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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说错什么?”邓训凑近我耳边问道。
这厮实在可恶!我狠狠瞪他一眼道:“若是邓先生不怕被她误会了我是‘邓夫人’什么的,我就去陪陪她。”
“那就拜托夫人替我照顾照顾她了。”邓训郑重道。
我顿时面颊滚烫。语无伦次:“你!我……”
邓训看着我恼羞成怒的模样,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正要发作,他便又凑近了道:“提醒夫人一句。她就是孙县尉那日提到的城东茶商钱氏的长孙女。她爷爷和我父亲当年是至交,他也有意要替高密百姓办些善事,夫人可不要得罪了她。”
我蓦地怔住:原来钱蕙与邓训是这层关系?!
作为高密的第一任女先生,我顿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与这些富家小姐搞好关系。若是她能说动爷爷投些钱给私塾,就有更多的孩子能来这里免费上学了。
这么一想。我便觉得那钱蕙和她的姓氏一样,变得金光闪闪了。
从课室出来。我调整了心态,嘴角噙笑往后院走去,却刚刚走到游廊转角处,我脸上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你说训哥哥是为了那个苏悦才留在高密的?”
“嘘,你小点声,我也是听秦珊姑娘无意说起的。”
“我爷爷一直说训哥哥是个志向远大的好男儿,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给缚住了手脚?”
邓训是为了我留在高密的?!
一片喧腾的画面在脑海中浮掠而过,我的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我不禁失力靠坐在游廊上,手扶额角,疼得一身冷汗。
“那位苏小姐,虽然长得不错,但毕竟出身寒微,哪里比得上钱小姐你?我看公子对你还和小时一般宠爱……”
“训哥哥将她从洛阳带来高密,看来是真的喜欢她……再说,我也不过是商户之女,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
“钱小姐此言差矣。钱老爷和侯爷当年可是至交,虽说侯爷后来官居高位,但与钱老爷的交情从未断过。再说,如今公子也不过是一介白衣,能觅得钱小姐这样知书识礼的富家闺秀为妻,是他求之不得的福气……”
邓训图谋那钱老爷能用万贯家财行点善事,这钱老爷就图谋招赘邓训做孙女婿?果然是你情我愿,好事成双!这多话的婆子是邓训请来的媒婆么?
却正在猜想,便又有声音传来:“若训哥哥真这般想,我也不介意他纳苏悦为妾……”
纳我为妾?把我当什么人了?!
合着邓训这厮是想让我来替他招呼未婚妻不成?!只怪自己定力不足,我娘不是早就提醒我,这样的纨绔公子招惹不得么?……
越想越头疼,我必须回去躺着休息一下。我手撑栏杆站起来,慢慢移步往私塾外走去。
却刚走了几步,便碰见从市场采买食材回来的秦珊,她一见我便丢下了手里菜篮子,上前扶住我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犯乏,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还说没事,你这脸色白得吓人!先别回去,我扶你到客房歇着,去找个大夫来瞧瞧再说。”秦珊当即搀扶了我要往客房去。
“苏姐姐,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一声关切的询问。
我转回头,便见一身葱绿的钱蕙与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婆子并肩朝我走来,那婆子正满眼疑惑的打量着我。
秦珊当即道:“柳婶,快来帮个忙,帮我把小姐扶到客房休息。”
原来,这婆子就是曾经给我和我娘送过新鲜瓜果的柳婶。她是每隔几日来私塾扫洒一次,我却还是第一次正面与她相见。我忽然觉得,她这张嘴,不去做媒婆真是浪费了。
在私塾的客房里躺了不多一会儿,邓训便带着位中年大夫急急走了进来。
大夫替我诊脉一番后,说我气血虚浮,是劳累过度所致,需要静养,随即又挥笔替我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剂,要我每日三剂连喝五日。
看着秦珊送那大夫出门,我便在心里骂道:庸医!
