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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出一块。”
永维元年四月,朝廷罢黜伪洮侯杨林,还权于韩家。
只是韩东澜年岁尚幼,皇帝留其在身边亲自抚养,最终派遣去洮地的朝廷大员,却让所有人惊讶——派遣去的是元皓行。
人人皆知元皓行使辅佐宁王登基的大功臣,匈奴入关之初,两人更是并肩抗敌,私交甚笃。绝没想到皇帝会把元皓行派去川洮任职。
临行之前,元皓行最后一次去太极殿见了皇帝。
彼时江载初淡淡抬起眸子:“你该当知道,朕为何将川洮交给你。”
“臣知道。”元皓行微微弓腰,“七年之后,待韩东澜成年重回川洮,臣自然会交还他一片富庶之地,礼仪之邦。”
江载初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
“陛下,临走之前,臣还有数件事启奏。”
“你说。”
“臣的族弟元丰佑,能识善断,性子秉直,臣想推举他为大理寺卿。”
“准了。”
“元家如今如妇孺,若是举家南迁,深恐他们体弱……”
“元家家眷留在京中,朕会照应着。”
元皓行爽然一笑:“如此,臣无他事了。”
他正欲离开,江载初却叫住他,若有所思道:“元皓行,你可知朕为何不杀你吗?”
元皓行毫无惧色,淡淡道:“臣也觉得古怪。陛下对臣,着实是宽容。”
周景华与冒曼之间的暗线,是他让人牵上的,至于韩维桑的所在,也是他令人告知周景华的。函谷关大战之时,元皓行留在陈县,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又将一切做绝了。
韩维桑一死,江载初再无弱点。
他所要的,便是这样一位冷酷、毫无缺陷的帝王。
他做到了。
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便是死,也已无憾。
江载初的目光重新落在折子上,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在他即将跨出大殿时,沉声道:“好好治理洮地,便算是你欠着她的吧。”
元皓行脚步顿了顿,回想起那个女孩,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觉得她沉郁却又聪敏,病弱却又美丽,只是偏偏不该,被帝王所牵挂。
元皓行仰头深吸一口气,极目远眺西南:“是了,臣欠她的,便还给她的故土吧。”
第十章 储君
盛夏时分。
锦州城外的相国寺周遭,却是郁郁葱葱,草木长得极深。日暮,前来上香的信徒们早就归家,只余檀香缭绕,这座千年古刹,蓦然显出一种沧桑与沉静来。
入寺古道上,一名年轻女子提着裙裾,正一步步往上走。
“娘亲,快点!门都关了呢!”她身前不远处却是一个四岁模样的小男孩,穿着月白色的小褂和同色的绸裤,很是讨喜可爱。
女子站在远处歇了歇,似是在调匀呼吸,小男孩便蹦蹦跳跳地跑至她身边,笑嘻嘻地牵起她的手:“娘亲,我扶着你。”
她便由着儿子牵了手,慢慢往前走。
“啊呀,真的关门了。”小男孩懊恼道,“你看嘛娘亲!”
“阿恒,寺庙门口,不能大声喧哗。”年轻的母亲温柔地拍拍他脑袋,以示告诫,她又指了指大相国寺的山门,“这寺庙的山门,常年是关着的。咱们去上香呢,走侧门就可以了。”
阿恒抬头仰望,却见此刻晚霞斑斓,如同彩锦一般铺陈开,煞是好看,一时间看呆了,良久,才问:“为何?”
母亲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才能令儿子明白。因大相国寺是洮中第一禅寺,尽管往来贵胄极多,只是这山门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百余年才开过一两次而已,据说百年前洛朝开国皇帝到此地游玩,碧玺山样瑞景现,有紫龙盘旋,久不离去,被当时住持方丈认出,才大开山门迎接。
正在此时,却见侧门中有人走出,为首的却是一名灰袍老僧。
母子二人连忙避让在一侧,那老僧手持念珠,走过两人身旁,倏然间停下了脚步。
年轻母亲低下头,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阿恒却很是好奇地盯着那老僧人瞧,末了还说:“大师你好啊!”
老僧笑容慈和,念了句“阿弥陀佛”,笑道:“两位来敬香?”
