忙。
一番唏嘘感叹,心中暖流翻滚,倒是让俞和浑身都布满了气力,似乎眼前这无妄劫数,不过是一挥即散的云烟。
关元内鼎中阳火大兴,浑厚如海的真元若出柙的虎兕,直向那两道异炁扑去。阴阳宝镜与清净琉璃瓶的余威虽强,但根本架不住俞和那可比汪洋大海的真元,只区区一顿饭功夫,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两股蕴含了金霞上人十成功力的异炁冲散。玄真宝箓万化归一大真符神妙无方,更将散乱的法宝灵元尽数炼化,使得俞和神完气足,不但修为道行尽复旧观,隐隐还再涨起了一线。
但见俞和周身光影错乱,已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他手按青剑,目现寒光,踌躇满志。
说也奇怪,俞和端坐在长生白莲之中,慢悠悠的向下飘了半个多时辰,但外面依旧是寂静无声。他被东皇钟一撞,下坠之势虽然快了不少,但过了如此之久,那些道魔两宗的修士断不可还未落到附近来。
难道金霞上人在半空中又耍了什么手段,群修还未落下,就横遭了劫数?俞和如此一想,有些隐隐害怕,莫非长生白莲外面已是血肉如雨?但他转念又一想,金霞上人和召南子就算手段通天,也不可能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朝阳峰上将近两万名道魔高手尽数屠戮殆尽。何况杜半山和宁青凌都有先天至宝护身,而诸如蜀山掌教邢天、青城掌教丹清子、卫行戈、十殿阎王这等盖世高人,也都自有重宝在手,绝非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且跌落下来的群修中间,还有五岳仙宗的弟子,若用东皇钟一举镇杀,那华山老祖的辣手无情可就委实有点耸人听闻了。
俞和心中胡思乱想,盼着早早落地,他好一探究竟。急切之下,他将神念分化作千丝万缕,透过层层叠叠的莲瓣,向四面八方探去。这全力一探之下,俞和愕然,方明白自己早早生出行将坠地之感,却迟迟不着实地的缘由。原来外面的那股浊气,活像是沉淀了万万年的湖底老淤泥,浓稠厚实无比,两仪元磁离合剑丸像是在一对在泥土中缓缓钻行的蚯蚓,而长生白莲居然在是一分一分的徐徐落下。
从长生白莲自行显身护主到现在,足有半个多时辰过去,仅只落下了十丈不到。
不知尽头的枯燥等待,最使人焦急。俞和有心收回长生白莲,可这件法器不知怎的,就是不听使唤,它还隐晦透过器灵交感,把“外面凶险无比”的意思连连传递给俞和。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时分,下面终于传来一声闷响,莲台微微震动,亿万莲叶徐徐展开。俞和知道终于这是接着了地气,他长身而起,张口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