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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传入耳内的交谈之声中,多少有几句关于今日午后那场大书的,夹杂着一两声愤愤不平,自是源于大书之后的那个附加的小段子。
原来,今日书场之中并非只讲了那本事关贤王作乱,最后被俘午门正法的故事。还有一另作添头,加在半场休息之时,由那说书老艺人的两个徒儿献艺的小段。
然而,正是那个小段子,才使得二层乙字间中落座的几位听得格外认真,还不时对望两眼,更是惊愕非常!其中原因无他,只是故事中被迫流离失所的主人公,与数年前毅州被害的母子俩,连夜逃出城去的情形足有八分相似。
更令人吃惊的是,故事所述的那官宦之家却是姓鲁。当即便已有九成把握,那对逃离毅州母子并为去了别处,就在此附近。就算此刻不在城中居住,也必是离得不远。
想当初,他卢府就因丁姨娘兄妹俩所设之局,诓骗了旁人家的产业,而随之背上了谋财害命一桩。如今虽已时过境迁,那丁姓之人也已尽数得了惩处,可终归尚未还他母子一个公道。
此刻偶然遇上,既可看作巧合之事,亦可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当年正是因为此桩悬而未决,始终压着卢府众人心头,即便那看护卢家大院的下人们,也没有心存戚戚的。
如今既然遇上了,自然要顺利解决这一后顾之忧,才是当务之急!
还他母子一个公道本是必然,为卢府正名也是理所当然。因此蔺管事才在回到了居所,不及多时候便已是换了另一身行头。直奔那书场方向而去。
听得邻桌上有人不平则鸣,不免也好似借着酒劲,喃喃自语了起来:“唉!真真是惨绝人寰,惨绝人寰啊!”
那桌上本是有感而发,几位同窗对饮闲聊,却被一旁独自吃酒的老丈,一声颇有几分悲凉之气的喃喃自语,吸引了过去。
“怎么老丈刚才也在对面书场听着了那小段不成?”
只见这旁的素衣老丈,已是沉沉颔首道:“先生不知,方才听了那段不免想起了当年,亲身经历之事,不禁是感慨颇深。只叹息这故事之中的母子二人命运多舛,哪里比得我亲见那桩旧案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路往北(下)
众人听到‘旧案’已是吃了一惊!半场那小段中所述,虽未将母子俩遭了大难后的境遇一一说明,可落在听者耳中,已是惨不忍睹!
老头求了官家管事说情,却反遭殴打,当场折了一腿。更在连夜逃离之时又遇劫道的强梁,一家子七八口人,唯有寡母幼子惨存。而那寡母护子心切,更是去了一条臂膀,怎么不叫人唏嘘不宁!
此刻被邻桌的老丈提到当年也曾亲历,不免是好奇心起,就连原本坐在柜内的老掌柜,也已是稍稍坐直了身子,朝这边探头张望起来。
余下几桌的食客们,更是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只等着这位素衣老丈细细讲述,当年那桩颇为相似的旧案来。
见众人此般变化,不惊反喜。略作沉吟后,才缓缓将事发十年后的那收了商户银两,却不曾帮村调停与知府家舅爷间那桩冲突的贪心管事,被原主家绑了下狱一事,详尽说道了起来。
“还真是曲折的很,按理说那主家老爷倒不是个知情的,委实也被这黑了良心的管事骗去了铺子一间。”
这头才刚有人脱口而出,那旁已有附和之声响起:“坏就坏在那官家的姨娘,也是个贪心不足的。要不她一心想着暗中借了府里的名声,圈了那些急于成事之人的银子,又怎会养出那般的畜牲来!”
随着那义愤填膺的骂声传遍了店内四角,就见更多的食客是连连颔首认同起来:“果然还是那后院的妇人坏了事!”
“真真是无知妇孺,居然敢借了府里之名谋私产,反倒叫别有用心的,又骗了个精光!这兄妹俩果然是一家子,同样的贪婪无比。”
“哎!只可惜了那商户一家子去了好几条人命,却是直到如今还不曾夺回自家产业。”突然一个书生的哀叹之声。引得四周遭齐齐看向过来。
不过是有感而发,一句感叹世事无常罢了,却遭了这般目不转睛的定睛来瞧,不免让这青年书生有些慌神。亏得此刻,早已出了柜台的老掌柜,抬手比了比对面那书场,替他解围道:“我在这城里住了一辈子,说来也听过不少家破人亡的惨事,却唯有这件记得最久。”
原本还直直看向那书生的一道道目光,随着这旁老掌柜抬手所只的方向。也都转而瞥看起对面的书场来。
只见这旁的老掌柜,轻咳了一声,已是借着告诉起来:“别看这小段子不过才添入没两年功夫。却已是尽人皆知。你们可是知道如今那对苦命的母子身在何处?”