母亲忙道:“是。”
“惠风和畅,民众日安,转眼已是好多年过去了。”老僧人安静看着年轻的母亲,“当日有人问我,世上为何如此之苦,到如今,不知此题可解开没有?”
女子意外这老僧人还记得,身子轻轻一震,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当真如珠似玉,却又容华流转,轻声道:“觯开了。”
“何解?”
“以我之苦,换人之乐。”
老僧沉默片刻,笑道:“妙解!”
女子亦报以一笑,躬身道:“不耽误大师外出。”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大师却站在原地,肃然不动,白色长眉垂至脸颊处,轻声道,“女施主,贫僧代故土万千平民,多谢你当年慨然大义。”
那年轻母亲却蓦然间有些仓皇,摇头道:“我的慨然大义,却也连累天下苍生。大师谬赞了。”
老僧念了句“阿弥陀佛”,伸手招来身边小沙弥,轻声吩咐了一句话。那小沙弥连忙跑出去了。
片刻之后,山门霍然洞开。
许是因为长久未曾打开,锁钥锈蚀斑斑,开启之时,还带着吱呀声响,惊起丛林中老鸦一片。
“女施主与这位小施主请进。”老僧笑道,“大相国寺本该中门洞开,恭迎贵客。”
女子脸色一变,忙道:“大师,这门百年来不曾开启一次,如何能为小女子而开?况且犬子顽皮,更是不能承受这般福泽……”
低头一看,原本手中牵着的儿子,早己挣脱了自己,此刻正大步迈向山门内,小小身影,竟然也走得平稳坦然。
“阿恒!”
她连忙出声想要喊住儿子。
阿恒却是走过了正门,才回身望向母亲:“娘亲快来啊,既然开了门,为何不走?”
“你——”母亲轻轻揉了揉眉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门你如何能走?”
“我怎么不能走? ”阿恒站在那里,抬头望望极高的山门,一字一句道,“君子不行偏径,当走正门,不对吗?”
小小年纪,说起这句话来,竟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老僧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孩子,良久,方道:“小公子骨骼清奇,额骨隆起,光泽明净,此乃帝……”他顿了顿,方才寻思着换了个词,“大贵之相。”
女子闻言,却并不欣喜,只蹙了眉道:“大师,犬子如何能有这般福气……不过,还是多谢大师吉言。”
她双手合十,向大师躬身行礼,旋即往侧门走去。
走出两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老僧,诚挚道:“若是……我不想我儿入帝王家,只想他这一生平安喜乐,大师觉得可妥?”
枯荣大师双眸中有一种淡然的力量,声音苍老而悠远;“女施主七年前问我前路如何取舍,那时你明知前途艰险,却还是走了最难那一条路。我本以为,你己经参透了。须知人人皆有自己命格,无可改变。这位小公子天生贵相,聪慧无双,心志又坚,本就当得起这天底下最显赫之权势,施主又能替他遮掩上几年呢? ”
母亲默然不应,只是看着儿子活泼的背影,秀美的双眉轻轻蹙起来,骤然陷入沉思。
是夜,阿恒正在屋内专心致志指挥一套木质偶人行军打仗,忽然抬头望向母亲,问道:“娘亲,那大师如何知道你的名字?”
她正在替他缝补一件小褂,闻言一怔:“什么?”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很久之前,娘亲和这位大师是认得的。”
“那他……认得阿爹吗?”阿恒忽然抛下手中人偶,一双透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韩维桑。
“不认得。”韩维桑伸手将他抱在膝上,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问,“阿恒,娘亲送你去见你阿爹,好吗?”
阿恒急急回过头来:“娘亲你说真的吗?”
