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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熙看着他朗声大笑，后半句迟迟没有说出口。
可是，我宁愿你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就这样和我过一辈子啊……
但，这终究是她的奢望罢，她的缭郎不是池中之物，怎么可能会是平凡人呢？
☆、第六章
站起身，她活动了活动有些麻木的双腿：“缭郎也赶紧回屋好好睡一觉吧，你昨天都没休息呢。”
“不了，”见她站起来，林缭也起身，“我还要去见一趟王敖。”
“王敖是谁？”第一次听林缭提及这个名字，她问道。
“我的弟子，也算是聪敏之人了。”林缭淡淡说道。
“那你去吧，我等你。”知道林缭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她回道。反正，那也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
“嗯。”林缭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这两天都没能好好陪你，等我忙过这段一定好好和你说说话。”
邓熙笑起来：“在缭郎心中，姝儿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赶紧去吧。”
“那我走了。”林缭说完，便神色匆匆的离开。
林缭走后，邓熙嘴边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容颜。镜中那张脸，完全可以称为是张绝色，可是她明白，打动缭郎的，绝非自己的长相。会是什么呢？她不清楚。在一起半年多，他对自己一直是很温柔的态度，带着宠溺，可她不知道，缭郎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
特别是在那天他说完的话之后。
心中莫名的烦躁，邓熙唤来昶箐为自己梳洗打扮，灵机一动，邓熙说道：“昶箐，不如今天咱们去外面逛一逛吧。”
昶菁正在为她梳头的手一顿：“夫人想出去吗？出去做什么呢？”
“不知道呢，就是想出去看看。你愿意陪我同去吗？”
昶箐垂下眼帘：“是。”
昶箐很会为赵熙打扮，在给赵熙插了个白玉响铃簪之后，她便为赵熙换上了翡翠烟罗衣云裙，外面罩了件桃花云雾烟罗衫，都是漂亮又不失大方的颜色。看着身上的衣服，这些都是林缭为自己准备的，尤此可见，秦王给他的待遇是不一般的。寻常的百姓，粗布麻衣就很是满足，哪能看到这些鲜艳的颜色。
可越是这样，邓熙心里便越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穿戴好后，邓熙和一身侍女妆扮的昶箐，就这样溜出了府。
街道并不热闹，但是也算不上冷清。邓熙和昶箐一路走走停停，这个小摊买块点心，那个小摊买束簪花，很是开心。
走到一个小巷口，邓熙看见一老人在石阶上坐着，旁边丝帛上写着字，邓熙一看，是个“卦”字，她不免疑惑，问及昶箐，昶箐答道：“算卦嘛，一般都喜欢这样故弄玄虚的。”
邓熙起了兴趣：“咱们看看去。”
正在观察那老人的时候，老人已然抬头朝邓熙看来：“女子可要算一卦？”
邓熙想到前天林缭说的话，点了点头。
老人朝她伸出手：“女子请把你的右手借老朽看一下。”
赵熙依言伸出手去，老人并没有碰到她的手，只认真的端详了一会，说道：“女子的命理，可是奇特的很。”
“先生这话怎讲？我家夫人的手相很奇怪吗？”昶箐凑上前问道。
老人没有答昶箐的话，抬头看着邓熙，老人眼中充满悲悯：“女子这一生，可是要当王后的命啊。现在女子所遇良人并非缘人，女子的缘人，可是天子。但是女子你，注定要经历常人所不会经历到的事情，老朽能看见女子你的荣华富贵，也能看见，女子你真正所爱之人，但是女子心里的痛楚，怕是只有你自己才会清楚。”
真正所爱之人……不是林缭吗？
邓熙想起林缭曾经说过的话，不语。
“夫人咱们走，不要理会这个怪老头。”昶箐摆明了不相信老人的话，拉起邓熙就走。
“女子，记住你的福气在后头，要做出正确的选择！”身后，老头没有生气，甚至没找她们要钱，只这么喊了一句。
正确的选择……是什么呢？
没有心情再继续逛下去，邓熙和昶箐就这样回到了府中，走到正厅，发现林缭已经回来了，他若有所思的坐在正座上，神情不定。
“缭郎？”邓熙开口。林缭的脸色不是很好，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姝儿刚刚出去了？”林缭抬头看着邓熙，问道。
“闲得闷了，和昶箐出去逛逛。”邓熙晃了晃拿在手中的簪花，笑笑。
若是当时她够细心，就能发现，林缭在她说话时极快的看了昶箐一眼，而昶箐也以眼神做出了回应。
可惜那时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林缭身上，并没发觉。
