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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一路走一路聊,行至一山谷处,穿过一条小径,便到县口。佟嫂和小狗子拎着竹篮慢悠悠跟在我与相公身后。
突地,从地上蹿出一条蛇来,也不知咋回事,那蛇竟单单向我扑来。幸得相公眼疾手快,掐住七寸我才没事。也幸好初春刚至,这蛇刚冬眠完身体不太灵泛,如果在盛夏时节,刚刚己然咬上,我也可能再劫难逃。
虚惊一场,我掏出巾子擦擦额上虚汗。佟嫂子和相公己将那蛇打死。小狗子吓得木愣愣立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忽然,肚腹一阵绞痛,我惊吓出声。
我的孩子……。
本能伸手抱住腹部,踉跄后退,我的孩子!
孩子…。又是一阵痛,直入骨髓。四肢麻木,心中情急,好不容易低低唤了一声,相…。。公…。
小狗子最先反应过来,哭着大叫一声,东家奶奶!
我见他吓得脸色青白,想张嘴安慰,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痛得己然说不出话来。
眼睛变得湿润模糊…。。迷茫中似看见相公惊慌的脸……然后两眼一黑厥了过去。
在一阵颠跛中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伏在相公背上,感受到腿间湿意,我的心凉了半截…。。我的孩子……心中抽痛,一阵窒息,意识再次远离。
模糊中似有人在耳边不停嗡嗡,下腹仍然疼痛,想睁眼,却发现眼皮重似千金,怎么也睁不开,只好不停摇头。
“娘子,娘子!”
“快…快…送进去!”
“佟家娘子,你去煎药!”
“小狗子,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李书生,你过来帮我扶着她!”
一阵阵痒麻,身体里似被插入一个又一个东西。
我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我的孩子穿着我亲手绣的大红锦鲤肚兜,光着小屁蛋,在我铺的竹簟上爬啊爬地,时不时抬头,睁着湿漉漉圆滚滚的大眼睛迷朦地看着我,偶尔咯咯笑两声蹬蹬白藕似的小腿。
再然后,渐渐地会走路了,摇摇摆摆的像只鸭子一样可爱,时不时蹭蹭我的腿让我抱抱,我慈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家伙嘴里咿呀有声,正慢慢学着说话,学着去接触这个世界。
突地,我的孩子对我笑了笑,滑下我的腿跑远了,身影渐渐变淡最后不见!我慌得四处去寻,我的孩子…。。
痛,侵入四肢百骸。
一个痉挛,从梦中惊醒,我捂捂胸,幸好只是个梦。然后晕厥前的幕幕在脑中回放,我惊得伸手去摸腹部,微微地凸起,只感惊喜胸中长长吁口气,我的孩子还在。
“娘子,你醒了!”这时才发现相公趴在床侧,双眼通红似没睡好觉,黑直长发散乱披在身后。
我转头打量一下,原来己经回到家中。窗棱外天色微微有些发亮,估摸着应该是黎明时分,口中干涩难挡。
“相公,水。”
相公急急起身,从桌上倒了杯清水与我,我想起身来接,相公却按住我的肩膀,道:“让我来。”
说完,从后面半搂起我的身子,动作娴熟自然似做过很多遍。
一个不纯洁念头掠过脑海,僵着身子让相公喂水,一口气喝完一杯水,相公低声询问句还要否,我摇摇头,他这才放我平躺床上,我刚刚僵着的身子终于柔软下来。
“相公什么时候了?我的孩子没事吧?”
相公边将水杯放下,边与我道,“差不多快辰时了,孩子没事,大夫说以后要小心些,胎儿四个月大时还不太稳定,这次能保住胎己是万幸,下次不可莽撞。”
相公的话提醒了我在外人来看这孩子月份不对,心中咯噔,生出不安,忙不迭问,“那大夫…大夫可有说什么别的?”
相公叹口气,“娘子放心,我知道你怕大夫说漏嘴,好在我与那大夫关系不错,与他打过招呼,他自是不会到处乱说。不过……”
相公低头,踌躇一会,我看不清他的脸色,见相公有后话要说,心中一阵紧张,“不过什么?”
