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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吃得惯的,爹爹,娘亲,你们就依了女儿吧。”息夫老爷和息夫太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只说叫我去惯常来府里走动着的景云庵,又多叫几个丫鬟小厮跟着我。
景云庵和白云庵相去不远,我自是愿意。我估摸着息夫雅此前必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娇小姐。连息夫益闻言也是看陌生人一般看我,那不可置信的模样倒是招人爱得紧。我顿生别念:若是就此得到一个家,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到丫鬟小厮上,我又和息夫太太道:“我身边儿的四个大丫鬟也大了,我想都把她们放将出去任其自择夫婿。妈看如何?”
息夫太太蹙眉:“可是她们惹你不快?”
我摇头:“我不愿耽搁她们。妈就依了吧?”我脸皮厚得连撒娇都用上了。
息夫太太点头:“我儿今年年方十六,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将来不知道要到那家去呢,现在再买几个回来用趁手了将来陪嫁也就不短人了。”我现下这年龄听见这话儿实在应该娇羞些才衬得我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然我如今算是老黄花一朵,哪里去找桃花的风韵呢?
我回想起曾经有一个书生,我告诉他我是骗他钱财的坏女子时他说:“不管你是谁,我看到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做过或者要做什么事。”于是我这张老脸也就顺利地红了红。我趁着这脸红的势头说:“妈,你说什么呢!我可是要长伴你们身边的。”
息夫夫人摩挲着我的手,柳眉随着意蕴深深的眸光弯了弯:“我的雅娘此时羞甚?当年你可是亲口儿和我说定要嫁把一个举人的,又说要有什么样貌、身段儿的,怎么现在倒红起脸来了?”
我这好不容易才略略有点羞涩之红的脸,此时也不好就不红,这下也是未曾知彼,所以一战即弄巧成拙。我一边儿暗自检讨自己,一边儿给自己圆谎:“从前是雅娘不懂事,爹妈担待些则个。”
饭好时我们又移步饭厅吃过饭,用过些菊花茶,我才带着丫鬟们回院子。路上遇到息夫益时,看见他小小的身板儿想起他挨骂时的模样,深觉他与当年的我有些像,想来当年我曾感受到的苦处他亦有,只是他不曾体会到息夫老爷和息夫太太的苦心。是以我叫住了他:“阿益以后可少在爹妈面前说些他们不爱听的话,也不至于惹他们生气,也不至于挨骂了。”
息夫益皱眉:“你何必在此幸灾乐祸!我一挨训你便落井下石,现在说这话又做甚?”
我听见他颇含了抱怨和委屈的声音不由得讷讷无语,难道我能说之前那般对她的不是我么?显然是不能的,是以我只能歉意地颔首:“往日我对你,并非是我的本心。我说的话你自己想想罢。”
息夫益说我“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拂袖而去之。我身后的丫鬟们看着我甚是诧异:“小姐不是向来。。。。。。”后边儿的却说不下去。
“亲姐弟间哪有隔夜的仇?”我不欲多说,回了房便清点银钱一一发放给几个丫鬟,又出钱叫人出去买了些时兴的小吃与她们叫她们自儿一处聚一聚。
第二日息夫夫人叫一个牙婆领着十几个使女来叫我自家挑选,我看了看她们,问她们可认识字,其中有五六个都说认识,我弃了一个清高的、一个看着极是正经的,将其他四个留下。其中两个还是一团孩气,另两个瞧着很是知礼懂得进退。
以往我和柳寄生两个颠沛流离讨生活时见得多,那看着正经或是清高的最是要不得,正经的闷着骚,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体她们一听说就皱眉鄙夷,然人家最多也就说说,她却是做了许多遭的。那清高的更是要不得,这事她也说不可,那事她也说不行,唯有她的行事最是要得。
留下的四个人都被带下去洗漱,而后由我一一分派工作。我给她们分别取名为玉竹、苍术、苏叶、青黛,而后又一一盘问了来历,专管衣服首饰的玉竹原是一个家中断了粮的秀才之女,是故认得几个字;专管饮食的苍术和邻家哥哥学过几个字;专管起居坐卧的苏叶和专管人情往来的青黛原来是大家的丫鬟,因主家没落又被转卖至这边。