如果当初她明白了自己的用处，还会这么用情颇深吗？
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她只能按照自己的路去走，不能回头。
“这样啊……那姝儿先回房好好休息休息，我再坐一会儿。”林缭温和地笑，说道。
不知为何，邓熙看着眼前的林缭，竟有一丝陌生的感觉。可能是被算命老人的话所影响，她拍拍脑袋，转身回房。
“昶箐，你等会再伺候夫人，先帮我添壶水来吧，茶要喝完了。”
“是。”昶箐的声音响起。
邓熙没多想，回到房中后，她褪下了华美的衣衫，换上了一件青色的素服。和衣躺在床上渐渐入睡。
而正厅内。
林缭想起，方才从王敖那出来之后，便被一笑眯眯的男子给拦下，他依稀记得，这男子是秦王身边的人，貌似叫李斯。
见到林缭并不惊奇自己在这堵住他，李斯笑着说道：“不愧是国尉大人，遇到什么都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大人可有什么事？”林缭并不知李斯现在的职位如何，只能如此恭敬称呼道。他清楚李斯是替秦王做事的人，恐怕今日来找自己的，是秦王而非李斯。
李斯微微敛起笑容：“陛下请国尉即刻前往蕲年宫一趟，不知国尉是否方便？”
知道自己推脱不得，林缭只得应道：“臣，即刻便去。”
“那么国尉上车吧。”李斯指了指旁边一普通的马车。
蕲年宫。
林缭下了马车，随李斯来到一处殿门口，他看见秦王站在一棵树下正抬头望着什么。
“陛下有事要单独和国尉商议，我就先行离开。”李斯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秦王回过头，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国尉来了。”
林缭双手拱礼：“陛下叫臣前来，可有要事？”
“放手吧。”秦王的回答简明且也坚定。
“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林缭低头说道。
“邓熙。寡人要邓熙，国尉可明白了？”秦王的口气严肃，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陛下，邓熙虽未过门，可也已是臣未来的内人。还望陛下三思。”
秦王勾起一抹笑：“如果，寡人非要不可呢？国尉也要想清楚自己的未来才是。寡人会承诺给国尉所要求的一切，只要寡人能够做到。”
林缭皱起眉：“臣明白了，请陛下给臣三天时间，容臣好好想想。”
“没问题。”秦王的语气是志在必得。
想到这里，林缭抿唇，秦王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在未来和姝儿之间做个选择，如果选择了姝儿，可能秦王会毫不犹豫的撤自己的职同时杀掉姝儿吧……
这是一步险棋。
而且……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好不容易被人承认许可，若是在这块有了差错……
若是姝儿会有危险……
看秦王那模样，分明是对姝儿感兴趣，那么姝儿入宫后的生活不会太难过，可是跟着自己，很有可能就有杀身之祸……
看来，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林缭枯坐在正厅一整晚时，邓熙已经深深入睡了。
一夜无梦。
☆、第七章
第二天晌午，她搬了把椅子，和昶箐在长亭底下晒太阳，因为她生来体寒，唯有这样，才能感到一丝暖意。不知为何，就这样晒着，她竟也瑟瑟发抖，冷得不行。
昶箐看着她，说道：“夫人，如今是盛夏晌午，夫人还冻得不行，昶箐给您找个大夫开点药喝吧？”
“没事，一会就好了。”她双手交握，颤颤说道。
果真一会就好了。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陌生人，邓熙问道：“请问您是？”
“女子，还请您跪下接旨。”
昶箐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她恍然明白，应该是秦宫里的人吧？只是找她来做什么呢？没有深思，她连忙跪下。
那人打开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竹简，打开念道：“国尉之妹邓氏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性情温婉，乃合寡人之心意，特封为熙良人，三天后入宫。钦此。”
说完那人便扶邓熙起来，脸上已是换了副表情笑着说：“良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咱陛下的后宫中，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算起来也就十几名，您可是第一位还没入宫就被封为良人的。”