“不过那大夫说娘子气血不足而且曾经滑过脉,以后可能会有习惯性滑胎现象。”
听了这句,轰地一声,我的脑子似炸开,里面空白一片,习惯性滑胎,这几个字似道重锤狠狠敲在我的脑里,读过些这方面的医理书籍,我自然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那是因为我曾怀过孩子,那个孩子在不经意间突然没了,夏秋生曾经因此狠狠地责骂过我,两人本就不太好的夫妻关系一度结入冰点。
我那时不太在意,只当自己没这么不幸。原来不幸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我身。
“娘子…娘子…没关系的,大夫说只要小心些便是。”
相公见我木愣愣似被打击到,赶紧伸手推推我,安慰的话语里夹了丝焦急。我回过神来,勉强扯个笑回应他。
从这以后,我很少出门,每天便待在房中,只有用过饭后才去院中走几步。相公本开春后要去书院读书,见我情形不太好,执意留了下来,以他的说法便是,屋中没个男人做主,便没了主心骨,万一我有事,一些老弱妇儒顶不了什么事。
婆婆笑望着自家儿子,丝毫不觉得他为了个女人丢下学业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这样做完全没时下男人所谓的男子汉气概,还直感慨自家媳妇好福气,江儿也知道心疼人了。
婆婆虽不动声色,但从言行举止间总可以或多或少看出婆婆好似不大愿意相公步入仕途,又想起张牙婆子上次说的相公曾经赶考时出的事情…。。
心下奇怪地紧,晚上回房问相公为何婆婆好似不太情愿他入仕,相公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淡笑一下挡了过去。
我琢磨来琢磨去,左右想不通,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开春了,小狗子终于去上私塾,上学第一天我本要放佟嫂子一天假,让她为小狗子去学堂打理一下,哪知佟嫂子摇头婉拒,只说小狗子大了,知道自己如何做,给小狗子做了两个包子,让他路上吃便打发他上路。
我拿出早为小狗子绣的书包,里面放了毛笔纸张,一本三字经,还有一小瓶早磨好的墨,虽然稀了些,但总算配齐。
小狗子高兴接过我手里的书包,背在背上,开心在我眼前转上两圈臭美一下,然后飞奔出去。
凝着他小蛾子似扑愣翅膀的身子,我微微一笑,很有股准娘亲的满足,以后我的孩子也定是这样罢。
又拿了两套一样的书包给正在做木工的阿福。他与佟嫂正在院中摆弄木材,他们俩早打算为我做个婴儿床,也就近日得空这才搬了工具摆在院中忙活。
我看看不时帮佟嫂剧木递物什的阿福,想起他家情况,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日子又这样四平八稳地过去半个月,院中种下的花草己夺出嫩绿脑袋,阿福很是爱护这些小芽芽,每天都要看上一遍将其中刚长出的杂草除去,还不时施施肥,浇浇水。
小孩子心性不定,小狗子除第一次去上学份外高兴外,新鲜感一过,难免生出惫懒,被佟嫂打过几次也不见好转。
相公同是读书人深有感悟,对佟嫂说让他来。于是一大一小两人关进屋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小狗子第二日又兴冲冲飞速跑去上学。
晚上安寝时我问相公,相公淡淡一笑,“娘子,哪里是我厉害,是小狗子厉害,我还真没看出他是个读书的料子,这几天,夫子教的东西他全背下来,心中急躁夫子没教新的东西,这才不想去上学。我只不过多拿几本书给他罢啦!”
听相公道完,我愣住,小狗子平时就一副聪明伶俐样,我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这书不过半月便背完了。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更聪明,只有谁比谁更勤奋。
几次起夜,我发现佟嫂子屋里的桐油灯亮至三更这才熄灭,有一次忍不住心中好奇,拉了相公去看。
走至佟嫂房外,就见小狗子小小的身影映在窗棱上,不进有小小的朗诵声传入耳中,而佟嫂子则坐陪一旁,见那身影,隐约能看出正在纳着鞋底。
见此情形,我微微一笑,小狗子那句长大后要保护娘亲的话并不是空话,小小的他正做着自己能做的。
不知怎的,看见那小小身影我忽然想落泪,心中无比想念我的爹娘,胸腔涌上一股酸楚,自己如此这般竟连个小小稚童都不如。
不仅违背父母意愿嫁给一个负心汉,还在他们老时不能孝养。
想到这里,鼻子又是一酸,那泪再也止不住,突地落了下来,渗入黑黑夜幕里,消失不见。
相公听见抽泣声,转头看我,朦胧的月色下,神情讳莫难测,只轻轻地握了我的手无声慰籍。
又过了许久,相公见我没停下来的势头,轻叹口气,道:“娘子,进屋吧,夜寒露重,你有了身子,又如此情绪不稳,还是小心些!”
