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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方才不是对皇上说我已经离开了么?”
“我这屋子到宫苑门口的距离,足足让一杯茶变凉。皇上既是发现茶水还冒着热气,他便猜到了你还在屋里。依照皇上对太后的孝心。他也断然不会忘记了请安之事。所以,他托辞离开,不过是为了周全妹妹的面子。”
对于刘庄的匆匆离开,马敏给出的竟是这样一番解释!我听得诧异不已。
说这一番话时,马敏正垂首往茶几前坐下。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这番话听来和先前的语气有些不同。或许。马敏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般大度?也或许,我还可以赌这一把?
在茶几前再次坐下,我便直言道:“昨日在跑马场,听姐姐提起邓郎中。姐姐既然知道此事,想必也知道我为何不愿意留在宫中?”
对我的直言,马敏竟有些惊奇,她抬眉看着我道:“我也是前两日,才听崇德殿的小顺子说起,邓郎中因为在皇上面前想要求你为妻,被削了官职。却不知道,原来妹妹也是喜欢他的?”
“我无心留在宫中,还请姐姐指点我出宫之道。”我诚恳说道。
马敏直直看着我:“这么说来,你当日是为他才逃避入宫的?”
带着下注的赌徒心理,我点了点头。
“皇上难得看上一个女子,却居然要做这夺人所爱之事,难怪这些日子他竟这般犹豫不定。”马敏沉思道。
刘庄犹豫不定?我有些错愕。
看出我的心思,马敏便道:“小顺子说,皇上那日在崇德殿就说要册封你为贵人,这些日子却一直没有下诏。我也觉得奇怪,这不是他一贯的性子……”
听了这话,我象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忙忙道:“姐姐能否替我向皇上求情?”
马敏看着我,摇头道:“难得妹妹这般信任我。只是,求皇上成全你和邓郎中的事,由我来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见我面露失望,马敏又道:“皇上没有立即下诏,也没有召你侍寝,就说明他很在乎你,他想给你一段接纳认可他的时间。只要有时间,妹妹自然有机会改变他的观点。”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一二三章 风吹落花
马敏将话说到这般程度,我便只能对她躬身致谢了。
我也忽然想明白,不论她内心是否接受刘庄选秀纳妃之事,既然她在众人面前扮演了“深明大义”的贤妃角色,她便不可能出面求刘庄放我出宫。
谈话至此,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说。马敏便将宫女们一一召来让我挑选。看过那日的半场蹴鞠赛,宫女们对蹴鞠有了兴趣,个个都想加入蹴鞠队,纷纷让马敏给我说情。在昭华苑闹腾了好一阵,我才选出五名资质合适的替补队员来。
送我离开苑时,马敏却又有意无意的对我道:“皇上是个孝子,只要是太后喜欢的,他一定会支持。”
马敏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从阴丽华这里入手?
阴丽华出身贵族家庭,自小便受礼制约束,嫁给光武帝后又多年深居宫闱,她早已看惯了寻常人眼里的荣华富贵,反倒对市井间的平凡生活颇有兴致。
也正因她对这些话题感兴趣,我每日的宫苑生活便形成了规律。早晨一起床,便有宫女来接我去太后寝宫陪阴丽华聊天,她兴致来了,会留我和她一起共进午餐。午后,我带着蹴鞠队去跑马场训练,她偶尔也会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我们的训练。晚上,我带着宫女用锦缎裁剪后绣成各种人物,绷了绸布在宫里表演自创的皮影戏,她看得忍俊不禁。
和阴丽华接触的时间越多,我和她之间便越亲近。到后来,她竟不让我叫她娘娘,而要我改口叫她“姑姑”。站在阴识养女的角度,阴丽华确实是我的姑姑,只是在皇家深宫,这样的称呼却带着让人艳羡的恩宠之意。
我寻思着。等时机再成熟一点,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请她出面替我给刘庄求情。
半月后的一天,我正陪阴丽华聊天,锦荣便端着个朱漆盒子走了进来:“娘娘,你定制的陶壶回来了。”
“是么?”阴丽华从木榻上坐起身来:“快拿来哀家看看。”
锦荣打开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翠碧如玉的小陶壶。咋一眼看去,和以前那个壶儿却是一模一样。
阴丽华接过壶儿,对着窗棂看了看,突然便皱起了眉头:“怎么刻的这个?”
