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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麟儿。
自然,这种事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中午散会,琉璃正提防着燕华又要给她使点什么绊子,却不料她久久没有上桌,快散席的时候来了,却又眉眼皱着,薄唇抿着,隐约憋着什么坏水。琉璃深恐她在这关键时候给自己造次,匆匆扒了两口饭便离席,打算在她的身份落定之前且避着她。
正好翠莹被管事叫了去,琉璃料着饭后永信要坐会禅,无人在旁,正要进去,便在幡后听得有人道:“……我家主子一心向善,却多年来苦无子嗣,大师佛法高强,若能助我家主子一力,日后定当敬谢。”听口气是个丫鬟,琉璃掀幡窥视,只见一名细柳身,着湖蓝色襦衫中年女子正背对这边。
琉璃不想搅人好事,便拐了个弯溜达了一圈再回来,永信一个人在禅床上闭目打坐,那嬷嬷已经走了。
琉璃轻步入内,看木桌上有两锭白银,还有张名帖。她笑道:“大师现如今可发财了。”
永信撩眼看了看她:“施主眉飞色舞,神态之间一派得意,想必大事已定?”
琉璃道:“虽未全定,亦不远矣。”
永信又闭眼数佛珠去了。
琉璃无趣,将走之时,永信忽然又睁开眼睛,“施主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琉璃一想,想不起来。永信道:“可叹施主聪明一世,竟连现成的盟友也不认得。”
琉璃一惊,永信却站起来,将那名帖撕碎,往外去了。
整个下晌跪在蒲团上,琉璃都在琢磨永信说的那人,可惜府里丫鬟的装束都是一样的,尚未有生育的女眷也不在少数,一时并无头绪。不过永信应该不会无缘无故丢句这样的话给她,再说,能够使出这么大锭银子来求子的,全何府也不过寥寥几人,还是值得好好想想。
游离之际,浣华小声道:“五姐姐今日真奇怪,老是盯着二姐姐看。”琉璃心道你五姐姐几时正常过?等到扫眼望见燕华那神色,竟跟中午一般无二,不由也起了疑心。二姑娘闵华是大房苏姨娘的女儿,苏姨娘是何苁笠的姨表妹,也正是老夫人堂妹的女儿。苏姨娘父亲是个落拓秀才,母亲早亡,自小便养在何家,与何苁笠两小无猜,后来余氏进了门,就抬了姨娘。
何苁笠对这位少年时的伴侣也很尊重,平日里无事总要进屋坐上一回,余氏大度,也容得下她,得闲总拉着她一处吃茶逛园子。闵华虽是庶出,在老夫人面前也很是得宠,春上老太爷的门生马惟清外派归京待任,进府拜访老太爷,巧遇正为老太爷磨墨的闵华,一见倾心。老太爷不甚满意,老夫人却钟意他机灵嘴甜,虽是苦读出身,只要潜心用功,来日也堪造就,于是点头许了这门亲事,约定来年出嫁。
有了老夫人这层关系,按说燕华很该与闵华构不成冲突才是,今日这般又是为何?
最后这半日工夫很容易过,许是这几日着实跪得太辛苦,到了将散会时颂经声格外大发,老太爷为了答谢永信,特地在涤荷轩设了斋宴,席开十桌。
老夫人下晌吃了汤药,小睡了一阵,醒来后竟然能下床了,碧云端来新鲜佛手瓜的时候,顺便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引得众人席上又是一阵激动。
琉璃依然与众姑娘一桌,知道燕华心里藏着猫腻,故仍离她远远坐着,吃了一半,果然见她溜离了席。
她低头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该是决定她去留的时刻了,可是她不知道翠莹究竟有没有把昨夜何苁笠来小跨院的事告诉余氏,今天一天她都没有和余氏母女照面,不知道她按兵不动是不是因为对付自己胸有成竹,而十分沉得住气?
翠莹这个人,虽然头脑简单,却很是可疑,失踪的那盘桔子的去向,还有昨天夜里她究竟去哪儿了?以为她真相信她是去会了碧云,既然众姑娘们都在老夫人跟前奉孝,碧云又哪里抽得出空来会她?自然是另外有人。不过是不是余氏就还得另说。
第一卷 011 这一巴掌
这顿饭吃得不很轻松。
琉璃吃完起身,不妨与来人撞个满怀,原来是燕华回来了,身上一件什么东西撞掉到地上,因走得慌张,看来并没发觉。
琉璃想替她捡起,冷不防对面一巴掌甩过来:“作死啊你!真以为自己是尚书府小姐了,敢冲撞我!”
