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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时已晚矣!至少,她希望能救一个。
她来到「卧龙轩」要见帮主夫人,不巧王之铁也在,虽没有拒之门外,却不让她们单独说话,就是担心司徒姥姥又为外孙女说项,会惹清清不快。
司徒姥姥人老位尊,受人景仰,生平只吃过两个男人的闷亏,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也不必提了,另一个便是王之铁,爱妻如命,对其他人的心肠却很硬,用她的老脸皮也买不到他对夏银秋的半分怜爱。
双方落坐,司徒姥姥喝了一口香茗,直言道:「王帮主,老身也不倚老卖老,自承我估算错误,以为天下的男子都喜欢三妻四妾,除非没钱纳小。你是例外中的例外,银秋之美世间少见,你居然不动心,我不得不服气。」
「司徒姥姥言重了,先父与先母亦是一夫一妻,同生共死,传为美谈。」王之铁轻描淡写道,不想再在外人面前重述他不纳妾的观点,这是他的私事。
换了别的男子,司徒姥姥会以为他怕老婆,欠缺男子气概;但在王之铁身上,见到的却是不在乎世俗流言的真正气度。
「帮主夫人好深厚的福泽,连老身都羡慕。」她苍老却仍充满活力的面容勉强一笑,黯然道:「我儿已来到贵宝地,于情于理不得不随他回去,但我心里实在放不下那两个娃儿。姑娘家没一个归宿,父亲又被关,我曾想带她们一道走,可叹她们一片孝心全在夏居正身上,因此才来拜托帮主夫人多加照应,待公案一了,派人送她们到『寄啸山庄』,老身自会为她们作主。」
「这个易办,相信铁哥也会答应。」清清笑答:心里则想:你早该这么做了。
王之铁见司徒姥姥神色凄楚,心中一动,问道:「老夫人心中最挂念的是夏姑娘,还是施姑娘?」
司徒姥姥语带玄机道:「银秋自恃美貌,加上父亲宠爱,养成任性自私的坏毛病,一开始我也破口大骂了她好几次,还到刑法堂去臭骂夏居正一顿;然而,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开始同情银秋,她真是一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蠢姑娘!不懂人情世故,只知一味蛮干,能成什么事?」
「那施姑娘呢?」清清蹙眉问。
「佛娃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寄人篱下,姨丈不了解女儿家的心事,表姊又是那么自尊自大的一个人,她心中纵然有一丁点委屈与落漠,又能向谁说去?久而久之,又有谁能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
王之铁心想不能小觑了这老太婆,眼力不错,心智清明,与那对姊妹花只生活了一段短短的时间,便能八九不离十的看清她们的真实个性。
清清则想这老太婆也不免俗的偏心,她不晓得她的外孙女以前过得多么张扬,将总舵内的女眷全给比下去,如今靠山一倒,全成了可怜虫,没这么夸张法吧?「天龙帮」并非朝廷,没有一人犯错罪诛九族那回事。
司徒姥姥临走前,终于表露一丝对女婿的关怀,问道:「帮主,夏居正……我女婿当真罪无可赦吗?」
「老夫人认为可赦吗?」王之铁反问道:「已故老帮主尸骨未寒,夏居正便与他的遗孀苟合,还错手害死花夫人,换作『寄啸山庄』的庄规,能赦吗?」
「唉,冤孽!冤孽!死了算了,可别害苦了下一代。」司徒姥姥轻叹着,走了。
在一片沉默里,清清回想第一次在破庙中遇见司徒姥姥,谎称有人要掳她勒索,骂人骂得中气十足,可见年轻时也是颇为嚣张的一号人物。今日的沉稳老练,是岁月和一件又一件的不如意所磨练出来的吧!
