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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初,我答应过你,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今夜在我爹那儿,你看到的听到的,也许都跟以往不一样,而我告诉你的真相,也许会更残酷,你会害怕吗?”
她微微摇头:“从你需要我与你在同一阵线开始,就不应该再来顾虑我害不害怕。”
他神色黯然:“你始终认为,我是在利用你吗?”
“相公既然想对迎初说实话,那迎初也对相公说心里话。”她语意柔和,尽量不让自己的话语显出讥讽之意来,“我无法忘记相公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在我为名分苦苦筹谋之时,你让我不要与你争,不要妨碍你,我要做的只有顺从。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即使我争赢了,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后来相公又来跟我说,你会和我站在一起……”她不由苦笑,“我受宠若惊,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总会想,不知道你说些话的背后有何用意?直到……直到看到妹妹在你的屋子里,我才确信,你果然有你的用意,我怎么也无法看透的用意。”
他出神地注视着她,如同是在追溯着某一种久违的情愫。
过不多时,他情不自禁开口道:“迎初……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不怕,不怕,回到家,会看到一盏点亮的灯……”他微微哽咽,“如果看到那盏灯,你就笑一笑,好不好?”
容迎初一时尚未明白,满心疑惑,怔怔地看向他。
他笑得苦涩:“你真的已经忘记了吗?”
她惊异地注视着他。
十年前,那个桂花盛开的时节,他失去了所有—— 母亲,父亲。
年少的他偷偷地躲在后花园的小假山里掩面饮泣。满树桂花清香,随着夜风清清冷冷地萦绕在他的周遭,那一晚月影斑驳,透过花树洒落一地的支离破碎。
有人悄声无息地靠近他,犹犹豫豫地揣度着、迟疑着。
这是柯家大院,爹爹从前是柯大老爷的发小,任夫人新丧,爹爹便借由寻了个跑腿的差事,因着府里绣工上急缺人手,爹爹便带她一起前来应差。
原是不该乱走的,可是绣工房里的姑娘们夜里不愿走动,便遣了她到管事妈妈那儿去领丝线。
没想到却在走过这大院子的时候听到了呜咽声,她一开始也觉得害怕,待看清是个人影时,才定下神来。
他捂着脸默默流泪,丝毫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接近。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好奇地看着他。
他闻声抬起了头,黑夜里,她白皙的脸庞带着安静宁和的气息,莫名地让他觉得心安。
她看到他满脸泪痕,不由一惊,道:“你怎么了?”忙又在他跟前蹲下,小声道,“可是受姑娘妈妈们责怪了?最近是大夫人的祭日,要让他们看到你在这儿哭,不知又怎么怪你了。”
他答非所问,喃喃道:“天黑黑,心寒凉。我不懂,我真不懂。”
小迎初掏出了手帕,递给他柔声道:“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哭过一场便算过去了,来,先擦擦,不要让别人看笑话了。”
他怔怔地盯着她的手,一动没动。
她犹豫了一下,情不自禁伸手为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看他仍旧是没有反应,不由又停下了动作,把手帕塞进他的手里,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不过我还有事,不能多留了,你自己要当心。”
走出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来看他,他两眼那样空洞,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她又返回到他身边,随他一起席地而坐,道:“能告诉我吗?是哪个妈妈骂你了?”
他静静地看她一眼,道:“你不是说了要走吗?”
她抱着膝头,道:“我想跟你说,天黑了,可以回家了。”
他轻轻地抹了一下眼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她笑了,明眸皓齿,“回去吧,这儿风大。回去以后,你就不会难过了。”
他茫然道:“回去?一个人?”
“不怕,不怕,回到家,会看到一盏点亮的灯……如果看到那盏灯,你就笑一笑,好不好?”
