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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真没有事情瞒着我了?”裴光光只觉得眼底撞涩,擦了擦眼睛,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钱谦益乍一听她说话,心里一喜,倏地抬头看着她的后脑勺,说道:“再没有了,我保证!”
裴光光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想了想才道:“那你以后再不准骗我了。”
钱谦益一愣,随即笑容爬上嘴角,连忙点头应下,“我再不骗你了。”
“也不准再跟舒小姐来往了。”
“我再也不理她了。”
“还有以后见不到我,一定要一直等着我;如果你不等我就先走了,我就不跟你好了;当然,你要是像今天这样追过来跟我道歉,我说不定还是会原谅你的,但是只有三次机会,你已经用掉一次了;还有我心里装的是你,你心里也只能装着我;还有……”
“我都答应你。”钱谦益不等她说完,便举着手发誓道,“我心里只装着你,再没有别人了。”
裴光光心里甜丝丝的,看他脸肿着,就问道:“还疼吗?”
“啊?”钱谦益一愣。
裴光光指了指他的脸,“我是说,你被她打得疼吗?”
钱谦益笑了笑,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说道:“疼!但是这是我的报应。”他凑近了她一点,揉着她的双手又说,“你刚刚是不是也恼得想抽我呢?正巧,她给你出气了。”
裴光光道:“这是她打的,我生气才不打人呢!”
“对了,你是直接咬人,或者就不愿理我了!”钱谦益说道。
裴光光一时又想起了当初她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不由托起他的右手,看着手背上一个浅浅的印子道:“这里还有牙印呢。”
“可见你当初多狠了,”钱谦益垂眸看着她饱满的额头,想到两人一路相处,不由笑容更深,说道,“光光,过两天我就去求皇上赐婚好不好?”
裴光光脸色一红,像是触电一般放开了他的手,扯着裙角低低地说:“随便你啊,反正我又不急……”
钱谦益看她如此,更加笃定了心中的计划。他忍不住想,他就适合娶一个裴光光这样的媳妇儿,又乖又听话,不用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裴光光一时没听到他回应,不由偷偷地抬了眼瞧他,一下便见到他定定地睨着自己,眼里像是汇聚了漩涡,只须一眼,就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她又羞答答地垂下了脑袋,钱谦益抬手去揉她的后劲,像是逗弄一只小猫一样。裴光光缩着脖子躲闪,一眼就看到被他搁在地上的纸笔,于是说道:“还没许愿呢。”
说着,她便率先跑开去,拿起地上的东西递给他,又道,“我说,你写。”
钱谦益看着手中的纸笔,想起她方才说过的话,就笑着打趣她:“还是刚才的愿望?”
裴光光歪头想了想,知他是故意的,于是一撅嘴哼了一声道:“就是刚才的愿望,你写啊!”
钱谦益被她逗笑了,抬手就去揉她的脑袋,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换一个吧,刚才那个愿望你已经实现了。”
“那写什么?”裴光光皱了皱鼻子,扭脸看着他。钱谦益笑而不语,转身走向一旁的大石,铺纸在上面提笔写下一句话。
裴光光凑到他身后看,嘴里跟着念道:“什么枝上栖双凤,什么花间立并什么……什么跟什么啊,里面有几个字我都不认识!”
她看钱谦益写完之后就把纸卷起来,放进小竹筒里,忍不住就跟在他身后抱怨。钱谦益握着竹筒来到树底下,又听她说道:“你就是欺负我不认识几个字,故意写那么难懂的诗,大坏蛋……”
“这不是诗,”钱谦益斜睨了她一眼,见她可怜巴巴地跟着自己,于是解释道,“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间立并鸳,这是一幅对联。”
“什么意思来着?”裴光光揪着衣角问他。
钱谦益一边寻着抛竹筒的地方,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等咱们成亲了我再告诉你。”
“又要等到成亲!”裴光光先是脸色一红,随即便忍不住抱怨,“早先竹林里那件事你也说要成亲了才告诉我,现在就是一副对联,你也要等到成亲才告诉我!你就是小气,欺负我!”
