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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倒是无须担忧,毕竟咱们庄上那真正挣钱的法子,还不曾用于实际。再则说了,即便日后有人获悉此事,一时半会儿也是学不来的,或许不用多久这沙地栽种之事,就将被各地层出不穷的情形彻底淹没其中,也是极有可能。”
娘子口中所提,卢临渊自是再明白不过的,毕竟自当初被迫四处避祸时起,当今那位的身子骨,就成了京中大臣们最为关心之事!眼下只怕更是如此,还记得旧年回京之际,就曾与父兄二人书房密谈过两回,皆是因圣上玉体微恙而起。
卢氏纯臣已是这般谨慎,何况那些本就参与党争的大家,只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对!想到京内种种,愈发慎重颔首道:“如今他们几人怕也是因为多出身寒门,对这京中高门世家间的明争暗斗并无感触,自是一心只求入京为官,才能光耀门楣。却不知,此番得了朝廷的委派,分散西北沙漠边缘驻守,才是真正的好事一桩!”
正如卢临渊所说,经由仔细盘算过后,众人虽不觉留在沙漠一侧是何等好事,然而对于这些寒门子弟而言,却是有了新的认知。原来这沙地的价值,先前还是被他们低估了。
“卢大人家本就不缺金银,购来这许多树苗、草籽,我们各家若是只学着寻了家佃户来帮村,栽种上百亩的之境,再圈养些鸡。只待两年任期满时,好歹也够从新置办上一套官服并回京述职的盘缠,指不定还能略有结余!”
一旁兴奋地抬头看向余下几人,只见这旁之人颔首附和:“果然能学得卢大人的八成本事,想必定是不难。”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旁早已翘着二郎腿,歪倒榻上的胖举子问道:“郭兄真不曾动心?”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年期满(上)
“区区几贯钱的进项罢了,又够什么使得,与其辛苦看顾着那等荒芜之境,倒不如寻个好市口置办的铺面,借与他人也好,自家经营也罢,这才是真正的生财之道!”
话虽不错,可这些寒门子弟又哪里寻觅这置办铺面的本金,他却是从未思量过,所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合群,也早在情理之中了。好在对于此人一贯的行事作派,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暗自略露一丝不屑便各自忙着整理,之前被大家遗漏的那些栽种笔记去了。
如今这八人的重心,已是彻底偏移向了沙地栽培之事,也再没了先前的消极之态,万事都已此为重,却让原本几人中最不受关注的寒门子弟,一夕间成了众人相商的对象。
此刻补全之前的笔记,在众人眼里才是首要,置于那胖举子的满不在乎权作不明,也就是了。若说起初学着他在此一日,便装模作样混上一天,而今却是大有改观。
就连另一个同样也是中等人家出身的举子,无意间粗略估算了一番,最终得到的结果也颇令其动心。只是他的动心之处,与那些寒门子弟略有差异罢了。
若说来此的寒门子弟,的确都因家境不济,才在静心思量之下起了用功学习之心,以便借此为家中多添一份进项。然而这位的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本来他就是庶出身份,虽说家中嫡出的长兄尚不及成年便已早夭,但还有一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嫡出兄弟在。
不提堂上嫡母会如何作想,仅凭着父亲的信任还是略有不足,毕竟加之此次,自己已是连着两回落第。若非时间紧迫,又怎会弃了科举退而求其次,选了这条捷径?
一切皆是因家中嫡出兄弟之故,说来也是天意此番自己再度落榜而归,反观家中本不被父亲看好的兄弟,却是一改原貌用功课业,竟然得了秀才的功名,让先前终日为亲生仕途之事,愁眉不展的嫡母笑逐颜开。
若只是这般,倒还罢了,但家中姨娘来信更是让他被受打击。听说老爷为此,特意让人在京中寻了名师来家,用意已显,必是为了三年后的大比之事。
此时还左右不定,倘若再三载后仍是无果,又该如何自处?更令人担忧的是,嫡出兄弟得了名师指点,又比自己多了几分把握,科举必是得心应手,到时高过自己一头又该……所有种种,皆是自己不该想象之事,所以才毅然决然,放手一搏。
只求早日得了官身,无论是父亲的颜面也好,还是自己能挺直了腰板回去也罢,皆是那两全其美之法。至于后院里,那每日见人就拜的姨娘也是一种安慰,毕竟自己好歹得了官身,家中的嫡母也会就此收敛三分。
至于,钱财之事他却从未考虑良多,待日后兄弟分家时,自是不会亏了他那份的。虽与京城中那些世家高门,无法相提并论,毕竟在乡间他家也算得家资丰厚,名声在外。
再看了一眼,仍旧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作乐的胖举子,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便继续埋头整理起了手中的稿件。
若说这两日众人的改观,已是让庄上的佃户颇有感触,此后举人老爷们的用心之深,更让大家伙是吃惊不小!
