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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夫妻二人走出去。因为秦明兰身份特殊,又有李潇然这个任性的世子保驾护航,因而虽然两人都走到了二门外,下人们却并不敢阻拦。
大大方方的走到门口,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往回转了。
忽的,秦明兰便听到外头一声低沉浑厚却又气韵悠长的高喊响起——
“江某率德云书社众学子恭祝三公子新婚大吉,夫唱妇随,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德云书社?
听到这个名字,秦明兰的心跳又不禁加快了一拍。
她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却也早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听说这是南边最有名气也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书社,里头的人全都是有真本事的,琴棋书画各有专精,就连皇帝见了他们的作品都赞叹连连。
当然了,有本事的人就有脾气。这些人虽然生活在天凤王朝的国土上,却对权贵并不过分阿谀奉承。这里头的许多人平生只管低头钻研,写自己所喜,画自己所爱,哪怕吃糠咽菜,也不会因为五斗米而折腰。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书社的名声越来越大,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趋之若鹜。
但是他们对前来投靠的人把关格外的严,经过层层筛选,每年能得幸入选的人少之又少,能有个一两个就很不错了。到现在,这个小团体里的人也才不过二十来人。
不过,只要是得到他们认可的人,那么就会得到他们的一致维护并赞扬。只是这维护实在是太过难得,大家都不敢妄想。
可是现在,这群人却主动上门来恭贺李秀然的新婚大喜?
秦明兰看向李潇然。
李潇然淡笑:“你不知道吧,安庶妃当年在工笔画上颇有天分。我想,李秀然或许就是得到了她的真传。”
不是或许,而是肯定吧?现在外头的人都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已经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这热闹就如同波浪一般,从外面层层渲染过来,很快就连里头的人也激动起来。
德云书社啊!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现在,书社里的人倾巢出动,这得是多么恢宏壮丽的景观?有次一遇,一世足矣!
而作为今日主角的李秀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名声彻底在南京城打响了。甚至只要有人再在背后推动一把,那么叫他的名字传遍整个天凤王朝也不是问题。
这件事,肯定也是他们策划了许久的吧?
秦明兰唇角泛开一抹浅笑。
此时,李秀然猛地拉她一把。“走,去外头看看!”
秦明兰点头。
因为德云书社的出现,王府大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不过看到李潇然出现,大家还是很自觉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二人找了个视觉不错的地方站好,便见德云书社的二十号人已然各自寻了个地方坐下。或是挥笔成书,或是泼墨作画,还有人轻轻调试一下琴弦,不多时便听到优雅流畅的铮铮琴音流泻出来,盘旋在头顶,令人如痴如醉。
“从今天开始,李秀然终于不用再藏拙了。”身旁传来李潇然的低哼。秦明兰转过头去看,却被李潇然给转回来,“看热闹,别看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
秦明兰无语别过头去。
一直等到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门口的热闹才停了下来。此时李秀然也早已经带着新娘子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赶紧下马,乐呵呵的和德云书社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多谢诸位今日前来,在下不胜荣幸。还请各位进内喝杯水酒,与在下同贺。”
“这水酒必定是要喝的,不过李三公子,今日我们诸人一起送了你这么多份礼,你难道不该还我们一份吗?”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乐呵呵的道。
人群中立即有人高声附和。
见状,秦明兰的心又狠狠一沉。
原来他们还预备了这一手。果然是热闹得很啊,难怪李潇然非要拉她出来看个够。
而那边,被人来回推搡了好几下,李秀然‘推辞不过’,只得应道:“盛情难却,那在下也只好献丑了。”
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但这墨却并非寻常的墨块,而是往里添了不少鲜红的朱砂。
将墨研开,提笔沾墨,手腕一挥,不过转瞬的功夫,一个娉婷可人的红衣新娘便跃然纸上。
人群中响起一阵叫好声。
李秀然并不为外物所动,手腕来回摆弄几下,很快又添上一顶绣着金凤的花轿,再是两个穿红挂绿的喜娘,再是吹吹打打的匠人们,还有围观的人群,噼里啪啦燃放的爆竹……
好一副热闹喜庆的迎亲图!