钱谦益此时已经找好了点,对着高处的树枝,摒足了力气网上一抛,见那小竹筒笔直地上去,然后顺顺利利地挂在了树枝上,这才回过头来对着裴光光道:“很多事情,成亲之后你才会懂,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此刻,裴光光的注意力已经被那只竹筒吸引,她仰脖看着还在晃悠的竹筒,拽着钱谦益的袖子道:“它不会被风吹下来吧?”
“不会。”钱谦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说,“你嫁了我之后,咱们就把它拿回家收藏起来。”
“为什么?”裴光光奇怪地看他。
“因为我还要跟你解释对联的意思啊。”钱谦益笑着道,“解释完之后,就收着它,以后拿给咱们儿子瞧。”
裴光光脸上“腾”地一下热起来,垂了头不再说话。
钱谦益偏头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微微一笑,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31、转机
钱谦益自灯会之后,便觉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再也不用对裴光光背着负罪感。每当一人安静下来,他甚至都会忍不住想:这种一心一意的感觉真是不错。
过了几天,皇上又召他到御前伺候,这次是让他一同赏画。
钱谦益站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细细瞧了瞧太监手中举着的画作,再一看上头未干的墨迹,想了想便道:“这副万里江山图雄浑壮阔,可见画者亦是气概非凡,实乃人中龙凤。”他说着,转身向皇上一拜到底,恭敬道,“不知微臣是否有幸,一睹画者真容?”
皇上先是一愣,随即便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大有畅快之意。
钱谦益尚未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几不可察地轻吁了一口气。
他本就不是呆笨之人,再加上这段日子皇上时常召见他,君臣相处之道,他早已摸索透彻,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顺毛摸,显示自己与皇上品位相同;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逆毛摸,显示自己不卑不亢的性子。
可见这次,他又赢了一回。
皇上又笑着与他说了一些话,无外乎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之事,钱谦益自是应答如流,几句话下来,便成功将皇上哄得开怀大笑,直呼找着了知己,又说要与他做忘年交。钱谦益自然不会当真,连忙跪下直说不敢。皇上见他小心谨慎,便也不再勉强,只道做不了忘年交,那便要赏他一件东西,又问他想要什么。
钱谦益这会儿刚站起来,听到这番话不由心间一跳,看了看一脸笑意的皇上,脑中又想起老槐树下裴光光靠在他怀里的情景,不由舔了舔唇道:“多谢皇上圣恩,微臣心中的确有些念想,但却不是事物,而是一个人。”
皇上一愣,随即又笑说自古才子多风流,然后又承诺若是看上哪个宫娥,直接赏他便是。
一番话,将旁边立着的宫女们说红了脸。
钱谦益这时却又往地上一跪,沉声说道:“回皇上,微臣念想之人并不在宫中。”他抬头看皇上奇怪地挑了眉毛,便又跟着解释,只说自己在灯会上偶遇舒丞相家的大小姐,顿生倾慕之心,此番便是想求皇上赐婚。
钱谦益说完之后,满心等着皇上应下,却不想,皇上却一时沉了脸色。他心中一惊,却是想不通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只得默然跪着。过了一会儿,皇上面色稍霁,挥退了左右,这才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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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从御花园离开后,没再去翰林院报到,而是直接回了家。他走进家门前的巷子,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不断回响着方才皇上那番话。
皇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官场之中,权力更迭最是难免,眼前的路你要看准了再走。”
他有些懵懵地看着皇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皇上又道:“权臣只在君王羸弱时才会存在,手伸得太长总是要倒霉的。”
钱谦益不断回想着这两句话,一个人背着双手走在巷子里,路过一个拐弯处时,突然又想起韦远瑞当日所说——舒丞相是国之蠹虫。
蠹虫!
