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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你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你达成,”他低声问:“你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你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你,”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你。”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不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你离开朕,或让朕离开你,意思不都一样吗?”
净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话意。
她睁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这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朕会不知道?”他犹然轻笑。
“那你还喝?”泪盈于眶,她气恼地问。
“你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脸色微微泛白,他笑问。
“那是气话,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死。”净玥哭倒在他怀里,“你别说话,我先去找御医?”
“净玥,”他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来不及了。”
“你别吓我!别吓我……”
“朕死了,你可以得偿心愿离开朕、报了你师父们的仇,而天下又会有十五年的富足,何乐而不为呢?”他自嘲地道。
净玥颤抖地拭去他唇边暗黑色的血渍,“求求你别说了,我不要你死。”
“朕发现天女的传说是真的,”玄契轻抚过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你手上……”
“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去找御医……”她好怕好怕,怕他真的就这样离开她。
诡谲的笑浮上他的唇边,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永别了,净玥。”
“玄契……”颈后被一股力道重击,净玥晕倒在他怀里。
影抿紧薄唇,一脸不赞同的瞧着玄契。
“走吧!”捂着胸口,玄契低语。
影俯身扶起玄契,从宫门外飞掠而出。
皇上驾崩,这个消息震惊朝野,百姓们欢欣鼓舞,庆祝他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天女救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十五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无子嗣,新皇由襄阳王的儿子继任,一个月后于问天台进行登基大典。
先皇驾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谨全的人头被割下,放在先星的灵堂前,传说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间野史再添一桩。
不管怎么说,天灾人祸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终曲
“玄契!”净玥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的泪浸湿枕褥,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净玥虚软地倒回床上,梦中的他是那么真实,彷佛触手可及,而今梦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药了。”小唐子端着药膳进房,娃娃脸上神情复杂。
其实他真的很气她毒害皇上,可是现在看她每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又觉得她好可怜。
他呀!还真容易心软。
“娘娘,喝药了。”他再唤。
自从先皇死后,她被认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为紫衣娘娘。
“你搁着吧!”另一头传来她无力的声音。
搁着?又搁着?每次搁着还不是原封不动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医说您再不吃东西不行的。”虽然不想关心,小唐子还是忍不住道。
死?净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见玄契?看见她的师父们?
“娘娘,这是您上次摔断的那只玉镯,”小唐子扁嘴,将它搁在桌上,这是玄契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其实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对您发脾气,那是皇上母后的遗物,他给了您,就代表他重视您,您碰坏了它,皇上的语气才会重了些。”
听见他提起玉镯子的事,净玥彷佛又瞧见那天玄契将它套入她腕间时温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么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见帷幔里没有声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该不会睡着了吧?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啊?
“娘娘?”他迟疑地唤了声。
“嗯。”里头传出她哽咽的声音。
原来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皇上是最疼您的,这么多嫔妃,他什么时候可以容忍她们发脾气了?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进冷宫里,哪会劳什么心、伤什么神。像上次莲园的事,奴才告诉他绢儿娘娘出事了,他还不理不睬,一听见您也在那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
“小唐子,够了。”她明白最残忍负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耸耸肩,主子都说够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娘娘,要记得喝药,奴才告退。”
净玥仍然躺在床上没动,望着雪白的床顶,任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来了?
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偌大的宫殿静谧没有人气,清冷的空气将她紧紧包围。
“师父啊!徒儿为您复仇了,可是为什么徒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呢?”她喃喃自语,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如果徒儿告诉您,徒儿很难过,一点都不快乐,您会不会怪徒儿呢?”
翻个身,净玥将脸埋在被褥里,汲取残余一丝属于玄契的气息。
如果她不能承受没有他在身边的事实,她宁愿躲回睡梦中。
不过,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净玥端坐镜前,让宫女帮她戴上头冠细细地妆扮,紫红色的华丽官服将她衬托得绝丽脱尘,彷若仙子下凡。
她缓之又缓地眨眼,将泪眨回眼里。
今天是新皇登基的日子,她要随新皇上问天台祭天。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宫女恭敬地道。
“嗯。”她起身,环顾这房间最后一眼。
是啊!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屋子这么安静,安静得连一点生气都没有。玄契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感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冷情与寂寥?
一直都是他给她受。
“娘娘。”宫女又唤了声。
“走吧!”净玥转身出房。
新星登基的仪式繁琐而冗长,问天台下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兴高采烈、争先恐后的,就为了一睹新皇帝的风采。
“天女!是天女耶!”群众里,不知是谁先大声开口。
“快谢谢天女解救我们。”
“谢谢天女……”无数百姓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感谢天女保佑我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祈求上苍保佑天女长命百岁。”
拾阶而上的步伐一顿,净玥透过面纱望着那些激动的百姓。她的头很昏,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进她耳内。
她是天女?她是吗?玄契的死真的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天灾人祸?