她的语调明朗轻快,清芬的花香之下,恍如莺歌般悦耳。
如果看到一盏点亮的灯,至少,漫漫长夜,你不会独处黑暗,孤苦伶仃。
那一夜邂逅之后,他们时常会在府里碰到。
似是有意无意的,他回避着自己的身份,她仍旧将他当做府中的小厮。
每次相遇,每次相遇后的分别,她都会跟他说:“天黑了,还不回家?”
“你叫什么名字?”
“容迎初。”
人生中最难过的那段时光,有她不时的出现,淡淡地说上几句话,似乎在不经意中冲淡了些许苦楚。
连依恋,亦是那样淡淡的,不经意地滋生于心底。
还记得最后一次与她相遇时,她笑着对他道:“天黑了,我要回家了。”
他止不住失落,强作平静:“你要走了?”
她轻快地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道:“还会再见吗?”
还记得问过之后,她只是笑而不答,静静地陪伴他坐在小池塘畔,不多时后,便悄然离去了。
遥远的过往,有的人刻骨铭心,有的人微不足道。
真的微不足道吗?
容迎初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柯弘安。
两相遥望。
从一开始,便是命中注定。
有些冥冥的注定,乍一看是种福气,越往深处,越发觉是个深渊。
他两眼含着水雾,强笑着问她:“你真忘记了吗?”
容迎初的愕然在这一刹那平息了下来。曾有的怀疑,曾有的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为之释然了。
留在青葱岁月里的花样记忆,曾经以为,永远只余记忆罢了。
那时的她,没有奢望过还有再见的一日。
他与她不过是一场偶遇,谁也没有等着谁。不复相见,是唯一可以预见的结果。一度,她是如此思量的。
她的鼻子不觉泛酸,止不住来回地端详着他。
此时此刻,他的双目微微地泛红,眼内带着如星辉般的光,一如当年那夜,如埋藏着深不可测的重重心事。
原来竟是他吗?
真的是他啊。
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细细地看清了他、知晓了他。
泪水无声地淌下,蜿蜒至嘴角,却是咸苦中带着甘甜。
柯弘安伸手将容迎初拥抱入怀,深深地,拥紧。
她依偎在他的胸膛,隐隐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那样的接近,似乎已将过往所有的隔膜与猜疑都抛诸脑后。她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了他的腰身,把脸埋进了他温热的衣襟中。
“弘安,我后知后觉,为何到如今才告诉我实情?”
“我以为不会有今日。我以为当我要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可是到后来我才知道,你来到我身边,也许早已是注定,既然如此,我该做的不是让你走,而是把你留下,好好地守护在你的身边。”
她抬起头,看进他蕴着深切眷恋的眼眸内,心内不由又起了新的疑惑,转念一想,心知他所说的真相,或许是时候揭开了。
她重新挨近他的胸膛,静静等候,此时此刻,她只需要静候与相信。
(上册完)
下册
第一章 鸿门宴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下颌上,
低低道:『天黑了,
路上有我,
与你同行。
如果你回到家中,
没有看到那盏点亮的灯,
也是因为有我,
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过黑暗。』
“你从此不要再考科举!”这是父亲离开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他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冲进书房,歇斯底里地将他的书卷全部撕成碎片。
他不知道一向严正却又不失慈爱的父亲为何会有这般大的转变,他不知道这当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曾问过父亲他究竟有何不是,可是父亲没有给他答案,以至于这个疑问成了他心头的包袱。自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日,他亦无法放下,辗转难安。
直到冬至的那一天,祖母身边的秦妈妈领了大夫到他的万熙苑来,笑着对他道:“大爷,你好生坐着别动,陈大夫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让他伸出手来,刺破了他的指尖,取了他的血液。随后便把他带到了寿昌苑内。
自进门的时候,便听得柯老太太语带愠怒:“我不管你究竟怎么想,既然你非要滴血验亲,那我就让你验这么一回,让你看仔细,安儿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祖母的话兜头兜脸地向他扑来,他震惊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被秦妈妈引着进入了内室,怔怔站定在厅堂中,目带惊疑地看着座上的父亲。
与此同时,有丫鬟捧进了一钵清水,放在堂内的紫檀圆桌上。陈大夫在旁道:“滴血验亲这一法子,只须取了老爷和大爷二人的血,分别滴入清水之中,若血融为一体即为亲,若不能相融……便无血脉之亲。”
他心头大震,整个儿呆住了。为何?为何竟会思疑他不是父亲的血脉之亲?
