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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常封见她笑起来时眼下一圈淡淡的黑;脸色亦是苍白,斟酌半晌最终只是道:“顾姑娘还是去换件衣裳罢,这般旁人见了生出议论不太妥当。”
“嗯好的好的,你先告诉我小瓷的衣冠冢在哪儿~”
常封将位置说与她,青灯点头应了;刚打算走开;又转身凑过来;“常封;你晓得他的妻子是什么来历么?”
常封又是一怔,琢磨不出这姑娘里头心思,答道:“恕在下愚钝,并不知晓,婚礼之事都是一并交予王总管负责,但听说是位家底清白的城中。姑娘既然是宫主大人选定之人,便是我们的宫主夫人。”
他说道宫主夫人四字时,明显望见青灯眼中有什么闪了一下,再望去时,青灯又是笑呵呵的模样。
她捧着包子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这样……啊,那他身体还好吗?”
常封心中一跳,念起堪伏渊的命令,压下声音道:“宫主很好,顾姑娘何出此言?”
“没什么。”青灯摇摇头,重新抬起头,“那我走啦常封。”
她朝他挥挥手便转身离开,常封默默望着女人离开的纤细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
青灯往宫北走去。
一路上人渐稀少,连红色宫闱建筑都稀疏了。
她仰起头,被宫墙包围的湛蓝天空极为辽阔,海城的天是幽邃的蓝,仿佛是浸了水的琉璃,呈现出透澈的色泽。
她记得很久以前,她还什么都没记起来的时候,那个白衣银发的小孩就这样慢慢领着她朝前走,一路走了过去。
她来到了骨崖小筑。
这儿依旧是寂静的,悬崖之边,深渊之上,霍霍的山风吹过,一条木栈道吊桥通往他的住处。
青灯望过去,遥遥的那片栽种植株的院落依旧葱郁茂盛,生出许多杂草来,木屋已经破落了,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青灯走过了木桥来到小院里,估摸是风吹雨打,院落的篱笆塌了一些,她穿过院林,在木屋的门口看见了一座小小的坟堆。
坟堆四周什么也没有,也只是座坟堆罢了。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就像骨瓷的存在。
王总管说,宫主用骨瓷生前穿的那件白衫作骨,做了个衣冠冢。青灯觉得这衣冠冢甚是简陋,但也甚好。骨瓷不喜那些场面的东西,这般正合适。
坟堆前头竖着一块大理石石碑,石碑也是小小的,上头镌刻字迹,青灯在坟堆前坐下,摸了摸石碑的字,又将碑身抚摸了一遍,凉凉的,滑滑的,就像他的肌肤。
“小瓷,我回来啦。”
青灯对石碑微笑起来。
她将包子从怀中掏出,垫油皮纸搁在地上,包子依旧热热的,暖呼呼,软软的皮,她笑眯眯地说:“我答应过你,一切结束后,悱忛仑覃给你肉包子吃。”
山间的风吹过,她的发丝扬起,青灯仰头又望了望天,低头对小瓷说:“天下之大,可我觉得这个地方,最适合你。”
安静无人烟,可以吹到清凉的风,可以看见湛蓝的天,可以感受到明媚的阳光。
后日她细细想来,也许在夜凝宫的日子,才是骨瓷短短一生中最宁静的日子。
“你说过我愿我一生平凡安康,自由快乐,所以我一定会按照我的愿望活下去,不被任何束缚,不戴任何枷锁地活下去。”青灯戳了戳冰冷的石碑,“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伴你。”
她又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将这半年来的事儿说了一通,无非是些江湖见闻,又唠嗑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说到后来甚觉无聊,索性将木屋打扫了一通,忙活完了灰头土脸重新坐在坟堆前,此时已入黄昏,夕阳摇摇欲坠挂在山头,斜斜洒下的橘黄色光芒将她与石碑的影子拉的老长。
石碑被镀上一层金,那些属于骨瓷的名字也涂抹上温柔光辉。
青灯抱着膝盖默默坐了一阵,忽然开口。
