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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华低头默然,思羽又道:“如今坏了他计划,我怕他会孤注一掷,战乱看来真不可避免了。”远华一时有些茫然,不由道:“这么说来,这战乱岂不是因我而起?”
思羽失笑,拥紧她宽慰道:“他这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你爹爹的事儿,他早晚也会反的,不过没有这么快而已。他只道这次拿住了皇后和太子的把柄,便有些急不可耐,又怕太子拿住王妃和他孩子,将他们接了过来,这样一来,我想皇上和太子必也有所察觉,他恐怕也无法再沉住气。”
远华心下乱成一团,问道:“若当年之事真的太白于天下,又何需他如此劳师动众?”
思羽道:“皇上如果真的因此废了太子改立他,不费一兵一卒,自然是他所希望的,若皇上还是举棋不定,他便借此理由反上朝堂,只怕不明就里的人都会支持他,多得几分人心,便多得几分胜算。不论如何,他这次确是势在必得。”
远华长叹一声,默然无语,思羽柔声道:“他将你虏了来,恐怕也正好想让我自投罗网,少了我,太子那边的胜算又少了些,他这算盘倒是打得精。”远华有些后怕,靠在他怀中闷声道:“你也太冲动了,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
思羽笑道:“你太小看你夫君了,哪这么容易就被他抓住?”远华轻声道:“我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思羽心中柔情翻涌,忽看着她笑道:“怪不得你方才……”远华顿时面红耳赤,嗔道:“不许你再说……”他凝视着她娇羞的脸庞,心中爱到极致,作势向她逼近,低声笑道:“反正我早晚是你的人……”
远华更是羞得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正心如鹿撞间,忽觉身体悬空,已被他打横抱起,他的双唇就贴在她的耳际,暧昧的语声更是让她全身发烫:“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你不觉得需要抓紧时间么?”
东方晨曦微露,云夕在帐中悠悠醒转,朱暄坐在她身边,神色阴冷。
云夕睁大眼睛与他对视,良久,朱暄终于冷笑出声:“爱妃这病来得真及时啊,我差点都忘了,这本就是你的拿手好戏,不是么?”
云夕心头一窒,挣扎着坐起,一时血气上涌,急咳了一阵,他的神色微微动了动,却又归于平静。
云夕看了他半晌,别过脸道:“你就这么想要这天下?现在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朱暄冷笑道:“你懂什么?从小到大,我有哪里比不过二哥?就因为他比我早出世一年,我便要屈居他身后?”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她,又道:“我这么多年苦等时机,如今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却不想居然被你破坏了,你的心中,可有真当我是你丈夫?”
云夕见他的怒容渐渐逼近,不由轻声道:“皇上和太子都待你不薄,你何苦非要动这心思?”
朱暄哈哈大笑:“好个待我不薄!二哥如今步步相逼,你以为他真能容我?我若不反,将来只怕再无容身之地。”笑声渐歇,面如寒霜,目光犹如利剑直直划开她的心房:“你到如今还是想着他吧?我早该防着你……”
云夕嘴角微微抽搐,闭上双目道:“骆姐姐曾救过我性命,我不能眼看着她……”朱暄冷笑:“爱妃可真是情深意重,可你又如何对得起我?”
