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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投入够专注了,可这一箭出去,依然没有命中三十尺外的箭靶,心下便有些沮丧了。
“初练箭术,都有一个适应阶段。这十几只箭放出去,其实你已经小有收获了。再多一点耐心,你便能射中箭靶。”说罢,邓训又抽出一只箭递给我。
我无奈的“呼”了一口气,按好箭头,卡好箭杆,再次将长弓竖举在眼前,慢慢扣弦引弓。
瞄准了箭靶,我正准备松弦,突然感觉自己后背一热,右手便被人握住。正是惊慌间,耳畔便传来邓训的低语:“不要急着松弦!”
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垂边,我只觉耳根痒得发憷。我右臂顿时有些懈力。他的右手几乎将我的手全部包裹,一股后引的拉力自他手中传来,那原本有些回弹的弓弦,竟轻松拉至圆满。
“在力量凝聚的同时,你左手必须保持平衡和稳定。”
邓训的左手贴上我的左手背,曲指将我握弓的手密密包握,他缓缓移动弓背,将箭杆与我的视线保持在垂直线上:“注意,当你的视线、箭杆和靶心重叠在一个点上的时候,松弦!”
“嗖”的一声,雕羽箭离弦而去。紧接着,“噗”的一声清响,那箭头便扎进了箭靶正中的红心。
“啊,中了!”我惊呼一声。
邓训一把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道:“你自己再练习一下,我去场外喝杯水。”
这厮的声音有些奇怪,我转回头来,却只见他疾步走向场外的背影。我舔舔嘴唇,也觉得有些口渴,便几步追上前去:“我也去喝杯水。”
这厮脚下的步子反倒迈得更快了。我不禁笑道:“有那么渴么?走这么快,脸都憋红了!”
“咳,咳咳……”邓训竟无端呛咳了起来。
那边邓拓忙忙端了杯茶递上来:“六哥,怎么了?”
“被……沙土呛住了……”邓训接过茶杯,猛喝了好几口,才渐渐恢复常色。
我心下有些狐疑:鞠场上虽然铺了细沙,可射箭毕竟不是蹴鞠,怎么会扬起沙土来?
喝过茶水,在方才命中那一箭的激励下,我居然再次射中了箭靶。
“中了,中了!!!”场外的窦童居然比我还兴奋,惊呼连连。
“哈哈,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一把将长弓扔给邓训,急急扑出了鞠场。
一旁的邓拓劝慰道:“岳弟,你现在刚刚找到感觉,再练习一阵会事半……”
邓拓的话,我只听到一半,人便已经冲到窦童和窦媛歇息的桌几前了:“走了!”
“走了?去哪里?”窦旭追上前来,皱眉道。
“你说我射中箭靶就可以休息了,你不会出尔反尔吧?我右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算了,三墩子,她今日拉弓次数太多,再练只怕会拉伤肌肉。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就先去吃午饭吧。”邓训将长弓递给身边的小厮,阔步走了过来。
这厮这句话还算客观公正,尤其是最后那句深得吾心。我忍不住向他投去感激一瞥。不料这一瞥却落了空,这厮的目光正胶着在翘着兰花指用丝绢拭汗的窦媛身上。
我恍然大悟:难怪仪礼课上,刘女师一直费心教我们怎么造兰花指,原来真有人喜欢看这畸形别扭的动作啊!舞刀弄剑我不擅长,翘翘兰花指扮个淑女什么的,我还是学得很熟练的。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左手端起木几上的茶杯,右手用标准的兰花淑女指拎起了杯盖。邓训果然便转回头来,我不免将那杯盖又拎高了几分。
这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手抖?!他这一提醒,我就发现自己的右手真的在抖,越想控制越控制不住,很快,那无辜的茶杯盖子便“啪”一声落在了地砖上,华丽丽的碎成了几瓣。
刘女师一直强调说人前打碎物件儿,是失礼之事。我便有些慌张起来,忙忙蹲下身子去拾拣碎片:“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杯子,我回头送一只同样的来……”
“别捡了,仔细割了手。”邓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回头让身后的小厮过来清理碎片。
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被他抓着的我的手还是一直抖个不停。
“果然是练习太多,伤了肌肉。”邓训拉了我站起身来,对一旁的窦旭道:“下午的骑术课就算了吧,她这样子哪里握得住马缰。”
窦旭凝目望着我,点点头。
我心里一阵欢呼:噢耶,可以不上骑术课了!早要知道手抖就可以免去训练,我完全可以从清晨一直抖到日落……
窦旭道:“走吧,我们先吃午饭,饭后去西门泡温汤。”
泡温汤?我怎么敢跟他们去泡温汤?!