琉璃低头捂脸,猛一错步将那东西踩在脚底下。
本桌上的人除了淑华,其余都站起来了,浣华气愤地:“五姐姐怎么随便打人?”六少爷廷赋不知打哪里冒出来,将她扯了开去。
燕华抚着手腕冷笑:“不该打么?我手还打疼了呢!”
淑华幽幽道:“你以为这样'她'就会认你的好么?”
这个“她”明显是另指,燕华怒道:”别在这里酸溜溜地,三姐姐与我一向要好,岂是你们比得了的!”
原来是指毓华。一个与她们同样身份的姑娘,竟然成了她们姐妹争风吃醋的对象!
不过,如果说燕华给琉璃下苍耳粉以及当众掌括她是为了毓华,这却也说得通,聂氏身为庶出,本来自卑。三夫人齐氏不爱与人过于亲近,二夫人梁氏更不用说了,所以她想找靠山,就只能找上“贤淑”又识大体的余氏。燕华与聂氏一条心,自然会朝毓华靠拢,有了这条送上门来的好枪,所以这几日这位三姑娘才这般沉得住气。
这么一想,琉璃心头便释然了。
余氏母女有动便好,不动才让人摸不透。她想了想,抬头道:“原来五姑娘与三姑娘这般要好,那的确是琉璃的不是了。三姑娘五姑娘都是尊贵的千金小姐,琉璃质如蒲柳,如何堪近姑娘身侧,莫说是打,便是下些苍耳巴豆什么的,毒死也是该的。”
燕华脸色刷的一变,“你胡说什么!什么苍耳巴豆,要是胡言乱语,仔细我又打你!”
她这一激动,好多人已经看过来了,包括何老太爷及何苁笠余氏等。
琉璃连忙退后:“姑娘勿要生气。”说着,仿佛被绊了一脚,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何燕华逼过去:“你少装熊!又不是我推倒你的,你想讹谁?”
这番动作中,琉璃已经不动声色将脚底下的物事揣了起来。面对燕华的逼问,她叹了一口气坐起,道:“我摔倒自然与姑娘无关。那么二姑娘呢?”后面这句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堪堪够燕华一个人听见。
燕华的脸比刚才更白了,连眼珠也忘了转动。
“你们在做什么!”
聂氏走过来,冲着琉璃喝斥。燕华回神,狠瞪了琉璃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掉头走开了。
每个人都认为小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不值得在意,尤其吃亏的一方又不是他们在乎的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风波在聂氏的斥责声中很快平息,大伙散席的散席,谈论的谈论,唯独没有人理会挨打的人。
琉璃拿出揣在怀里的一支银钗,指尖摩挲着钗头刻着的一个篆书“闵”字。这一巴掌落下的仇,她是不会忘的!
一个人蹲下来,柔嫩的声音轻轻地道:“你没事吧?”
琉璃将钗放回去,抬起头,看着浣华,站起来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八姑娘。”
浣华眉头蹙着,咬了咬嘴唇:“五姐姐真坏。”
琉璃无声笑了笑。
何燕华自然没安什么好心肠,不过琉璃方才那句“二姑娘”也是因为看到了钗上的字,猜她背着闵华做了什么坏事,才用来诈她,没想到歪打正着。原本琉璃并不想节外生枝,然而如今这么一来,燕华也肯定不会放过她了。
饭后老太爷陪着永信到偏厅吃茶,众人渐渐地也就散了。琉璃受了这一巴掌,也打算早早回小跨院调整心情,因随在三夫人齐氏身后不远,不经意地听浣华挨在齐氏身旁,说着这几日一些琐事。齐氏一直默默地听着,到了要紧处也教导两句。浣华便乖巧地称是,完了又去缠齐氏的胳膊撒娇。柳氏在侧边看了,不免揪紧了手绢子,见着齐氏不以为意,才又放松下来。
六少爷廷赋似乎总与浣华形影不离,但永远都紧抿着双唇,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母亲宁姨娘却是两样,即使没有话说,也总是春风满面。
琉璃随后走了一段,正打算从哪里绕路回小跨院,曲廊下却有一行人打着灯笼而来。齐氏等人停步,宁姨娘当先迎上:“呀,是苏姐姐,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苏姨娘,穿着素白绣皂色凌云薄氅,头梳堕马髻,插两根珠钗,杏仁眼虽有了褶纹,却甚有神采。见了宁姨娘,苏姨娘点头微笑礼过,而后向齐氏执妾礼:“夫人和姑娘少爷们这是要回屋去罢?”