她将他搂得紧一些,想起适才在大雄宝殿,阿恒像模像样地同她一般跪下祈愿,口中念念有词,却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菩萨保佑我能见到阿爹……
她心底苦笑了下。自己以前赌咒发誓说过,不愿孩子再踏入帝王家,可心中分明是知道的,这孩子天生聪慧,甚至能比那人更为适合那个至尊之位……
终究,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她伸出手去,抚了抚他软软的额发,年轻的母亲看着孩子带着浓浓稚气的小脸,微笑道:“是真的。”
永维四年,对于朝廷来说,既平稳,却又暗流涌动。
在永嘉胡乱中被付之一炬的皇宫终于在去年五月修缮一新,江载初便从太极殿搬入了新的宫阙。六月始,朝廷之上陆续有臣子发声,要求皇帝立后选妃,充实后宫,尽早诞下皇子,是为国之根本。
最开始只是几个小言官上书言事,皇帝也只看了看,扔到一旁不理。
随后,朝中大臣开始联名上书,直言“以帝鼎盛之年,而无子嗣,国危矣”。
接到这本奏折的时候,皇帝正在同大司马景云下棋,倒是停了下来,仔细看了遍,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朕的家事,如何成了国运?”
景云手执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低声回道:“陛下,天子无家事。”
江载初淡淡抿了抿唇,却转了话题道:“冉冉呢?今日怎的不带进宫里来?”
前年皇帝将前户部尚书、陆大学士的独女指婚给景云。
下旨的前几曰,他还特意将景云召进宫来:“你真要朕指婚?”
景云沉默片刻道:“臣只要妻子温顺良善,陛下选的陆小姐,臣觉得很好。”
江载初的双眸平静无波,淡声道:“那么倒是朕多虑了。”
景云看着他,眸色中隐含复杂之意,良久,叹道:“情爱一途走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陛下这般的勇气与坚忍的。”
皇帝一笑,不再劝说他。
第二年,景云便有了长女冉冉,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女孩,抱在手中会用乌溜溜的眼睛瞪人,江载初很是喜欢,常常要景云带进宫来逗玩。
“陛下这般喜欢孩子,为何不要一个呢?”
“这么说,这封奏书,你也是知情的?”皇帝随手将未看完的奏本扔在一旁,似笑非笑,俊秀的眉宇间却己经蹙起薄怒。
景云单膝下跪,却毫不退让:“陛下不能因为一己情爱,置国祚而不顾。”
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霍然站起,拂袖之下,整盘琉璃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不绝的声响。屋内立刻跪了一地的内侍与婢女,人人凝神屏息,不敢有丝毫异动。
“陛下,这封奏书上,不止有我的签名,亦有连秀、孟良、宋安……皆是当日随你起兵的老部下。臣等的心情,望陛下亦能体谅一二。”
“我曾答应过她……”江载初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来,竟似还有些恍惚。
“她都己经死了!”景云咬牙道,“再深厚的约定,也都过去了。”
江载初依旧蹙着眉,缓缓摆了摆手,竟不再理他,径自走了。
此后,各地求请江载初立后选妃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来。
在这滔天的浪潮中,始终岿然不动、不曾上书的,却是如今被贬在锦州做转运使的元皓行。也曾有幕僚旁敲侧击,问他道:“大人关心天下事,为何独独对此事置之不理?须知这也事关国运啊。”
彼时元皓行正在提腕写字,左看右看,均觉得那一捺不够有力。只是既然落笔,无从更改,他便只得放下了狼毫,淡淡笑道:“皇帝不会听的。”
他净了手,又摸摸鼻子,低叹道:“当年我本该记得这一茬……他又怎肯让旁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子嗣呢?”
可事到如今,他亦只能期盼,或是时光模糊了君王如铁的意志,又或者……世上或许还有奇迹吧。
江载初虽不厌其烦,但在后宫一事上,却也始终心志坚定,绝不肯退让半步,朝廷之上,接连贬退十一名三品以上官员后,终于将奏书返退了一些。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群臣的智慧却在皇帝强硬手段下,婉转曲折地表现了出来。
宫廷宴会,狩猎马球……但凡有机会,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美女被送到皇帝面前露脸。秦国公的寿宴上,皇帝手中把玩着酒盏,带了酒意的凤眸微微扬起,笑道:“有人胆子再大一些,只怕朕这酒杯之中,也会被抹上催情之药吧?”
歌舞顿歇,舞姬们仓皇退走。
最后还是秦国公勉强笑道:“陛下说笑了,谁能这般大胆?”
“朕看你们之中,还真会有人这般大胆。”皇帝面色一沉,“好好的大家闺秀,竟要献舞求宠?这算是变着法子让朕选妃吗?”
秦国公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得跪下谢罪道:“陛下,老臣想着这场宴席并无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