他觉得自己仿佛卷入了一个很大的漩涡中,他只想混个一官半职,然后与他的光光好好过日子。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钱谦益进了家门,正巧他的书童揣了一封信过来,交到他手中道:“大人,这是送柴那小子送来的。”
钱谦益心中一跳,之前的烦恼瞬间被眼前的信压下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拆了开来。
上面的字迹比以前好看了许多,虽说还是“图文并茂”,但明显的进步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钱谦益忍不住勾着唇角笑了笑,可见她的确在听话地练字。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大抵是她今儿做了什么,明儿又吃了什么东西。钱谦益笑眯眯地看到最后,终于在最后面看到她约他后天一早在称心寺相见。
钱谦益只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动起来,自打上次一别,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相见,虽说通信已经恢复,但这份想念却已经日积月累地叠加起来,重重地压在两人心头。
两天后,钱谦益在称心寺的庭院里见到了裴光光。
裴光光对他的想念不比他的少,两人甫一见面,她便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猫似的蹭,直把钱谦益蹭得心窝子里都热乎乎的,那日面圣之后的焦虑又舒缓了许多。
“光光,你想我不?”钱谦益抱着她,在她背上轻抚着,忽然开了口低声问道。
裴光光霎时羞红了脸,又觉得心里头甜丝丝的,只埋头在他胸前,闷声闷气地哼哼:“才不想你,谁想你这个大坏蛋!”
钱谦益低笑,身子离开了些,抬手就去捏她的下巴,让她仰脸瞧着自己。裴光光脸上烧得慌,抓着他的手道:“你捏我下巴做什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怪羞人的!”
钱谦益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落下,乍一听到她这句话,便觉得心中像是被小虫子的触角轻轻划过,又酥又麻,想也不想就要把她往一旁的林子里带。
裴光光一看这情形就大约猜到他心思了,拖着他的手就往地上一蹲,鼓着腮帮子道:“你这个大坏蛋,你又要带我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对不?你老想着那事,我不理你了!”
钱谦益开始却也只是想寻个僻静的地方跟她聊聊天儿,此时忽地听到她这番话,倒觉得自己这番举动还真有点“不安好心”,于是笑着打趣道:“我就是怕这里有人走过看到你跟我在一块儿,你怎么就想歪了?可见明明是你对我不安好心呢!”
裴光光脸红扑扑的,吭哧了几声又不说话了。钱谦益站在她跟前,俯视着她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扛你走了。”
这回,裴光光走也不是,赖也不是,却又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钱谦益知道她抹不开面儿,索性蹲□子,环过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又道:“是你自个儿不肯走的。”
裴光光双手团在胸前,一颗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她看着他的下巴,又讪讪地躲开目光,撅着嘴闷闷道:“我知道的,你就是占我便宜呢!不给你亲,你就抱我,哼!”
钱谦益脚步一颤,手一抖,差点没把她丢下去。
两人到了花树掩映的廊子里,钱谦益直接把她往栏上一放,自个儿复又坐到她对面,这才抓着她的双手道:“光光……”
裴光光抿了抿唇,两眼水汪汪地往他脸上一瞅,又羞答答地垂下眼去,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钱谦益瞧她这幅样子,心里麻酥酥的,又忍不住去捏她的脸,与她温存了一会儿,接着才道:“光光,我想你了,从灯会分开那天就开始想,都想了一个月了。”
裴光光闻言,抿着嘴角偷偷地笑,过了一会儿,又反手抓住他的手,低声道:“其实,我刚才是骗你的,我也想你来着……”
“我知道。”钱谦益轻笑,又问她,“你出来上香,府里可有人为难你不?”
裴光光歪头看他,“怎么会?舒夫人都懒得管我,我就跟她说了一声,她就摆手让我出来了。”
钱谦益笑容一滞,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说:“光光,让你受委屈了。”
裴光光笑得甜甜的,看着他道:“不委屈,”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反正你很快就来接我了。”
钱谦益瞬间就觉得心里被搬空了似的,哽了半晌,终于舔了舔唇支吾道:“光光,我……”他说着,又触到她亮晶晶的眸子,勉强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