我点点头,想起大夫交代过的话,手上帕子拭干眼角泪水,在相公搀扶下回房。
这天夜晚,我梦见自己年迈的老母,她颤颤巍巍地走进一扇门外里,室内,爹爹仍然端着宰相的威仪,见母亲进来,放下手中茶盏,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一夜美梦,我笑着醒来…。天己大亮,才愰愰然发现只是个梦而己……怅惘长叹,世事尽不如人意便是如此罢!
风波
心中一旦有了思念,这思念就好似生了根发了芽,再开花结出一串枇杷似的,怎么也掐不断。
我对爹娘的思念日笃,心中翻腾不休。辗转床侧时,总能发现相公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我一有动静,他便起身问我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相公的细心照料让我心中蕴着淡淡温暖之时,也不免生出感慨,心中时常长叹,如果相公真的是我的相公,那该有多好!
这日终于鼓起勇气,提笔给母亲大人给了封家书。己有两年不曾给过音讯,只因爹爹执意让我五年后再回娘家。
那时年轻气盛,只觉爹爹既然如此狠心不认女儿,女儿自是堵气不理他。现在想来,是我太争强好盛,爹爹那时那样说,不过是一时生气,只要我服软,他老人家哪会真不认我这女儿,两年下来,他肯定早己气消。
我知晓娘亲定是日夜翘首以盼,枯等我只字片语,偏偏她的女儿如此傲气,竟真没写过一封信。
我深悔自己情迷心窍,竟分不清是非好坏,累得爹娘白发苍苍跟着受累。
望着窗外刚移植的李树嫩绿花苞儿,我怔忪许久。久久没有下笔,心中辗转思忖,这才写道:
双亲大人在上:
不孝女弦儿恭请双亲大人贵安!女儿如今一切安好,请双亲大人放心!只是女儿日渐思念娘亲,时常回想娘亲温暖的手抚过女儿头发,女儿心中孺慕之情更是难以自己。女儿如今己有身孕,这才深深体会到娘亲和爹爹的不易。
女儿深深后悔自己曾经的不孝不养之举,只盼有朝一日能得爹爹大人的原谅,再带着您的外孙返亲探望。
弦儿笔。
写完,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左右觉得不满意,最后一把揉了纸团扔进炉火里,刚一扔掉我就后悔了,伸手去捞,那纸团划个弧线,落入炉内,很快烧了起来,红红的火焰将纸团上的绢秀的黑色字体一个个吞噬殆尽。
凝着跳跃的火焰,我静默良久。
直至相公推门进来,这个时候他己晨读完毕,见着火炉子里的灰烬,眼中露出疑问。
我没有解释,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说到底相公与我也只是契约关系,道与他听又能帮我多少?不过徒增忧伤罢啦!
婆婆自从知道我有身子之后事事小心,那日里的惊险更是吓着她了,特意对我道不需每日早起与她请安,只需好好养胎。
我笑笑,左右闲着无事,也己经习惯早起,婆婆住得离我又近,不去请安反而显得不好,所以还是每日里坚持去给婆婆请安。
这天给婆婆请过安后,我想起婆婆的眼睛也差不多保养了两个多月,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遂细细询问。
婆婆呵呵笑着,将自己这两个月来眼睛上的一些知觉一一道来。
婆婆虽然年纪半百,说事拉理却是条理清晰的很,两人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心中有了个大概。
吩咐小青出去为婆婆煎药,站起身来为婆婆按摩。本来婆婆不让,我道:“婆婆,您就让儿媳做点什么吧,这每日里闲得慌,心中总似没个着落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