云夕抓住被角的双手不停颤抖,忽下定决心,睁开双目道:“自我嫁你那天起,便再没有想过其他……你怎样想都好,我也不求你放过我,只希望你看在宪儿的面上,不要走入歧途,你……还是收手罢……”
朱暄仰天长笑道:“收手?你说得倒是轻松,如今少不得要放手一搏了,若是失败,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眯起双眼看着她,冷然道:“你还是多多祈求上天保佑罢。”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张重守在帐边,见他出来,低首道:“殿下……”朱暄沉着脸道:“给我好好看着她。”正欲举步离去,徐都统上前禀道:“宫中来了人宣旨。”他身体一僵,沉思片刻,也只得举步上前。
那宣旨的太监等了许久,早已有些不耐烦,见朱暄上前,便自马上取出圣旨,展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瞟了一眼,见身畔众人齐齐跪下,方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齐王朱暄慰劳三军有功,即日起回京述职听赏,边关防务暂由威德将军张重代管,一月后交予抚远将军沐青。钦此。”
朱暄跪在地上,暗暗捏紧了拳头,低低冷笑两声,霍然抬头,那太监吃了一惊,忙道:“请齐王殿下接旨。”见他良久并无动静,额上不由冒出冷汗,声音已有些不稳,嗫嚅道:“请齐王殿下……”话未说完,朱暄长身而起,手起刀落间,已将他脑袋砍下,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洒在他一身素色长衫上。
张重率众齐齐俯身叩首,朗声道:“我等愿追随齐王殿下,开创千秋功业。”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云夕在帐中听见震耳欲聋的呼声,身体瑟瑟发抖,缓缓闭上双目,任泪水顺着脸庞悄然滑落。
朱暄转过身来。春日灿烂的朝阳映照在他染了血的衣襟上,他双目闪过一丝暴戾的血红,手中的刀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鲜血滴滴下落在黄土上,令人不寒而栗。
洪昼二十九年春末,齐王朱暄兵分两路,自漠北边关起兵南下,齐王军队装备精良,兵力强大,来势汹汹,不到两月间,已攻下定州、宁州、兖州、莱州、登州等地。抚远将军沐青使尽浑身解数,将张重所率一路人马阻于青州。
朱暄自带十万人马,自山西太原、平阳直扑而来,战火自山西、河南境内燃过,一路直烧至京城外围,各地节节溃败,直至中都城下,方被南平王南思羽以三万精骑拦住,双方僵持了下来。
七月的天气闷热无比,黄昏时分,天边透着一抹血红,城外的蒿草呆立不动,几只飞鹰自空中盘旋而下,啄啃着荒地上几具还未收敛的尸体。南思羽立于墙头,远远向外眺望。十里之外便是朱暄的营地,正紧靠在城外水源旁边,他见那边人影憧憧,想来正在筑堤拦截水源,心中焦急,却又无法可施。
朝廷对这场浩劫虽有准备,奈何为时已晚,兵力无法在短期内积聚,国库虚空,粮草供给迟缓,如今又值旱季,多日未曾下雨,情况便越发艰苦。正思忖间,却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自东北方向渐行渐近,他看得清楚,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吩咐打开城门,迎上前去笑道:“沐夫人幸苦了。”
王简平一身戎装,率领两千骑兵进得城来,翻身下马笑道:“王爷这边情况如何?”思羽皱眉道:“有些不妙……青州那边怎样?”简平道:“青州已无大碍,沐青听说王爷这边艰苦,便要我过来瞧瞧。”思羽笑道:“惭愧。只是有劳沐夫人了。”简平扬眉一笑:“好说。”
次日天刚破晓,齐军副将高岑便领着几个人在城墙下叫骂,王简平在墙头听得火起,一言不发便转身而去,小将钱誉正欲追上前去,却被思羽拉住,微微笑道:“不急。”
高岑叫骂了一阵,忽见前方城门大开,一个绯色人影踏尘而来,定睛一看,却是个女子,不由哈哈大笑道:“大明果然气数已尽,竟然派出个女子迎战,老子不屑和女人动手,叫那缩头乌龟南思羽出来!”钱誉面上一白,正欲出言,却见思羽面色悠然,只负手立于墙头,也只得按下心中不满。
简平柳眉一竖,将银枪重重往地上一顿,脆声道:“女子又怎样?你若不敢与我交手,只管明说便是,换你家主帅出来。”高岑见她一张娇俏的脸庞上满是怒意,不由浪笑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成了,爷今天便好好教教你,怎么在家抱孩子。”
简平面罩寒霜,双腿一夹马腹,一语不发便挺枪刺来,高岑吃了一惊,忙举刀架住,简平身形一转,银枪矫若金龙,划破长空,枪枪直逼高岑要害,高岑手忙脚乱,只得打起十足精神应付,几个回合之后,正觉身手渐渐自如,却见朝阳映照下,那张俏脸光洁如玉,柳叶弯眉下一双凤目熠熠生光,微启的樱唇中发出声声娇叱,他愣了一愣,手中动作不由一缓,简平眼疾手快,“噗”的一声,手中银枪已刺入他左肩,收枪哈哈大笑道:“看你还敢轻视女子?”