若是我未曾被柳寄生毒死,而是赶走,那我定然也是和她们一样的被卖来卖去。我忍住发热的眼眶里那不合时宜的几滴没用的水,问苏叶和青黛家里可还有人,若是有我便可助她们一家子团圆的,不曾想倒勾起她们俩抱头痛哭,原来其双亲皆不堪劳苦提早面见阎王报告在人世的所经所历去了。
我暗自感叹了一回,叹息:“如今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我们五个苦命的人儿就这样组合着要将余下的日子过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乍遇故人
去景云庵这天,我只带了年龄大些的青黛和苏叶,苍术和玉竹都在家跟着那即将离去的四个习学如何做事。
景云庵原是修在僻静处,我被青黛和苏叶扶下轿时就有住持前来迎接,显然是爹妈事先遣人来打过招呼的。与她们略略叙了几句我便被引进我这两日要住的厢房,小厮们则留在庵外,不拘找哪个客栈住下安顿。
这景云庵庵如其名,最好看的就是云景。半山腰上的庵房犹如是修在云间一般的缥缈。到厢房后,苏叶便将我的行李安放妥当,青黛已拿了银钱等物单去打点管我们吃喝住的小秃瓢子。
我待苏叶将我坐卧起行的物件儿安排好,将笔墨纸砚经书等一一摆放妥当后便叫她研墨,将支小狼毫蘸了墨用簪花小楷抄了会儿便到用膳之时。
用完膳后我略略歇了歇就叫住正在铺床的苏叶和青黛说:“今天下午我须得出去一回,你们就在庵中看着,莫叫她们翻咱们的行李。”
苏叶看着我犹疑道:“小姐可是要一个人出去?若是遇到些居心不良的人不是耍处。”
其实我特想说我就是那居心不良的人,然到口中却是一转:“我只是去白云庵的后山走一遭,这边儿既无强梁盗贼,便是遇到个把生人躲一躲也就是了。”
青黛果断摇头:“此行断然不可,小姐一个人出去实为不妥,殊不知许多女子只呆在家中便有被拐走的,倘或遇个不测,小姐一人也难以支应。不如我跟着小姐去,小姐要做什么事我只回避着就是了。”
我听见此言,虽知她们是怕我有个什么闪失回去不好交代,心中却仍旧动了一动,其中的关切之意亦让我做出让步:“也好,青黛就和我同去,苏叶在房中看着罢。万不可叫别人碰着我的东西。”
苏叶含笑应道:“知道小姐爱洁,不敢有失,只放心去罢。”
到得白云庵的后山后,我终究看到了自己个儿的坟墓,孤零零的立着一块儿石碑,上书“爱妻林氏剪秋之墓”,瞧着不像是柳寄生的手笔。那刀削斧刻的字凌厉中又带着股子洒脱旷达。再细看时,又有一行小字在下面,是“苏州西陵鹤立。”我一头的雾水,这西陵鹤又是谁?我连名姓都不知的人,怎就成了他的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声清斥简短有力,我暗暗地赞了赞才反应过来,这人又是谁?我转头一看,直道是苍天戏人,这不是被我设局欲骗钱财时看不过意告知其真相将之放走的人么?怎地如今还在这苏州府?
说到这事儿,还是要提到柳寄生这个人。当初我和他走后先是去了京都,将钱花用后过不下去就一路辗转到了苏州府。途中我们没盘缠,每到一处柳寄生都会在那市井最热闹的一处典一处房,或是叫我充作因一个丈夫外出经商自己独居在家的夫人,或是充作闺中怀春的少女,站在窗边向外看,而后便有那贪慕美色的书生或者客商想勾搭我,这时他们就会找到一个婆子与他们说和,前来我处欲和我共赴巫山弄一回云雨。到第二天早上,柳寄生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装作我的丈夫回来发现“j□j”,甩我一巴掌后就要将“奸夫”送官。书生若是被这事儿坏了名声功名有碍,客商见官怕被挤得家私全无,是以他们皆要私了,任柳寄生得了一注不菲的钱财,分些与帮忙的彪形大汉和那说和的婆子后尽悉交与我打点花用。
初时我不肯,只说这样刻薄人的事我不爱做,柳寄生就将窝心脚和耳刮子赏我,见我只是哭着不依就说:“那起子人若是心无邪念自然不会上当,上当之人都是些在风月场中耍惯了的,又爱引诱良家女子,合该得个教训的。我们此举非但能解了眼下困境,还能教训他们,让他们不去祸害良家子,还能给世人警醒,实乃一举三得的事。”
见我仍旧不依他便道:“也罢,若是你不肯行此事,只怕再过几日这世上就没有你我了,到时即便是黄土垅中收白骨,也没奈何了。”
我道:“咱们不若做些正经营生?我亦已学会纺纱织布,以此来赚些钱糊口粗茶淡饭也尽够了。”
柳寄生蹙眉:“怎可如此劳累你?且我一介书生若不走科举应试的路毫无用处,将来赶考打点花用还是大头,咱们现在就拿三五两银子还能花用日?”