“小瓷呀,渊哥哥他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青灯歪歪头,指尖一下一下划着石碑,喃喃说:“原本我是不相信的,你说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呢?以前他是待我多好的,可他现在成亲了,娶了个好漂亮的妻子,那妻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娇滴滴的,果然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吗……”
她声音小了下去,脸埋在膝盖里,“昨晚他们还洞房了……”
洞房了,和别的女人在床上……
青灯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坟前一声不吭,直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四周全黑了。
过了许久,她才悠悠地轻声问:“小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阳光明媚,日上三竿。
夏季的海浪便尤其大了,澎湃地拍打着礁石,即便是离海最远的夜凝宫也可依稀听见海潮声。
“关于月末港口的运输西边船队,城西大东家收购了……”
王安生正低头一字一句上报今日要案,忽然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从桌上掉了。
一支蘸着新墨的刻金羊毫笔轱辘轱辘滚到脚边,一路斑点墨迹。
王安生心中一跳,抬眼见堪伏渊坐于桌前,桌面上摊着的是今日的折子,他正定定看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右手,脸埋在阴影中。
他的右手维持提笔的姿势,手指却微微颤抖。
“宫主。”王安生弯腰将羊毫捡起,默默上前一步将羊毫呈上。
堪伏渊收敛了神色,依是平静的模样,左手接过羊毫,点了点墨批下折子。
“继续念。”
“是。”
一晃眼,半日便过了。
侍女呈上茶来,堪伏渊将处理完的搁在一边,揉了揉眉。
王安生看了他半晌,不动声色道:“是否需在下令药房备些药来?”
“不必。”
“可宫主不过多时,便不得不需这些的。”王安生说的恭敬。
男人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本座甚好,勿需药物。”
王安生心中叹息,他见他从小到大,这男人自小便是倔强性格,他也见得惯,如今这番事却是无论如何不可推脱了。
“宫主所说‘甚好’,不过是今日未咳血罢了。”
堪伏渊沉默,眉间阴霾。
“新任宫主尚未推举出来,即便是为了无妄城,宫主大人也应多担待自己的身子些。”王安生笑道,“在下还是去吩咐些药物罢。”
堪伏渊道:“你心计倒是多,难得父亲对你颇多赞赏。”
王安生行礼:“宫主过奖。”
语毕,便转身去门口,哪知又被叫住。
“安生。”
“宫主?”王安生转身应道。
堪伏渊手执一纸折子,垂眸不知是否在阅,他停了会儿,道:“……她还在城里?”
“在下不知,不过这俩日都未见顾姑娘了。”王安生道,“记得宫主给了顾姑娘三日期限离城,如今三日已到,想来也许是走了。”
“……”
寂静。
门外的阳光撒进,更显男人肩头单薄阴影,红衣暗花显出妖娆张扬的色泽,映衬着窗外层层宫阙,生生入了画。
半晌,他薄唇中吐出二字。
“很好。”
“宫主可是觉得,之前的话说重了些?”王安生外头笑道,一道凌厉目光杀来,他笑眯眯地受了,转身去离开书房往药房走去。
堪伏渊坐在桌前,望着满桌折子,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烦躁来,执起茶杯。
尽管花了些力气压制,握住茶杯的手仍在微微颤抖,洒出些许茶液来,斑驳地滴在暗花金丝桌布上。
堪伏渊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手。
……走了么。
他执杯而饮,去拿下一份折子,手却停住了。
“来人。”
他这声来得重,威严十足,像是一把刀飞嗖地过去钉在墙上,方才端茶的侍女便战战兢兢地进来了,白着脸行礼:“宫、宫主何事?”
他蓦地站起来,将茶杯搁在桌上。
“这茶谁泡的?”
……
哗啦。
茶房的门被一把推开。
忙活的下人齐齐望过去,惊呆了,诚惶诚恐地下跪行礼,“宫、宫主大人……?”