我吱唔道:“我觉得有些疲惫,只想早些回家歇息,就不去了温汤池了……”
“温汤就是去乏解困的最好方式啊,你手臂肌肉过劳抽搐,泡上一两个时辰,自然就好了。”一旁的邓拓热情劝道。
窦旭道:“别这么娘,你四年前不就答应我了么?”
四年前?我猛然怔住:四年前,也是在这辟雍堂里,这厮约我去泡温汤被我拒绝了,四年后,他居然再次提起!
“你忘记了?那次蹴鞠结束后,我约你去西门泡温汤,你说‘下次吧’。”见我不吱声,窦旭又补充道。
这明显婉拒推诿的话,也能当真么?!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五十一章 考校课业
正头疼该如何找借口拒绝窦旭,窦童便走上前来:“泡什么温汤,上午出门时,阴夫人就叮嘱下午早些回去,说阴侯爷还有事要吩咐。”
窦童撒谎的本事可谓与日俱增,这番假话,竟说得理直气壮的。
“既是阴侯爷有事,那也只能改天了。”窦旭终于作出了让步。
午饭是在景福楼吃的。时隔几年,这酒楼早已不卖鲜花羹了,最流行的是安息国传来的一些古怪菜品。譬如菲辛江,是用核桃仁、石榴汁、红糖和香料一起炖煨的鹅肉;杜尔麦是将猪肉和佐料包裹在葡萄叶中烧煮出来的。
这些怪异的搭配,吃起来有种古怪的新鲜感。窦媛和窦童都是浅尝则止,后来还叫了笼水晶蒸饺来垫底,只有我将自己面前的杯盘碗盏都清理了个干净。
“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在替我递汤时,邓训低声笑道。
我接过汤碗,甩过去一道白眼:“又不要你养我!”
邓训被堵了话头,愣怔之后,一脸无趣的埋头喝他自己的汤了。
午饭之后,窦旭驾车要直接送我回侯府,想起上午被宁婆子瞥见过这辆马车,我便撒谎说有东西落在显亲侯府了。
在窦媛家门口下了马车,窦旭说等我拿了东西送我回原鹿侯府。窦童却早已想好说辞:“早晨阴夫人就安排好了,未时一刻有人来接。你们几个要泡温汤就先去吧。”
送走窦旭和邓家两兄弟,我换回女装,又在窦媛家呆到日落时分,才由窦家的轿子送回原鹿侯府。
去程素房里回话时,春娥说她正在沐浴。我一脸庆幸的退出她的院子,刚走到游廊边,就碰见抱着账本来见程素的宁婆子。
想着白日那一幕,我有些心虚,侧身垂首问了个好,便匆匆迈步。
“侄小姐!”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宁婆子的呼喊。
这么近的距离,她声音又叫得这般敞亮,我竟不好假装没听见,只得转身应道:“宁妈妈,可是有事吩咐?”
宁婆子满脸堆笑道:“我哪有什么事情敢吩咐侄小姐呢。不过是想问问,侄小姐今日可有看见我?”
果然,这老婆子问起上午的事来了。我心下早有准备,便一脸惊诧道:“自然是看见了啊,宁妈妈可是健忘了?我一早去显亲侯家做客,还是宁妈妈你帮忙安排的轿乘啊。”
“我是说在府外。”宁婆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府外?今日一整天,我都和窦家两位小姐在侯府后院里品茶、下棋,莫非宁妈妈今日也去了显亲侯府?”
“我上午在开阳门替夫人取入秋的衣裳,在一辆马车上见着一个人,和侄小姐长得竟有八九分相似……”
“竟有这样的事儿?”我作出一副好奇模样:“宁妈妈可有上前去招呼一声,问那小姐家住何处?赶明儿我也好去瞧瞧看……”
“看穿着,却是位公子。我本来想上前看个仔细,那马车却很快出了开阳门。”宁婆子顿了一下,脸上又堆笑道:“往日也常听人说有贵族小姐扮着男子出游,还曾有闹出过事故来的。我想侄小姐这般品性淑静,断然不会这么荒唐失礼吧?”