秦妈妈捧来盛着他们父子二人血液的小盏,分滴入了水中,又将那水盘端至柯老太太和大老爷的跟前,只见盘中水波荡漾,两滴深褐色的血珠子在水中晃晃悠悠,却似相互排斥,等了半晌,始终无法相融。
柯怀远面色僵冷,咬紧了嘴唇,一双手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突突跳起。他转头瞪向母亲,难掩悲愤:“你看到了,你可看清了!”
柯老太太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安儿不会不是我的孙儿!”
柯怀远眸底血红,有撕心裂肺般的伤痛,他声音颤抖:“娘,这就是真相,你为何要一直追问我?我已经不想再提,你为何一再地要我说个明白?是你逼我……是你要亲眼看到这个结果!”
柯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她看一看儿子,又看一看孙子,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那盘水跟前。
她面如死灰地盯着水中那两滴不能相融的血珠。少顷,她咬紧牙一扬手,将那水盘打翻在地,只听“咣当”一声震响,水洒了一地!
“我不相信!这个不是真相!真相在我这里,只有我说的才是真相!”柯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回过身来,厉声说道,“咱们今日没有什么滴血验亲!没有什么父不成父、子不成子!你们全当今日瞎了聋了,没看到没听见!外头若传出半个字的闲言碎语来,我老婆子绝不容你们安生!”
祖母屏退了一众下人,他仍旧是那样呆呆地立在原处,面对这般变故,他完全没有承受的准备与心力。
柯老太太来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不觉滚下了泪来,对父亲道:“安儿不会不是你的亲儿,他刚出生那会儿,一张小脸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的感觉不会错,不会错!安儿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带着他,就跟你小时候带着你一样!你不能……不能不把他视为亲儿!”
柯怀远亦泪如泉涌:“娘,刚才的滴血验亲,你是亲眼所见……”
“不要跟我再提什么滴血验亲!”柯老太太含泪怒斥,“你这个糊涂混账的,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竟当了真!这混账的滴血验亲又是谁人给你出的主意?你竟全信了!你放着亲儿不认,只管跟那小蹄子厮混在一块儿!明儿那贱蹄子再挑唆两句,让你连我这老娘也不认,我正好和安儿一块走得远远的,也省得我祖孙俩在你们跟前招嫌!”
柯弘安迷惘地靠在祖母怀中,耳闻着这一切,整个儿如同虚脱一般,没有任何反应的力气。
不管后来父亲如何向祖母跪拜认错,可也只是尽那情面上的孝道罢了,父亲没有听进祖母的话,只因那两滴永不相融的血珠,父亲对自己仅余的一点亲情也消弭殆尽。
他的存在,是父亲心中的奇耻大辱。
可这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有祖母横亘在中间,父亲没有名正言顺将自己送走的理由。
一杯掺了致命毒草的雨前龙井,足以让他无知无觉地饮尽,剧毒弥漫于他的五脏六腑,连家中有妙手神医之称的郑大夫,也只能诊断出他是病如山倒,一应救治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不是不知道父亲和苗氏终究会走出这一步。他设防了这些年,终究也是没逃过去。
“安儿,我帮你定了容桂家的大闺女。她叫容迎初,三天后便会过门了。阿弥陀佛!希望她真有这个福气能替你挡过这一劫吧。”
她叫容迎初。
听到祖母的话时,他仍在半梦半醒之间。可是,他还是听清了这五个字。朦胧意识的间隙中,还是浮起了似远还近的遥遥印象。
他中毒已深,症状犹如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之际,他无力地伸出手,示意祖母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