终于画出最后一笔,李秀然放下笔,拱手冲四周笑笑:“仓促作画,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哪里嫌弃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都是人生大事。三公子今日小登科,这般意气风发,画出来的美人也是格外的婀娜多姿,我等有幸目睹,喜不自禁,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胡子花白的老者乐呵呵的道,连忙便叫人将画收起。
但就在此时,忽听一声高喊响起:“等一等!我们家小爷也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三公子!”
人群中霎时平静下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王府里的人立马就发现——这人不是李潇然身边那条狗,杨光远吗?他怎么又跑出来蹦跶了?
自从上次差点被平王爷叫人赶出去后,他就老实的沉寂了不少。可没想到,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他又跑出来了。手里还高举着一只长长的竹筒,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
当众献艺,本是美事。但是已经有德云书社的美玉在前,又有李秀然意气风发的泼墨挥毫,寻常画作哪里还能入得了大家伙的眼?但如果是大家之作的话,那肯定是花大价钱买来的,那满满的铜臭味难免令人不喜。
看吧,德云书社的人已经大半拉下脸了。
但杨光远只当做看不见,乐呵呵的举着竹筒走到李秀然跟前:“三公子,这是我们世子送你的新婚贺礼。原本是打算直接送到你那里去的,不过现在看到大家兴致这么高,他也难免心动,便直接叫我把东西送到这里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大哥送我的礼物,我怎会介意?我自是巴不得这样的礼物越多越好呢!”李秀然昂然大笑。
“不知世子送给三公子的是什么贵重礼物?”旁边马上有人问道。
“贵重不贵重这个不好说,不过确实是世子的一份心意就是。”杨光远大声道,“这是世子在南下途中亲手所做的一幅画,如今送给三公子,也是世子的一份心意。”
“既如此,不如当场展开给我们瞧瞧?世子爷的画笔,我等凡人也想一睹为快呢!”有人大声道,随后立马便响起几声嗤笑。
谁知杨光远想也不想就点头。“好啊!”
便招手叫来一个人,两人一道将画作打开。
这是一幅长长的卷轴。当画卷打开时,人群中的嗤笑声便淡了下去,随后,低低的说话声也停止了。再然后,现场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许久,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半点声音。
☆、030 略胜一筹
见状,李秀然脸上浅浅的笑意也渐渐淡去,直到最终消失无踪。
李潇然站在人群里,却是扬起得意的笑。“我又赢了!”
秦明兰嘴角抽抽:“这又是你早就料到的吧?”
“是啊!”李潇然连连点头,压低了嗓音道,“这小子想趁着这个时候一鸣惊人,我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既然想方设法的抓了我过来,那就该做好被我踩在脚底下的准备!”
秦明兰眉梢一挑,李潇然立马冲她挤挤眼笑得格外狡黠:“对了,我没跟你说过吧,当初是我外公为我娘延请名师学习作画,安庶妃从旁学到了一点皮毛。而我的画技则都是我娘手把手教的。”
果然。
秦明兰了然。
这就是入室弟子和俗家弟子之间的差距。一个是名师手把手教导的徒弟亲手教导出来的儿子,另一个则是旁听生自己揣摩学习而成,本身学艺就不算太精,现在还要转授给儿子,中间未免又流失两成。除非惊才绝艳之辈,否则自学成才就是个笑话。不过,能学到安庶妃以及李秀然这样已经很是不易了。
不过,秦明兰想,李秀然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那边人群里寂静半晌,终于一个人高声叫了一声好。其他人才总算反应过来,连连拍手大叫起来。
李秀然也仿佛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又扬起一脸的激动:“这幅画是大哥做的?真的是他做的吗?”