“刻的什么?”我好奇接过。对着光线一看,竟是“吉祥如意”四个字。
锦荣也拿去看过后,一拍脑勺懊恼道:“哎呀。上次去陶坊忘记给那罗师傅说壶底的字儿了。正好送陶壶的师傅还没走,我让他再重做一个?”
阴丽华摇头道:“罢了,就这几个字到也不错。你去将年前东海王送上的那株珊瑚包上,替哀家打赏给那位师傅。”
“东海王送来的那株珊瑚不但品相美,色彩也是极其罕见的。娘娘可真舍得!”锦荣言下竟有些不舍。
“你啊。真是个守财奴。”阴丽华指着锦荣笑道。
锦荣展颜一笑,随即道:“说起来,那位制陶师傅很眼熟,我竟像是在宫里见过的。”
“哦?难道是官窑的师傅偷偷开了陶坊?”阴丽华皱眉寻思一番,突然道:“你去将那位师傅叫进来,哀家要见见他。”
罗师傅在杂货街开陶坊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官窑的人?只是这场合下,我也没办法帮着他说话。
一会儿,锦荣便又走进殿来。对阴丽华道:“娘娘,制陶师傅侯在殿外了。”
“既然悦儿也是认识他的,就让他直接进来吧。”阴丽华道。
锦荣点点头,去门外作了通传。
随即,一道高瘦的身影便从殿门外走了进来。那一刹那。我竟愣愣怔住:邓训?
待那道逆光的影子走近前来,在阴丽华面前行跪拜大礼时。我才从那双温润清澈的眼眸中认出,他是小缺哥哥。为何往日竟从未发现,他和邓训长得这般相似?也难怪锦荣说看着眼熟。
身旁的几个宫女却都纷纷捂唇低呼:“竟有这么好看的陶工?!”
“你是……邓,邓郎中?”未料到,阴丽华见到他极为吃惊,也将他误认作了邓训。
我便笑着解释道:“姑姑,他不是邓训,他是广阳门罗氏陶坊的小缺哥哥。我小时候就跟着他学过制陶。”
我的话一出口,小缺哥哥便抬起头来,视线交织后,我便见他眼中露出了惊讶和欣喜之色。
“哦,你叫小缺?”阴丽华诧异道。
小缺哥哥忙忙侧回头去,对着阴丽华点头。
“怎么不说话?”阴丽华又问。
见小缺哥哥面露尴尬,我便附在阴丽华耳边道:“小缺哥哥是陶坊罗师傅收养的孤儿,自小失语,口不能言。”
“你说他是孤儿?”阴丽华的脸色越发惊诧。
我点头道:“我是听罗师傅这么说的。”
阴丽华当即问道:“小缺,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小缺哥哥摊开手掌,做出写字的模样。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对锦荣道:“锦荣姐姐,请你替小缺哥哥送上纸和笔。”
锦荣忙叫人送来了纸笔,并将一个小几桌搬到了小缺哥哥面前。
小缺哥哥拾了毛笔,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双手递给锦荣。锦荣接过又躬身递呈给阴丽华,我便看见纸上以清秀的笔迹写着:“禀娘娘,养父是建武十三年,在长安东城门外捡到草民的。”
“建武十三年,长安东城门?”阴丽华闭目陷入沉思。
看着阴丽华眉心皱动,我心底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小缺哥哥和邓训长得如此相似,他们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建武十三年,吴越一带发生瘟疫,无数流民从南地北迁,当时邓太傅奉命在长安安抚灾民……”阴丽华突然睁开眼来,对锦荣道:“马上替我准备车辇,我要去一趟太傅府。”
难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姑姑。我想和你同去。”我急切道。
阴丽华看着小缺,点头道:“让小缺也和我们一起去。”
小缺哥哥面露诧色,我便上前一步解释道:“小缺哥哥,你或许能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了。”
随阴丽华的凤辇抵达邓府时,邓家上下除了卧病在床的邓禹之外,所有子女家眷都在前院跪地迎驾。
在那一片低伏叩拜的人群之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白衣的邓训。即便是伏拜在地,接近尘土,他的身姿依然是这般挺拔卓然,朗朗清清。没有半分的卑怯之心。
“微臣邓震率邓家子弟眷属恭迎太后娘娘圣驾!”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宫中这段时间,早已见惯了皇家礼仪的浩大声势。这样的场景,于我而言。已是稀疏平常。
想必是内侍早已通报此行的目的,恭迎礼毕,邓禹长子邓震便带着兄弟一行,引着阴丽华穿过中庭去往邓禹的卧室。