“都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刚来那会儿,连田里的那些个家伙什儿都没见过的举人老爷们,如今倒好,一个个学着佃户的动作已能瞧出几分样子来了。
除了那个依然故我的胖举人,其余之人都已学会了卢大人教授的门道,即便田里的活计也已像模像样。就连每每得空来沙地里察看一番的卢临渊看来,只等来年庄上再向沙漠腹地扩展一倍距离时,让他们一旁学着沙柳的新苗栽种之法,也算基本学成了。
而此刻临近年底,自是万事稍作停歇,将一切放在庄里出栏的牲畜上。好在经历了旧年那一趟随行后,秦家兄弟俩也已算是驾轻就熟了,如同那次一般赶了大车,就直奔数百里外的小镇而去。
先到屠夫家卸了羊只,才又往专懂硝制皮革的工匠铺子一趟,交了皮货再行采办庄上所需之物。如此往复两回,眼看腊月也已近在眼前了,比起旧年的进项来,此番更是提升不少。
特意将那些,如今也已有心推广沙地培植一事的举子们,同来瞧一瞧佃户们的欢喜之事。此时早已被扫除一清的牲口棚中,已是摆好了座椅若干,就等着众人齐齐到来,才听着一旁吴管事就座,高声唱念着佃户们的姓名,而另一旁直接开启了钱匣,箱笼的两个帮村分发的佃户,也已是准备就绪。
眼见着陆续领了钱物返回原处的人们,那脸上溢满的喜悦,再回头看一眼这旁端正安坐的卢大人,更是感触良多。
别看这些日子里,这位大人是从未提及太多,他庄上的佃户们何以这般卖力,显然眼前的情形已说明了一切。农户们耕作自然是求个好收成,能使一家老少得以温饱,而这些所谓的佃户,本就因为自家乌有农耕所需,才被迫成了别家的雇农。
但今日自己所见,却好似并非如此。不提平日里卢家给予的那顿管够的午饭,就已是让人难以置信,更何况另给佃户家老者与孩童们添补肉食的东家,又哪曾见过一回。
“你们刚才单是看了那些发给佃户的年货,可能估出这卢家所需的花费?”不待有人应他,已是点头继续道:“单是一家两匹细葛布就值不少银子;还特意宰杀了肥猪分与各家,又舍了好些银两……听说再有几日就要赶着蒸制糕点,怎么也得用去许多米粮。”
旁的大家已都瞧见,唯有那最后一句,引得众人侧目望去:“蒸制糕点,卢大人家中还有懂得制点心?”
“你倒是平日里,那些被蔺管事带来沙地,分与大家垫肚子的小食还是去镇上采买的不成?”那人满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才又接着道:“这还是我刚才拉着杨妈妈的儿子,才获悉的。只是咱们之中有人要回乡过年,怕是尝不到那一口咯!”
说到这卢家的特制后,众人更是附和连连:“如今看来,我们这等寒门子弟因无钱回乡,反倒成了好事一桩,不妨说句大实话比起回家过节,只怕卢大人家中的年节过着才为丰盛。”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今年剩下的盘缠又够来年,咱们几个分到各处多添一份栽培本钱的,何乐而不为?”见众人齐齐点头,才又笑着言道:“再者卢大人不是早已有言在先,年节假期若要看书,只管去他家外书房,就好!”