“那是自然。在南下途中,世子穷极无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船舱里赏景。天长日久,河两岸的事物全都映入了他心里,所以世子便下决心将沿途所见描摹下来。这不,来了南京这么久,可算是完工了。可巧又撞上三公子您大喜的日子,世子便叫小的将这幅画送了过来。”杨光远笑嘻嘻的道,“不知三公子您喜不喜欢这幅画?”
“喜欢!实在是太喜欢了!”即便心里怄得要死,李秀然还是不得不挤出满脸欣喜的笑,“这可是我这辈子所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这份新婚大礼实在是贵重,大哥对我真是太好了,我都要觉得惭愧了!”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不过听在有些人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德云书社里立马走出一个人来:“这画果真是世子画的?”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到我们世子画出来的!”杨光远大声道。
听出此人言语中质疑的味道,其他人心头的震撼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怀疑——这位平王世子的大名他们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因为自小身体不好的原因,身边所有人都纵着他。他每天就知道吃吃玩玩,不读书不习字,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等长大了,那就更是京城一大败类,每日里出入茶寮酒肆,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爱怎么来怎么来。谁敢招惹他半分,下场必定不堪设想。
为此平王爷都快急白了头发,还特地亲自请了几位金陵城里久负盛名的先生前往京城教授他学识。可是每一任先生都没有教满三个月就被从王府里赶了出来。原因很简单:世子爷觉得每天都要学习一个时辰太累了,先生们将的东西太枯燥乏味了,他不喜欢!
儿子不喜欢,慈母的平王妃自然心疼了,每日里想方设法的给他想办法偷懒。太后也心疼孙子辛苦,动不动就叫人送来各种吃食补品,每隔一天还将李潇然叫进皇宫里去嘘寒问暖。每一次李潇然都要不停抱怨读书辛苦。时间长了,太后自然也对这几位先生生出几分不满,便遣人上王府去旁敲侧击的教训了几句。
这些先生们在南边都是盛名在外的大儒,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投在他名下。要不是因为平王爷纡尊降贵再三邀请,他们岂会离开南京千里迢迢上京来?这也就罢了,李潇然这个世子对他们却没有半点恭敬,就连王府里其他人亦是如此。现如今,甚至连太后娘娘乃至皇上都对他们颇有微词,这对他们的自尊心绝对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时间长了,先生们便受不了,纷纷请辞。
回去之后,难免会有人就京城的事情过问几句。先生们好歹也有点良知,并未对李潇然多说什么。但这事情架不住你一眼我一语,再加上有心人的猜测。因此几年下来,李潇然不学无术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再经过某些人的以讹传讹,李潇然在南边人们心目中俨然已经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半点和学识不沾边。
因此,这样一个人突然拿出这么一大副精美的山水画,谁信?说是他叫人代笔的还差不多!
察觉到四周围这一双双眼中的怀疑,杨光远气得直想跺脚。“三公子,这画是不是出自世子爷的手笔,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大喜的日子,他还犯不着拿一副假画来骗你!”
画必定不假,但就怕不是出自李潇然之手啊!不少人在心里暗道。
李秀然忙不迭点头:“大哥送我的礼当然是真的,我绝对相信大哥。”
姿态诚恳又谦卑,俨然一个受宠若惊的庶弟。
方才还那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居然在世子爷身边一条狗腿子跟前都这般低声下气,那要是正主出现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趴到地上去?
眼见如此,有些人心头的不悦越发的汹涌澎湃。胡子花白的老者捋着胡子慢条斯理的道:“依老朽看,世子这幅画画得好是好,不过有画无字,终究显得空荡了些。既然已经作画了,那不如请世子再来给画题一幅字?这画出自世子之手,想必世子心里是最清楚该提什么句子的。”
话说得真好听。但说白了,还不是不相信李潇然的本事,想要让他当众展示一把?
秦明兰看看身旁的男人,却见李潇然嘴角微勾,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