这话摆明了她认定白日见到的就是我,可我怎么能承认呢?我佯作镇定道:“能得到宁妈妈褒奖品性淑静,悦儿很高兴,这也全靠姑姑和宁妈妈教导有方。”
宁婆子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了,她愣了一下道:“我也只是希望侄小姐不要辜负了夫人这番苦心栽培。婆子我今日多嘴了。”
宁婆子转身走开了,我的心却更忐忑了。
宁婆子原本是前阴夫人薛氏的心腹,程素扶正后,她没少给程素出难题。可这几年下来,她对程素的态度完全转变,不但惟命是从,更是处处替她出谋划策,完全被程素收为己用。若是她把方才这番话照直给程素说了,程素会怎么看?我会被禁足么?
想是白日确实太累,回房梳洗后,我没等春娟替我拭干头发,便歪在床角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便听春娟说,程素夜里来过,见我睡着了便回去了。这一刻,我多希望今天就是开学日啊。一大早离开侯府,过上几天再回来,说不定程素就忘记这事了。
在屋子里磨蹭了半天,也终究还是得去向程素请安。
进屋时,程素正与进府送胭脂水粉的婆子聊天,木桌上堆满了精巧细致的盒儿、罐儿、瓶儿、盅儿。
一见我进门,程素便招手道:“悦儿,正巧你来了。你们学堂里也是教了辨识水粉胭脂的,你来帮我选几样,不要太浓艳,也不要太素淡的……”
这算什么标准啊?学堂里教的,不过是怎么从粘度、湿度和细腻度挑选胭脂,至于浓淡问题,却是上妆前调配的问题。
我还是走上前去,一一打开那些小器皿,按照女先生们教习的方式,用指甲盖勾起一小勺,倒在手背上细细研磨,一板一眼的辨认起来。
“小姐,这些胭脂,都是从天竺那边运来的。天竺的香料、水粉那可是出了名的好。你手上这种叫‘朱颜秀’,城里的夫人小姐们用过都说好……”
我每拿起一个盒子试用,这婆子便要在耳边唠叨一番,说得每一种都是好到极点。
试完之后,我选了一深一浅两色胭脂递给程素:“我都试过了,这两种胭脂最腻滑滋润,对皮肤最好,一种色深,一种色浅,姑姑描妆的时候正好搭配使用。”
程素接过胭脂盒,凑到鼻底嗅闻一番,再又用指甲盖抠了一小勺用指头碾磨一番,随即点头道:“不错,悦儿这妆容课果然没白学。”
我这才知道,替她挑选胭脂是假,考校我的课业才是真。我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应付了事。
大约是我妆容课的成绩还算达标,程素的心情比较好,她只问了我昨日拜见涅阳公主的情形。我如实转述了涅阳公主的原话“你姑父是我的舅舅,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你起来说话吧。”和那句“替我谢谢你姑姑了。”
程素听后便笑起来:“看来,她在夫家呆了这几年,性子还真有了些变化。”
这之后,程素便不再细问昨日的种种,这让我和窦童她们商量好的一套说辞没了用武之地。我心存侥幸:看来宁婆子并没有将开阳门偶遇的事情告诉程素。
谁知,到下一个休学日,窦童再寻了借口来邀我出府,程素便断然拒绝了,说是新息侯夫人请我替她誊抄《孝经》,她早先一口答应了,不好食言。
整整两日,我被关在书房里一字字抄写长达一十八章的经书。抄到手腕发酸时,我便心有怨念:难道马家就这般没落了么?为了一本《孝经》,一个堂堂大汉朝的诰命夫人,居然求到我这么个草芥身上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抄《孝经》仅仅是一个开始。以后每到休学之日,我不是替这家夫人抄经书,就是替那家夫人绣手帕,再要不就是陪着程素继续替阴四爷相亲,总之再也没离开过程素的视线。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五十二章 筹备婚礼
日子又回到了往日那般的模式,再不用苦恼会被窦旭逼着学习武艺,我却反而怀念起跟他们一起厮混的日子来。
每每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