邓训却走近前来,在大夫先前坐过的木椅上坐下,一把握住我的手道:“都怪我,你身子本就没有痊愈,不该让你这般操劳。”
我瞥他一眼,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道:“怎敢怪你?不是你从洛阳将我带来高密,又怎会有我的今日?”
“悦儿,你都想起了?”邓训眼中有些诧异。
“想起什么?”
“洛阳那些事……”
看来,我娘还是瞒了我。若不是今日听钱蕙说起,我还以为自己一直就是生长在高密的。高密到洛阳,两千余里,邓训为何要带我离乡背井来这么远的地方?
“在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邓训闻言一怔,薄唇不自觉便抿紧了些。
“我其实不是跌伤的,对吧?”
邓训眸光一紧,嘴唇翕动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邓公子,我其实一早就想问你这些话了,你却总是推脱说要帮我恢复记忆要让我自己回想。比剑我虽然没能赢过你,但那日蹴鞠,你总是输给我了,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就算作是替我做了一件事了。”
“悦儿,我将实情告诉你,你也未必会相信我说的。与其让你猜疑和不安,不如等你自己慢慢想起……”
我打断道:“不要找这种骗傻子的借口,我虽然失忆,却并不傻。”
邓训深深看着我,犹豫一番,终究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告诉你。这段时间,你也不用给孩子们上课了,好好养病。”
似怕我再追问,他起身说孩子们还在课室等着,转身便走了出去。
不让我上课了?是怕我来私塾影响他和钱家小姐的好事吧?
邓训离开不久,钱蕙便推开房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见她那幅拘手拘脚的谨慎样子,我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便忍不住出声道:“钱小姐,踮脚走路很累吧?”
钱蕙被我的话惊得身子一抖,好一阵才回魂一般道:“苏姐姐,原来你是醒着的?”
“谁说我睡了?”
“训哥哥说的,他让我不要来打搅你。”钱蕙慌张道。
“那你进来做什么?”
“我是想等姐姐醒了,给姐姐说句悄悄话。”
我便撑坐起来:“那你说吧。”
“那个,那个……”钱蕙一时竟忸怩不安起来,一张嫩白的小脸憋得通红。
我不耐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第一卷】 桃之夭夭 第一三八章 成人之美
瞥了好一阵,钱蕙才终于咬牙道:“我方才和柳妈妈在院子里说的话,苏姐姐可曾听见?”
总不能让她误会我是听了她的话气病的吧?我当即佯笑道:“钱小姐以为我是顺风耳么?”
钱蕙松了口气道:“训哥哥果然是误会我了。他以为是我多嘴说错话,把姐姐气着了。姐姐回头给他解释一下吧?”
我诧异道:“你就是为这个来找我的?”
钱蕙一怔,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最后吱唔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给姐姐说。”
“你说吧。”
“训哥哥小时在高密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先帝还没为邓伯父赐建这所侯府,他就住在我家里。训哥哥对我很好,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留着给我,那时起,我就很……很喜欢训哥哥了,如今……”
原来,这所私塾竟是皇上为邓禹赐建的侯府?难怪这般高楼大院气势不凡了。如今,这皇家御赐的侯府,居然被邓训用来开办免费的私塾,邓老太傅在泉下有知,会责他不孝么?
我脑子里还在做这番联想,那边钱蕙便局促问道:“姐姐,你看行吗?”
“什么?”
钱蕙诧异看着我,结巴道:“姐姐……是不答应么?”
她方才直言不讳说喜欢邓训,再联想起先前她和柳婶那番对话,我便猜到她是怕我坏了她和邓训的好事。人家小两口既是青梅竹马,长辈间又是至交好友,这桩婚事合情合理,我自然得成人之美,便只能黯然道:“我答应你。”
“那就谢谢姐姐了。”钱蕙说罢,朝我屈膝一礼,随即轻步走出客房去了。
目送钱蕙离开。我感觉好生疲惫,便又躺了下去。迷迷糊糊中,秦珊便端着碗汤药走进来了。一嗅到那阵钻鼻的苦麻味,我便倏然惊起:“三妹,我已经好了,不用吃药了。”
“我端的药不喝,小姐是想让公子亲自来么?”秦珊笑道。
我起身下床,躬身穿了绣鞋便往门口走:“药我是不喝的,我回家去了。”
见我开门往外走,秦珊诧异道:“小姐。你下午还有课啊?”