话音刚落,车内众人更是笑而不语,相视点头。心中更是暗道自己这口福可是不浅。虽说自那回尝过卢府厨房的美味之后,大家就厚颜求了搭伙一事。而今虽在不学里,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唯有再度厚颜一回了。
只是大家皆是如此作想,反倒无人笑话彼此,再想到那两位匆匆离去之人,更有摇头惋惜的。然而没等他们并肩前来相求,这庄上的大管事,已然来到镇上的院落送了许多取暖生火的柴火。
“这是……沙柳的枝条,这如何使得卢大家不是以此变卖了银两,充作佃户的工钱。我等又何德何能收下这整整一车,还请大管事载了回去才好。”为首之人已是婉言相拒。
却见这旁的蔺大管事笑着摆手,反问一句道:“这月余来,各位的地里劳作又何曾索要过回报不成。我家二爷送来这些,也不过是顺道而已,哪有旁的意思。”
就在众人相视愣神之际,这旁已使了眼色,让车上的把式忙着担入了一旁的杂物房里。直到那旁还欲出言婉拒,这旁分头行事之人早已担下了过半。
“旁的不提了,待明日还请各位来庄上帮着二爷整理稿件,才是要紧!”最后只留下这句,便已躬身一礼跨出了院外。
这整理沙地栽培稿件,本就是几人今后的必备之物,帮着卢大人整理也都只为了留在卢家,享受一餐好吃食罢了。此刻到了他家大管事口中,反倒成了众人好意前去帮手一事,饶是之前再是厚颜此刻也已被感动颇深。
实在身处异乡,又难得尝到这般可口的饭食,的确难以拒绝。待到明日,已然是齐整衣裳向郊外所在而去。心中更是感激昨日那一车的柴火,可是为他们留下之人,省却了许多取暖的银两。
卢临渊也正是因为,他们几人皆是贫家出身,只怕原先那两个家境尚可的举子暂离后,余下之人为了节省银两,不敢采办炭火。索性以外贩柴火为名,顺道与他们送些去才好。
“世上,本就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卢大人府上又是这般的出身,谁又能料到,却是位……。”l3l4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年期满(下)
“看他家待佃户已是真心,又何况你我?”
被此人出言打断,其余之人也皆是颔首附和起来:“还记得初到甘霖时,何曾见过给佃户家孩子添肉食的东家,不说各地那些大地主了,即便是富贵门第自家庄户上的佃农,只怕也是闻所未闻。”
“而今我们虽也缴了饭钱在庄上搭伙,可是谁又敢夸口,必是足够他家的一顿好吃食了?”早前之所以无人提及,也都是心照不宣之事,这七人的家境俱是相差无几。真要似此刻已在回乡途中的另一个搭伙之人,同出自于中等人家,只怕也会不时托了镇上预购了两条大鱼送去卢家厨房。
只是甘霖本处西北干旱之境,即便有鱼货贩于集市,真正拿得出银两购下的也在少数,更何况还是专挑大个的送去。一来,是感谢卢大人家的一餐可口饭食;再则,自然是为了弥补饭钱的不足。余下几人也是心有愧意,无奈是手中无钱,只得厚颜硬顶着。
原说这一年的俸禄减半,好歹各人手头也有些宽松,只是其中自己留下应急的实在有限,真若学着那人不时凑了金银,添些新鲜吃食却是杯水车薪。
再来也是卢临渊是早有提醒,万事都需量力而行,就如同那中等人家出身的举子,另送鱼货去厨房添菜。每每得知,也不过是略有提及一句,却从不大肆点评,就算庄内众人亦被调教的谨慎非常。漫说那卢家大院里的仆役了,就连时常领着举子老爷们,地里做活的佃户们亦是如此。
这种种迹象,已是显而易见。必是卢大人家规矩甚严,一早就盯住了底下之人,对此三缄其口才是必须。此刻联想起过往诸事,愈发对此番选定甘霖学中沙柳一事。并非是之前所认定的苦难之旅。
必须承认,单是吃食一桩上,他们几人先知先觉者皆比那自以为是的胖举子,强上许多,何况接下来这卢家的年味美食,只怕更让人难以忘怀。
“所以,晨余兄才在离去之时倍感惋惜,估摸着要不是为了回家多讨些银两,才好为来年自家地里添些本钱银子。只怕这位也必同咱们一般,更愿留在甘霖过节。”
“这句倒是实在话。”点头应了一声,就见那举子含笑比了比外头杂物间。又是感叹一句:“只怕也正是因为晨余兄回家过节,卢大人才特意送来了这些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