邓训跟在几个哥哥身后,一直沉默不语。那清绝挺拔的背影。倔强而孤寂,竟有一种让人看了心痛的感觉。隔着宫女内侍们行走的身影,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舍离开。
却正是看得愣怔之际,他忽然便转回头来。四目交织,我心尖竟是一颤。那一瞬间。我竟忘记了迈步,脚下一滞,身后的宫女便撞了上来。眼看便要栽倒在地,我的两只手臂便被人同时扶住。
我转回头,右侧扶住我手的,是一直走在我身旁小缺哥哥。而右侧,却竟然是邓训!
我错愕不已:他和我之间。明明隔着五六人的距离!
“你,终于想我了?”
耳畔传来邓训的低语。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在他说来,却变得和陈述句一样确定无疑。
我心跳倏忽加剧。他办案立功,刘庄非但没有奖赏,还削了他的官职,那日我又当着刘庄的面拒绝了他的表白,我这些天来一直担心他为此深受打击,怕他一蹶不振,却未料到他竟还能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这就是角力教官说的“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手臂同时被两个男人扶着,我像是被人挟持了一般不自在。我便抖了抖手臂道:“我没事,你们放开吧。”
邓训这才留意到我身旁的小缺哥哥,两人隔着我甫一照面,便都是一脸惊诧。
“他是谁?!”邓训打量小缺哥哥之后,落在我面上的目光倏忽便变得有些冷冽。
我忙介绍道:“他是小缺哥哥。今日太后娘娘就是为他而来,他很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我本以为邓训得知自己有一个亲哥哥会充满惊喜,却没料到他的眸光竟在我眼前一丝丝的沉寂了下去。
我正感诧异,前面的锦荣便回头对小缺哥哥道:“小缺公子,娘娘叫你随她进去。”
我抬头一看,前面已是邓禹的卧室。我原本对父子兄弟失散多年,意外重逢相认这样的离奇场景抱有期待,可此刻邓训在我身边,我竟失去了那份好奇之心。
目送阴丽华在邓震等人带引下,与小缺一道走进邓禹的卧室,我便转首问邓训道:“你还好吧?”
“你,你很早就认识他了?”
邓训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反而问起我来。只是,这句问话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不安和不甘,全然不像他一贯沉稳笃定的说话风格。
“小缺哥哥是杂货街陶坊罗师傅的养子,我小时候跟着他学过制陶……”
我的话只说了一半,邓训竟突然别过了头去。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看见春日葱茏繁盛的庭院中,立着一株已经开到极致的荆桃。有风拂过,那粉红的花瓣便随风飘落,纷洒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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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亲们,这是补昨日的一章。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一二四章 相约私奔
这风吹花落的场景,极美。
只是,邓训选择此刻去关注这株荆桃,却让我觉得诧异。我侧行一步,却见他竟是眉心皱结,唇线紧绷,似在极力在压制着什么一般痛苦不堪。
“你怎么了?”
邓训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忽然勾出一缕凄然的笑意:“原来,却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你要推开我,躲开我,却是因为他?”
“因为谁?”
“小缺哥哥,你叫得好亲切。”邓训转眸望向邓禹的卧室,目光黯淡了下去。
从他的话里,我嗅到了一股在裴沅的醋坊里闻到过的味道。
“你在吃醋?”看着他酸溜溜的眉眼,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邓训英挺的剑眉皱作了一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我问他道。
邓训看着我,沉默不语。
“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