还没跪下红衣男人已经掰开人群径直走了进去,走到最里头的煮茶室,灶台上一盅盅茶搁在火上烤着,散发出沁人芳香,火炉旁一个灰衣衫挽着发髻的女人正斜靠在墙上,微微弓着身子,手捏一把脏兮兮的蒲扇正对着火坑,有一下没一下地煽火。
堪伏渊盯着她,面色阴沉,后头的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心里却琢磨着这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上前将她一拉掰过身,露出女人一张巴掌大沾着煤灰的小脸来。
他脸色更难看了。
“你在这里作甚么——”他忽然发觉什么似的止住,紧紧看着她,她身子软绵绵的,站也站不住,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样,堪伏渊伸手一探她的额头,脸色变了,双手将她肩膀一抓盯着她迷迷糊糊的小脸。
“你在胡闹什么?”
众人浑身一个寒噤,这声音,简直从地狱深处爬来的。
青灯被吼了这么一下子,迷迷糊糊睁开眼,身子烫得厉害,头也昏沉沉的,她手里还捏着蒲扇,定神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唔……渊哥哥……?”
她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地嘿嘿笑起来,伸手去抓堪伏渊的黑发。
“渊哥哥……嘿嘿……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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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堪伏渊回眸扫过去;人群里的管事亦是战战兢兢地挪出来,筛糠般抖着身子说:“她、她是昨日新招来的茶女,她自己要进来的……”
说完,赶紧嗖地钻进人群里。
堪伏渊回头继续瞪着青灯,青灯站不住;他就箍着她的腰扶着她;死死地箍着。
青灯有些疼了;哈出口热气挣扎了一下;抬头含混不清地说:“你不是渊哥哥……渊哥哥不会叫灯儿疼的,灯儿只要渊哥哥抱……你放开……”
她停了一下,又软□子,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不对,渊哥哥才是让灯儿最疼的……”她摇摇头,拍拍因高烧而酡红的小脸,“我要给渊哥哥煮茶……你不要打扰我……”
堪伏渊铁青着脸,听着她叽里咕噜地说胡话,她歪着脑袋,露出颈口一截诱人的雪白来。
她是刚进茶房的新人,万一烧成这样被其他男人见了,趁人之危——
“……”
众人赶紧齐齐后退,宫主这杀气……是要杀人么?
“你放开我……”
她还叫他放开,堪伏渊直接将她敲晕,打横抱起朝外大步走去。
后头一个个脑袋挤在门口瞅着宫主大人扬长而去的红色背影,还未从这惊天八卦中缓过神来。
******
青灯压根就不记得发烧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了。
再差劲也是练武之人,又不是府中千金小姐,小小病症向来勿需在意,再则青灯从小干活,那时身子骨还算强健,鲜少生病。后日成了活死人,病症却成为一种奢侈了。
说是细细说来,上一回发烧尚在紫剑山庄,那时徐孟天还未娶她,白澪刚走不久,一切都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已经可以称为,乃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大抵是乞巧节的时候山下的镇子放灯笼,掌门难得给他们放假,山庄里的一对对小情人就往山下去了。那时徐孟天还未与她说过娶她的事儿,待她而言只是一介少庄主罢了,他带着晴霜去镇子放灯笼,这么一走山庄里年轻一辈倒是少了许多。青灯闲来无事,便如往常一般坐在屋顶看月亮,嘴里哼着《青灯调》。
迷迷糊糊竟在屋顶睡着了,第二日便烧了起来,师妹师弟一大堆跑来问候,她心里暖得紧,徐孟天也来了,送了退烧的药便走了。
他们呼啦啦来便呼啦啦去,一时半会儿的,大多时候依旧是青灯一人躺在床上,楠姨给她准备膳食。
发梢究竟是如何难受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跟自己说,再也不要发烧了。
他们来了,很好,他们走之后那大片的时间里,她很寂寞。
……
青灯浑身发烫,浑浑噩噩,头重脚轻,鼻子堵着难受极了,头也疼得厉害,她就捂着脑袋缩成一团咿咿呜呜地j□j。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贴在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