「铁哥,等我老了,也会变成一个不快乐的老夫人吗?」清清突发奇想。在她的印象里,她娘也是忧愁多于笑容的老妇人。
她没去想,她娘的忧愁有一大半来自于她的不守闺训。
「亏你想得这么远?」王之铁失笑。怀孕对女人情绪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为之摇头。「你只须记得不要愁眉苦脸,当一个快乐的娘,教养出乐观正直的孩子,那么你自然不会被气成不快乐的老夫人。」
「这没问题,我是很容易快乐的人。」清清满足地一笑。「但是,铁哥,夏居正的公案何时才能了结啊?」
「沈拜金也很头痛,因为他咬定了他没将雪姨上吊,窗外有人影晃过……」王之铁顿了一顿,悠然道:「你还在怀疑我就是那个人影吗?」
「当然不会啦!」她顽皮地对他眨眨眼,咧嘴笑道:「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晚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你还记得我们隐居在南京时,隔壁的教书匠?」
「我记得,后来你告诉我,他的真实身分是『玉面神偷』,精通易容术,他只要拿下人皮面具,本来面目是其貌不扬的,为了女儿退出江湖,隐居南京教书为生。除了你,他从未被人识破。」
「他都在北方作案,南方武林并不了解他,而我恰巧是北方人罢了!」他平静道:「雪姨被杀的那一晚,他深夜造访,我们在一起谈了好一会,他还带来你妹妹的消息。」
「她好吗?」清清激动的问,唯一的妹妹虽是她口中的小笨妹,美丽无双,却学什么都笨,但毕竟是唯一的血亲,只因母亲遗言不可使小妹涉入江湖,所以将她嫁予南京世家子弟,来到北方即绝口不提,怕的是无意中得罪的仇家会找上小笨妹。
「她过得很好,也已身怀六甲。」王之铁欣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清清没有怀想太多,反正她已经悟通下回逃家可以逃到哪里去了,现在先弄清楚铁哥的事要紧。「然后呢,玉面神偷还说什么?」
「他有事到北方来,路过『天龙帮』总舵,想拜访我又不愿泄漏行踪,于是不改神偷本色,半夜摸进来,不料却阴错阳差地目睹了夏居正和雪姨争吵,失手误杀了雪姨……」
「什么?他有看到那一幕?夏居正所见到晃过窗外的人影就是他?」
「不错。他怕夏居正再下杀手,所以刻意惊走夏居正,等夏居正走后,他曾进去探视雪姨的口鼻,已是气若游丝,回天乏术了。」
「那么,确实是夏居正杀死雪姨?!」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神色凝重的丈夫。「该不会玉面神偷也瞧见了是谁将雪姨的尸身上吊?」突然打了个冷颤,光是用想的便觉得恐怖,怎么有人做得出来?
王之铁点了点头。
「是谁?」
他附在妻子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什么?」她惊叫。「怎么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我无法想象那是真的。」
「『溪水易涨,人心难满』,多年的养育之情,谆谆教诲,说得上恩重如山,一旦碰上自身的心魔作祟,愤怨嫉妒的情绪压倒了多年感情,就什么都不顾了。」
「太可怕了!」她不可置信地抚着胸口,眼眸罩上薄薄一层水雾。雪姨太可怜了,一生受男人左右、背弃,死后还被糟蹋尸身。
「清儿,别想太多,事情总会解决的。」他不是不同情花如雪,而是清清才是他最在意和怜惜的人。
「我不懂,铁哥,你明知一切内幕却又故作不知,使这段公案悬而未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我必须故作不知。」他面容一敛,正色道:「玉面神偷已退隐江湖,不能出面作证,我只有装作不知,以免拖累朋友;其次,这正好考验沈拜金的智能与办案能力,我更须保持沉默。」
「可是,你也不须连我都瞒着嘛!」真不可爱!清清在心里暗暗嘟囔着。
「让你知道了,然后跟我一起烦恼?我多担心沈拜金过不了这一关,堂主之位坐不稳,一时片刻又上哪儿找人递补?所幸『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表现得可圈可点,就只差捉不住将雪姨上吊的幕后黑手,但这也不能怪她,只要那个人不露出破绽,连我都无法处置。」
「就这么拖着吗?」她哭笑不得。
「也该引蛇出洞了……」他喃喃道。
凉风如水,柔柔地从窗外拂进。
门外,有人传呼:「禀帮主,右护法求见。」
王之铁低声道:「也该来了。」轻抚妻子的香肩,示意她休息,出门办事去了。
丈夫不在,整个房间顿时充斥着一片无言的宁静。
想着花如雪一案,她的明眸里盛着数不尽的惊奇。人心有多么复杂哪!夏居正的用情不专,害苦了花如雪,终究也报应到自己身上;她与铁哥因此起争执,却也引来司徒姥姥想救女婿;夏银秋的感情似飘萍,因夏居正出事而意外地感受到雷恒一的好,如今又搞砸了,她嚷着要给帮主当小老婆,可怜的雷恒一情何以堪?