从小她就信佛,却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怀疑神佛的存在。
她没有发现,人群中一双炽热的眼眸,深深地凝住她。
祭天的祭文像念了一辈子般的冗长,不知过了多久,震耳的喊声唤回净玥的神志。
“吾皇万岁万万岁。”底下的群众及百官皆跪伏在地。
在她心思飘忽的时间里,繁冗的仪式已然结束。
“多谢天女解救百姓于水火。”新皇帝含着笑,诚恳地道。
背着光,他的面貌让净玥瞧不清楚,她盈盈一福,没有答话。
杀了玄契,对天下百姓是一大福音,对她而言呢?硬是将她推入痛苦的深渊吧!
“皇上,”她掀开面纱,绝美的容颜教他眼睛一亮。“净玥有一事望皇上成全。”
“你是本国的救命天女,只要是你的要求,朕一定帮你办到。”新皇帝明快地道。
净玥轻浅一笑,摘下珠冠,脱去外袍,露出一身白衣素裙。
人群中,黯黑的瞳眸一闪。
“您这是……”新皇帝怔住。
“净玥是先皇的侍妾,”雪白的裙裾及乌亮的青丝随狂风飘扬,形成一幅凄美的景象,“先皇驾崩,净玥不该独活,请皇上成全。”
“万万不可!”新皇帝一惊,伸手欲抓住她。
净玥退后一步,晶盈的泪从颊边滚落。“对天下人来说,先星或许是暴虐无道的昏君,可是对民女而言,他是无人能取代的皇上,他既不在这个世间,净玥独活也没有意义。”
“净玥姑娘……”
“就让净玥欠先皇的、负先皇的,全在问天台一次还给先皇。”净玥盈盈一福,猝不及防地反身投下问天台。
“别……”抢救不及,在众人的惊呼中,净玥宛若一只折翼的白蝶,跌落万丈深渊。
泪从她眼角飘落,她不能不顾师父们的仇怨跟玄契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共赴黄泉。
人群中,一条墨黑色的身影向上拔掠而起,提气纵身往她跌落的地方扑去。
那个谷到底有多深,他都不敢确定,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蠢决定?
木屋内,袅袅白烟升起,混合著浓郁的草药香。
俊美的黑衣男子静静地靠在窗前,看着床上依然沉睡的净玥。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是什么理由让她非要跳下问天台不可?
“嗯……”浓密的长睫颤了颤,蹙着眉,她低吟。
玄契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连梦中都会掉泪,她还真爱哭呢!见她有转醒的迹象,他退入阴暗的角落。
“我……死了吗?”她低语,甫睁开眸,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姑娘,你还活着。”刻意压低的音量,教人无法分辨。
“我还活着?”惊讶地坐起,净玥不敢置信地检视自己,“怎么可能?”
她该摔落万丈深渊尾随玄契而去不是吗?
“我救了你。”那人又道。
“什么?”她失神地重复。
“是我救了你。”他好脾气地道。
“你不该救我。”净玥哀伤地垂下螓首,眸里聚满水气。
她还活着呀!活在没有的玄契的地方。
瞄了一眼她的素衣白裙,黑衣男子蹙眉。“姑娘是故意寻短见?”
“嗯。”望着门外的眼眸如此的空洞,彷佛救她是种罪过。
不自在的清清喉咙,他不希望她为他的死而自责,她要自由,他给她自由,仅此而已。
“今天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有什么事非要今天寻短见不可?”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净玥转过头,想瞧清他的脸。“对天下人来说,今天或许值得庆祝,对我而言却不见得如此。”
“姑娘如果有心事,说出来或许能让在下为帮姑娘分担。”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往门外走去。
她的问题谁也帮不上。
“姑娘,你要上哪去?”见她要离开,黑衣男子想追上去,顿了顿还是留在黑暗里。
“上哪儿都成。”她头也不回的说。
“既然上哪都成,何不留下来?”他想也没想的出声挽留。
一月未见,她瘦了,瘦了好多。
净玥古怪地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想姑娘才刚受到惊吓,应该多休息一阵子调养身子。”
缓缓地收回目光,净玥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无所谓,我的身体好或不好都不重要了。我很感激公子救了我,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久留。”
“重要的事?”。
“我--”长睫眨了眨,外头阳光刺眼,“要去上坟。”
喉头一紧,黑衣男子眼中的眸光一闪。“姑娘要去上谁的坟?”
“我夫婿的坟。”
黑衣男子微微一震,“原来姑娘已经婚配了,”他清清喉咙,“不过他有坟吗?”
净玥扶住门边,眯眼想瞧清男人的模样。
他的话击中她的痛处,的确,玄契的死像团谜,没有人知道他的尸首在哪里,只为他盖了衣冠冢,可是大家还是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皇登基。
窒人的沉默笼罩着两人,好半晌,黑衣男子才又缓缓地接口。“他是天下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她并没有说是谁,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净玥恨恨地低喊,“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
被她的激动所震慑,黑衣男子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