我低了头,心中愧疚:“都怪我之前不知道银钱难挣,将银子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柳寄生皱眉叹道:“也是我没用,我何尝想让自己的妻子做这事?只是。。。。。。是我没用,养不了家。”而后他又拉着我的手,“将来我一定给你挣个封诰夫人,让你坐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回松江去见岳父岳母,好叫他们知道咱们都过得极好。若是他们知道你和我出来后过的是贫民般的生活,衣不暖体,食不果腹,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我听他这般说,心中亦有松动,想到父母亲若知我如今过的这样日子会心疼不说,柳寄生亦难以求得他所想,便听了他的。却没想到,若是我的父母亲知晓他们苦心教出的女儿白念了十几年书,做了那些坑害人的勾当,又是怎样的形容。所谓少不更事怕就是如此。
而眼前这个人,便是那被我坑害的人之一。当初我制了迷药,只将那些欲和我。。。。。。的那些人迷晕,叫柳寄生第二日早上“捉奸”,得了几次手后,我们便到了柳寄生的原籍苏州府的一个小县,我将钱与他做了几身儿好衣裳,买了几部书,又把些与他打点了考官,才进了学。我见这般用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又买了纺织机,织布赚钱做日常的花用。
因要乡试,没有银钱是断然不成事的,柳寄生便又要我重操旧业。于是我便将一身儿旧年的好衣赏穿上,借了隔壁大姐的胭脂水粉装扮起来,仍在闹市中典了一处房屋住下,站在窗边,看着行人或赶路,或停下买些吃食、香料、折扇、荷包之类的物件儿。其中一个男子身着一身白色镶边绣祥云的直裰,戴着四方平定巾,手持折扇,剑眉飞扬,于那闹市中喝酒,其洒脱旷达让我暗赞:“好个人物。”
他转头时亦看见我,我展颜一笑,他便将酒杯举了举,一干而尽。
再次见到他时,是在夜晚,他就在我所典的房屋对面租了间房住下,晚上把对着我这边儿的窗户打开,将他随身的箫把来吹。我听见箫音中乡音惆怅,不由得想到了远在松江府的父母。自我不孝离家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越是深想便便越觉自己不该,只恨时光不能倒流,不曾好生侍奉双亲。于是我也取了琴,跟上那箫音,奏出绵绵思乡曲。
月色清冷冷地照下,无一人的街道像是拢了月白色的高华一般,也变得神秘美丽。就像我的窗子的对面那瞑目吹箫的少年,乍起的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婉转的箫音似形成了气晕一般将他笼罩。
罢琴时我含笑而对,而后关上了窗户。
像以往的那些人一样,他也通过一个婆子来传递消息,最后上了我这临时典来的房子,和我相对而坐。我吩咐侍女治酒和他相谈,他却并不像其他的臭男人一般只想着男女之间的事儿,而是颇为有礼。
我说:“往次见公子时,我便心中有意。若是公子愿意,奴愿自荐枕席。”这厢侍女哪儿已然备好下了药儿的茶把他,只要他应下,明早柳寄生就可领着人来“捉奸”,这桩生意也算是了了。
然这次确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公子笑了笑,说:“我虽倾慕小姐,然断然不可悔小姐名节。今日小生唐突,图得见小姐一面,已是不合礼数至极,若再有别念,和那些登徒子又有何异?”
最让我眼圈儿红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