太过美丽的男女,反而不容易有美丽顺遂的爱情?
走出屋外,她含笑睇视逐渐令人心醉的秋色,头一次,对自己不是太美丽的姿容感到满意,超幸福哪!
☆ ☆ ☆
一个女人用一生的青春等待一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但世俗的规范却是这样教育女人的,烈女不事二夫、良马不配双鞍……
每当夏银秋举棋不定时,就用这些话来宽慰自己,毕竟她第一个看上的男人是王之铁,「天龙帮」的帮主。
所以,她鼓起勇气准备色诱王之铁,用很堂皇的借口商量她爹的罪状引动王之铁到夏居正的住处,拿出最好的茶叶,泡了一壶「加味」的香茗,然后……
好象站在雾里看风景,中间的过程迷迷蒙蒙看不清,只知凉凉的夜里,一室的旖旎,骤释的强烈情感深深地震撼了她……
直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乍进,奇梦中的云雾才缓缓散开。奇怪,喝下加了「合欢散」的茶明明是帮主,怎么她也跟着晕晕沉沉、忘情地投入?
尚未完全清醒的她感觉到鼻尖痒痒的,是谁在搔弄她?
她朦胧的睁开眼,眼前这一脸胡碴却又带着一脸兴味看着她的男人是谁?
「啊」她惊讶的美眸圆睁,一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是雷恒一!
「怎么是你?」
天啊!她一丝不挂,他也一丝不挂,两人睡在她的香闺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雷恒一看着她瞬息变幻的脸色,低低地笑了。「你昨晚好热情呢!秋妹,一想到昨夜咱俩翻云覆雨的销魂,我真是恋恋不舍……」
话未完,已听见夏银秋「哇」一声的大哭了起来。大意失贞操,换了任何一个姑娘都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她却是有苦说不出。
「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哭了半晌,她先想到这个问题。
「本来,我是想来向你告辞。」雷恒一面容一黯。
「告辞?」
「我想挂冠求去,不愿再待在此伤心地,」他瞅她一眼,她居然还晓得惭愧的低下头去,他无声地笑了。「临行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谁知一走进来,却见你一个人在屋子里拉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我心想奇怪,天气又不热,而你一见到我却似饿虎扑羊,开始剥我的衣服……」
「啊别再说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如此淫荡。
「秋妹,你是不是被下了药?」他疑问。
「我……」叫她怎么说呀?心一酸,又流下哑巴吃黄连的委屈泪水。
「不管如何,我们总是做了夫妻,我会尽快迎娶你,给你一个名分。」他健壮的手臂圈住她,柔声道:「虽然你的脾气有些骄纵任性,却不失为正正经经的好姑娘,我这一生绝不负你!」
她无语暗付:这样的结果是天意吗?她费尽心机,到头来仍做了雷恒一的女人,她就是没有当帮主夫人的命嘛!
由姑娘变成妇人,女人的宿命论也跟着抬头,好象不认命也不行了。
雷恒一又好言好语的安慰她,保证这一生会好好的怜惜她,原来就已互相动情的夏银秋很快便拋开了心结,将从来没有正眼看她的王之铁置之脑后,多情尚义的雷恒一才是她终身的依靠。
☆ ☆ ☆
卧龙居。
清清拣颗酸梅丢进嘴里,谢天谢地,孕吐之苦正逐日减轻,心情好多了,再加上雷恒一与夏银秋的婚事已定,也是让她心情变好的原因之一。
不管丈夫的爱意有多坚固,只要有姿色上等的女人表明了要抢丈夫,任何做妻子的都会暗地咬牙、气恼在心,时日一久免不了疑神疑鬼。
幸好,他们夫妻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可是,你们这么做,有一天夏姑娘知道真相,能不老羞成怒吗?」她好奇道。
王之铁瞄向雷恒一,雷恒一耸耸肩道:「所以,我不说破,还问她是不是被人下药了,她反而心虚地噤声,总不好自打耳光吧?银秋的个性我了解,她要强好胜,所以不能说破她原本意在迷昏帮主,结果反而自己着了道儿,那会使她老羞成怒去撞墙。反正只要造成事实,她便会死心塌地,不再三心二意了。」
原来雷恒一一直暗中留意夏银秋的举动,窥知她有心献身帮主,气愤之余主要是气她蠢不可言决定将计就计,暗地找王之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