“没了,你家公子已经辞了我了。”说罢,也不待她再多嘴。我便逃也似的出了门,沿着游廊快步出了私塾。
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却竟已是午时了。街巷中一片静寂,我眯缝着眼睛抬头望望中天那轮明晃晃的日头,抬手抹了一把额上汗。心下感叹:这天气真是一日比一日热了。
走回自家院子,我娘正在用竹竿子敲打晾晒在院中的厚被褥。
“娘,这么热,你怎么晒被子啊?”
“就是得趁这个天儿把被子晒了装箱,才不会发霉生虫啊。”我娘说罢,又诧异转回头来:“你怎么回来了。这点儿不是还有课么?”
“没了,……”我出口就要说出给秦珊说的那句,心下又觉得不妥。便改口道:“我,我有点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下。”
我娘当即放了竹竿子走过来,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天太热了,有点中暑吧。我去屋子喝点茶水凉快凉快就好了……”我匆忙抬步往屋里走。
前脚进去,后脚我娘就跟了进来:“那我去给你煎点薄荷汤来祛祛暑。”
“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啊。这夏日天气长了。我煎一大壶来,我们娘俩慢慢喝。”
我娘去了后院厨房,我拎了桌上的陶壶给自己满了杯水。杯子还没递到嘴边,邓训便走了进来:“先把药喝了,再喝水。”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居然端着那个药碗。这厮至于么,丢下一群孩子,端着个药碗追到这里来?!
我皱眉道:“我真没事啊,为什么要喝药?”
“别赌气了,先把药喝了。”
“谁赌气了?”我本来觉得他冒着暑热送药辛苦,准备接来喝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乐意了。
邓训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在我对面坐下:“没赌气就好,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
这话一入耳,我便心痛了:这厮犯得着这么演戏么?
“以后你每日还是按时去私塾,不用你上课,你就好好呆在客房养病,放学时你再回来,你娘也免得担心。”
“都不让我上课了,我为什么还要去?”
“这月还没到月底呢,你时间呆够了,我才好按月支付薪酬啊。”
这厮居然算计得这么清楚!钱还没支付就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要这个月的薪酬不行么?!
一气之下,我端起面前的碗盏便猛喝一气,直到那熟悉的苦味从舌尖蔓延至胃肠,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喝的不是茶水,而是药汁。
我苦得直咂舌,邓训笑着将水杯递给我:“说起薪酬,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咳咳……”一口水还没咽下去,我便被呛得直咳嗽。
邓训起身走到我背后,抬手边替我拍背边道:“有次我们在窦旭家烧烤,你被他骗着喝了一盅酒,也是被呛得这般狼狈。你喝东西时,能不能慢一点啊……”
窦旭?这名字有些耳熟。
“邓公子怎么来了?”我娘端着一壶薄荷茶出来,一见了邓训便脸露诧异。
邓训当即收手躬身道:“原来伯母在家?”
“崔家今日有客,崔夫人专门着人来知会我明日再去。”
我看看我娘,再看看邓训,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娘,你去崔家做什么?”
“邓公子看我每日闲得无聊,正巧崔家要办喜事,就推荐我去帮忙。”
没想到邓训居然瞒着我给我娘介绍了工作?难怪我娘今日看他的脸色没有往日那般冷淡。
我娘往桌几上放薄荷茶时,瞥见了那只药碗,当即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哦,悦儿今日有些中暑。我请大夫开了解暑的方子,熬了药送来,她刚喝下。”邓训忙恭敬解释道。
我娘看我一眼,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你怎么平白就跑回家来,居然是回来躲药的?”
没想到邓训和我撒的谎还居然空前一致,话说到这里,我也只好对着我娘吐舌笑笑把这事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