高岑面色灰败,只得回马便走,简平坐于马上,银枪横在胸前,娇声笑道:“还有谁不服的,再来比过。”高岑捂住左肩,恨了两声,也只得悻悻回转。
思羽迎下墙头,长声笑道:“沐夫人真乃女中豪杰。”简平跳下马来,扬眉笑道:“这起贼子也不过如此,只等王爷下令,便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思羽面色忽然一寒,沉声道:“今夜我们便撤出中都,退回云州。”简平吃了一惊,不由问道:“为何?不是守得好好的吗?”
思羽道:“朱暄已将中都水源切断,我虽已吩咐在城中凿井取水,却是杯水车薪。看这天气,恐怕等到下雨,我们已支持不住,与其在此苦苦留守,不如趁大家精气尚足,退回云州布置防线,也好过在此无谓地消耗下去。”
简平踌躇道:“可云州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这一退,只怕我方士气低落,齐军反而气焰高涨……”
思羽道:“无妨,我自有计较。”
南平王退守云州的消息传来,朝中顿时议论纷纷。皇帝自朱暄起兵后便一病不起,朱恃正与兵部、户部商量军饷筹措一事,忽见朱定大步踏入,扬着手中急报,大声嚷道:“这南思羽到底怎么回事?中都守得好好的,干吗忽然退回云州?我看,他既然如此窝囊,倒不如趁早把他换下……”
朱恃自案前抬头,盯着朱定看了半晌,缓缓道:“中都水源被截,南思羽此举乃在情理之中,三弟若真觉不妥,不如便将你换上如何?”
朱定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作声不得,朱恃冷笑道:“如今你我要做之事便是好好筹措军饷,安排粮草,而不是对南平王说三道四。”众人虽同朱定一般心有异议,见朱恃已发话,也只得压下心中腹议,不敢再就此事发表言论。
朱暄不费吹灰之力便轻取中都,在城中大肆欢庆一日后,便往云州进发。大军缓缓压近,云州内外一片肃穆,空气紧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虽已近黄昏,天边一抹血色残阳却久久不去,四周静得出奇。思羽立在云州城墙上,遥望着京城方向。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兄弟和朋友,更有自己想要终身守护的爱人,明日便是双方存亡的关键之战,他似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身体中汩汩流淌。
钱誉默默上前,将一只信鸽递到他手上,思羽微笑接过,点头道:“是时候了……”双手往上一送,那只信鸽展开双翅,迎着夕阳拍羽而去。
天渐渐亮了。一阵晨风拂过,旗帜猎猎而动,烟尘散去,云州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朱暄冷冷凝望当先而出的南思羽。他一身银甲,外罩红色战披,缓缓而行,身后的人马鱼贯而出,呈一字形排开。
朱暄瞳孔微微收缩,手臂一挥,战鼓顿时咚咚而起,响彻云霄。顾善均大喝一声,引着五千余先锋将士,往明军方向直扑而来。思羽端坐于马上,不动声色看着顾善均拍马而来,渐渐握紧了剑柄。
顾善均奔至思羽身前,忽翻身下马,长跪于地,朗声道:“幸不辱王爷使命。”思羽长舒一口气,下马将他扶起,笑道:“难为顾将军了。”
对面齐军将士见状,俱是疑惑万端,渐渐交头接耳,朱暄心头震怒,几乎不能置信。他原本不欲起用顾善均,只是他一路跟随而来,一再上表忠心,战功又渐显卓著,中都一役后,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未及细细考虑,便接受了他的请求,安排他作了先锋,本想这先锋也多半是去送死,便也未多想,岂料今日竟然演变成了这副局面。
正气急攻心间,只听南思羽充沛清亮的语声朗朗传来:“齐王朱暄犯上作乱,乃逆天而行,人人得而诛之。今顾将军迷途知返,对大明之忠心可鉴,实乃他之大幸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望诸位将士三思,及早弃暗投明,方是正道。”两军将士鸦雀无声,他嘹亮清越的语声划破长空,直达众人心底深处:“今日归降者,朝廷不仅既往不咎,还将重赏家属,俸禄加倍。”
朱暄此次起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除了军中担任一官半职的人之外,普通士兵早已心有异议,不少人更是记挂着身在中原的家属,此时听南平王如此一说,心中便有些动摇,又见明军那边欢呼声潮水般涌起,更是犹豫不决,不禁蠢蠢欲动。
转眼之间,两军的气势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