邓熙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林缭坐在她身边，神色平静，看着她：“醒了。”他说。
“国尉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呵呵，妹妹。”邓熙说道，多奇怪，明明知道要入宫了，她对眼前这个人却没有恨，当然，怨还是有的。
“姝儿……”林缭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我实在没有办法，秦王看上了你，就一定会要你进宫，我何曾没有阻拦过，可是……”
“若你说我是你的妻，不就可以了。”她不再看他，“我早应该知道，于你而言，儿女情长终敌不过名誉富贵来的重要。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为何要说‘以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呢？”
“姝儿，你这是在怨我？”林缭声音里染了丝痛意。
“邓熙不敢。”
见她如此，林缭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仅仅一夜，事态就天翻地覆，他们两个，就这样渐行渐远……
瞧，终究会是这样的……
终究，她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这三天里，林缭再没看过她，而她也没有去找他。不论他是无奈还是算计，她都不想再计较了。
因为事已成定局。
混混沌沌过了三天，一早，她便在昶箐的侍弄下穿上吉服，先穿上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又穿上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面罩着的，则是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看着镜中惊艳的自己，她没出声。昶箐强颜欢笑道：“这衣服做得多精致，小娘子长得又这么好看，真合适呀。”
小娘子……
一夜之间，她的身份便从“夫人”变成了“小娘子”。
从林缭未过门的妻变成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勾起唇角，她笑起来，昶箐看着笑起来妖艳的邓熙愣了愣：“小娘子……您没事吧？辰时就要入宫了，还差半个时辰呢。”
“我知道了。”转身坐在椅子上，任由昶箐为她朱砂点唇，炭笔画眉，等这一切都弄好了的时候，时辰到了。
林缭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她，在昶箐的搀扶下，她从他身边走过，停一停，她低声说道：“今后，你便是尉缭，而非林缭了罢。也是，其实我也这么认为，因为那个会保护我的林缭，已经死了。”说完，她目不转睛的离开，从寝房走到正厅，从正厅走过府门，面前，一辆喜轿停驻。昶箐撩开帘子，她坐了进去。
这期间，她没再说一句话。
“起轿——”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稳稳进了喜轿，她没有回头，尽管她知道林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林缭，不，尉缭，一个人若是清醒了，绝望了，就不会再抱有什么会幸福的心理了。
她要他明白。
尽管她曾经很爱很爱过。
一路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邓熙双手交握只觉指尖发凉，等昶箐撩开帘子时，她一怔：“良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是吗？”她笑笑，“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足的缘故吧。”
“奴婢给您补补胭脂？”昶箐问道。
“不用，这样便好。”她静静说：“这样……便好。”
说给自己，也说给未来听。
就这样，她以国尉之妹的身份被迎进了宫，成为了秦王庞大后宫中的姬妾之一——熙良人。
从喜轿出来的那一秒，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尉缭，今生再无可能。
抬头望了望蓝蓝的天，邓熙没有流眼泪，只是暗暗地想，从此，自己只能生活在深宫之中，慢慢忘掉某个不可能的人，不会绞尽脑汁的与后宫那些女人为了一点可怜的荣宠而斗个你死我活，她只会默默地、孤独地在深宫过完凄凉的一生。
昶箐默不作声地扶着邓熙来到以后要生活的宫宇前，看着牌匾刻着精致的篆字，邓熙恍惚说道：“朝熙殿……朝夕相处情何以甚，无奈黄粱空梦。”
“良人？”昶箐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