提及这关键所在,自然引得那旁一直按兵不动的蔺大管事,为之一震!却如二爷所料,这被迫逃离毅州的母子,的确就在不远之处。
压住满心的激动。不免已是端起桌上的酒盅来,抿了一小口。不为旁的,只恐那句急于问明母子俩现居何处应声而出,唯有小心提醒自己且按捺片刻,才好。
就听得老掌柜已是接着言道:“那断了一条臂膀的寡母,眼下正在对面书场之内。帮村着理账;而他家幺儿也已是二十出头的壮士汉子咯。只是家产被恶人吞并,如今也只得在南面码头上,领一份看管库房的差事。倒还亏得他家老娘自小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理账能耐!”
“这男子做柜上理账倒是寻常,可妇人理账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何况还是只留一臂的……只怕那书场东家也是善心,才勉为其难许了那妇人一份差事而已,想来也是只为多积阴德罢了。”
那旁一人话音刚落,却见老掌柜已是连连摇头:“先生却只说对了一点。起初那书场的东家也是心善之举,谁知随后的变化。却使得咱们邻近几间铺面的帐房,都不禁是吃惊的很。”
“别看那妇人只留了一条臂膀,却是个打算盘的快手,唯有誊写账目时,稍慢了些许,其余几项是半点不差。而且那盘货的本事,比起杂货铺里的老掌柜也是不差多少!”
说到此处,更是面露调侃之色地偏过身子来,朝斜对面的油铺努了努嘴:“瞧见没,那家邱记的新帐房,就是跟了书场里柳家老娘学了三年徒,才出师来这油铺领了这份差事。”
“哟!倒是瞧不出这铺面足有三个门脸儿,在这城里也算是最大一家了吧?”此刻说话的却是刚才一直压着心头激动,不敢随意发问的蔺大管事。
听得这位老兄一提,不禁已是重重点了点头:“不瞒各位,那对面邱记的老东家,正是我们老板的岳家大舅子。”敢情都是一家子亲戚对门而立,做着生意。
就在众人哑然失笑之际,唯有这头的蔺管事暗道一声‘好事!’。
本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却不知今日这一场书听下来,却在无意之间得了这久违的消息,怕也是天意所在。原本府内上下便一直记挂着当年这桩旧案,只是碍于知之甚少,才不得不暂且搁置一旁。
但这等如鲠在喉的感觉,却委实的不好受。旁的不说,单是每一次返回毅州祭祖的人们,便已无人敢多作停留。不但是卢府中人倍加谨慎,就连那些知晓当年实情的族亲们,亦是如此!
足可见,当初那桩的震撼之深,怕是唯有寻访到柳家外逃的母子俩,方能就此了结。倘若远在京城的老爷此刻得知消息,必将遣了府内的大管事快马加鞭,赶往此处。
忙是定了定神,才又接着言语起来:“这真是老天开眼,还叫他母子遇上了那般的好东家,如今就剩下寻到当年那同样被骗的鲁姓人家,将事情始末细细说了,收回自家的铺面便好!”
谁知这头才刚言罢,店铺之中已有人摇头苦笑着应了一句:“哪有这般容易哦?老丈可是说笑了。”
正欲反驳一二,就听得此刻已是走回两步的老掌柜,也是附和点了点头道:“看老哥年岁长王某几分,称你一声老哥也算合宜。”见对面这位欣然颔首,才又继续言道:“刚才那段子老哥想必也是听全乎了?那鲁姓的人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真有这等腌臜事,又怎么愿意叫外人知晓?”
“就是这般一说。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他家后院的姨娘,伙同娘家哥哥骗了府内的主子,又讹了外头的苦命商户!”