齐氏虚扶一把:“日日相见,何必如此。”指着孩子们:“想一道去瞧瞧老太太,又闹腾得慌,只好回头再去。你这是上哪儿?”
苏姨娘道:“闵儿近来总是做恶梦,妾身想请永信大师寻个破解之法。”
齐氏皱眉,“无端端的如何会做恶梦?”看一眼苏姨娘,又道:“定是你平日将她拘得太紧。”
宁姨娘也道:“正是。二姑娘说话就要出嫁了,苏姐姐何不待她宽松些。”
苏姨娘微笑:“这真是?w枉我了,这一段为着老太太的身子着急,我竟是连她房里都少去,怎拘得了她?”
宁氏道:“这就怪了,莫不是冲撞了什么?是了,老太太这回不也病得奇怪么,我看倒果真去问问高僧的好。”
齐氏闭口无语。苏姨娘看她一眼,笑道:“倒不定是这个,老太太尊贵之身,才招邪孽惦记,闵儿不过一个孩子,又是个闷葫芦性儿,许是闷出来的也未定。我不过是去求个平安符图个安心罢了。”说完,又看一看浣华和廷赋,说道:“闵儿若有八姑娘和六少爷一半的灵慧,我也不操心了。”
齐氏舒了口气,淡淡道:“闵儿也是好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还是快些进去罢,莫误了正事。”
苏姨娘谢过,侧身待她们走远了,才回得头来。
琉璃知道她看见了自己,索性迎上去,弯腰一福:“琉璃见过姨娘。”
苏姨娘望了她半晌,扶起她一叹,与丫鬟走了入内。
琉璃略一思索,也与翠莹回了小跨院。
第一卷 012 这贱婢啊
夜里洗脸净手之后,琉璃拿了罐茶叶给翠莹:“这是大老爷爱喝的茶,你现在送去给他。”
翠莹道:“此去前院长房甚远,不如明日再去。”
琉璃点头:“大老爷若能等得及,那也行。”
这大老爷究竟能不能等到明天,翠莹可不知道,心下已有了迟疑,加上又不知是不是他们父女俩约定好的,终敢不敢担这个拖延怠慢的罪名,加了件罩衣便出去了。
等她出了院子,琉璃也披衣上了去佛堂的路。
永信今夜还要为老太太颂一夜经,但佛堂明显比以往还要热闹。琉璃到达后门的时候还有好些长随在走动,都是老太爷身边的人,屋内也有对话声。
琉璃暗悔来早了,不敢靠太近,便袖着手坐在墙根下一张小杌子上。许久后听得老太爷道:“……香火酬金明日有专人护送上山,来日内人大好,再亲上山拜谢!”
知道是要走了,琉璃站起来,压着前门吱呀声步入后门。
永信永远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琉璃走过去一抱拳:“大师此番可谓名利双收啊。”
永信却睁眼叹了口气,捻着佛珠,久久才道:“非也,老衲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站起身来,又道:“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相见之日,还望施主一切保重。”
琉璃深感莫名其妙,“大师这是怎么了?”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须知你我相识,并非偶然。”
琉璃听得渐渐心惊,“大师祥解。”
永信双目炯炯:“等你得到《延禧子集》后,自知分晓。”
“《延禧子集》是……”
“施主今夜前来,是否为二姑娘?”
琉璃还未说完,永信便打断了她。琉璃见他不愿往下说,只得点头:“是啊,我想知道二姑娘出了什么毛病,五姑娘为什么盯上她?”
永信道:“施主既知此二人有异,为何不自己去找答案?老衲带姑娘回来,已是有悖天道,恕老衲只能言尽于此。往后的路,还得施主自行斟酌。”
琉璃几乎没跳起来:“是你带我回来的!”
永信垂眸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请便吧。”
琉璃像已石化,脑子像磨盘一样,半日才勉强整理出头绪。她不是撞大运碰上了老天爷好心送她回来复仇,而是永信作法将她带回五年前的这里的,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一本叫做《延禧子集》的东西可以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