“更要紧的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只怕寻上门去哪鲁家也断断不会认的。铺子事小,终究还是官宦之家的面子为大,不是?”一旁已是响起了连声附和。
瞧着眼前这人多势众的场面,倒叫他不敢再往下细问究竟,不免另寻了话头探问一句:“也有道理。毕竟已是十多年前的旧案,只是苦了这原本和美的商户一家。若能讨回家产,回归故里才是最好,落叶归根总是不错!”
到底是经历颇丰的老管事,旁人不懂迂回之术,却怎能难倒这位的应变之道。稍一转向,已将此事引导了早年被迫离乡背井的柳家老娘身上。是啊!店内众位食客里,只怕过了半数皆已忍不住在心头发出同一声感叹来。
嘴上虽不曾提及,可那位熟知详情的老掌柜也已慢慢颔首:“老哥这话倒是说在实处,想来他母子俩还是日夜思念着家中的一切,只是不敢轻易往回罢了!”
正有感而发,却听得刚才那青年书生,已是小声提醒道:“先前这位老丈不是已经言明了,当年那桩设案的鲁家管事,早被押入了官府大牢,就连那家的姨娘也已被圈禁在了家庙之内,再不得跨出半步了。有这般消息,自是应该告诉他母子俩知晓才好,即便讨不会产业也罢,好歹也可以安然回乡了,终是好事一桩?”
“也对!我怎么就忘了这茬!”才要转身往对门去,忙又止住了脚下,回头再问向这旁的蔺管事:“老哥,你可还记得那恶人兄妹俩被押、被圈,是多少年前发生的?莫要混了才好!”
到底是个小心谨慎的,微微点了点头:“约摸三、四年前的旧事吧,居然月份到底记不住了,不过那地界却是记得清楚。”
却见老掌柜忙是摆手拦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这等离奇之事,却不会足有九成相似?”不忘招呼了店内的伙计们好生照料生意,此番不再停留,已是甩开了步子往对面油铺里去。
看着身影没入对门店堂之内的老掌柜,众人才纷纷将目光转回桌面之上,只是还不时讨论起今日这,犹如戏文之中的场景来,也是感受颇多!
已是有人提议,今日酒楼偶得的消息,自该纳入那半场休息时的小段之中,也算是终得完美了。更有人忍不住让人取来了笔墨,便已是摆开了阵势,笔走龙蛇落在纸面之上咯!
再看那头的始作俑者,早已结好了酒钱,也随着刚才老掌柜的脚步,直奔对面油铺去。入得店内,只见一旁柜上老掌柜正与他家账房低声言语,不免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老头也算当年的知情人,劳烦小哥与我引了路,索性有始有终,将这一好消息亲口告诉了他们母子,才算是功德圆满!”
☆、第二百二十七章 急信入京(上)
原本还觉唐突的两人,听得这位所言诚恳,不禁互望了一眼便已点头认同了下来。虽不知那母子俩会否愿意一见,可那份思乡之情怕是关键所在,既然那案中恶人已被判罚,自当回归故里才是道理。
略低声言语了两句后,就见这油铺的账房已是领在前头,引了两人向隔了两个门脸儿的书场而去。
当蔺管事头一回见着那断臂妇人后,亦是小吃一惊。果然是在屋内整理账目,只是满头的银丝已然是年过七旬老妇所有,却赫然出现在这未及半百的妇人头上,不免使人惊愕非常。
再看一旁的小账房,已是抬手同几人分别介绍起来。那旁酒楼的掌柜自是不必说了,即便少有言语却也是打过照面的。也惟有这旁的蔺管事很是陌生。
但当闻言是打今日听书后,在酒楼用饭时,偶然提及曾在别处得了极为相似的旧案,方才起了心思特来道明详情的,不觉让对面这白发妇人震在当场!
“原是早死了这份心思,漫说那黑了心肠的恶人已被责罚,即便这些年来寻了往来的客商,悄悄打听过些城内的情景,也都是半点不曾听说过有关当年那桩。”听着那白发妇人的哀叹连连。
这旁的蔺管事也随之低低一叹道:“本就是设及那衙内,自是不敢四处张扬,再则也已过了几载时日,当年知晓全部实情的也是有限的很,何况如今再欲寻人来问,就更是知之者甚少咯!”
“听得老哥这般一说,也颇为有理。仗势欺人的本就是知府家的内弟,而另一头疏于监管自家下人的,也在朝中为官,无论哪家怕是不愿意将此桩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