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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待莫语坐下时,一旁的赵絮嫣忍不住朝她挤挤眼,那意思——说得好!
☆、三十五 狂风
自元宵那晚之后;舅舅一家说是要回历城去,说实话,李家人——包括吴氏在内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直到李政然小两口搬家那天,都不见舅舅一家打包行李;不免让人发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而李政然夫妇并没有搬得太远;只是搬回了历城六番镇;那里水陆交汇;交通方便;上次途径六番镇时;李政然特地跟王虎四处逛了一圈;找了处比邻运河、且附带一家小店面的院子;因为他要开兵器店。
莫语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开兵器店。
“如此世道——除了粮食;最必须的就是杀人武器。”这是他的解释,说这话时,他眼中的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苦笑。
搬到六番镇后的日子算是莫语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没有长辈的管教,也没有妯娌间的口舌,早上睡醒,洗漱之后便陪丈夫和女儿出门吃早饭,回来时顺便再回些蔬果鱼肉做午饭,轻松又惬意。
他们的院子很小,很好收拾,以她的勤奋,每天打扫个三四遍都不成问题,所以家里十分干净整洁。
小院的西面临街,东面紧临运河,每天早晨推开东窗便可以看见运河上的帆船起航、落锚。
他们的兵器店是搬来的第十天才开起来的,有王虎的张罗,一切事宜都很顺利,不过——并不像他所说——世人最需要的是杀人武器。开张个把月来,连把匕首都没卖出去,幸好他们的积蓄不少,若真靠这家店营生,一家三口非饿死不可。
当然,莫语也没劝他关掉店面,因为他看上去开得相当高兴,而且——钱都是他赚回来的,何况他一不是小孩子,二不是酒鬼赌徒,心里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必她跟着啰啰嗦嗦地指手画脚。
昨日惊蛰,今日一早就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无穷无尽似的。
莫语老早就做好了午饭,心想反正也没什么客人,干脆将饭菜直接端到店里去,不想一进去,发现王虎也在。
“大嫂。”王虎高声打招呼。
“正巧你来了,一起吃吧。”莫语将饭菜放到桌上,将本来给自己用的碗筷摆给王虎。
王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桌前。
而莫语转身回厨房又盛了一碗饭,顺道还提了一壶酒来。给他们俩各倒上一杯酒后,再从丈夫怀里接过女儿,喂她吃新鲜的蒸蛋。
“李哥,我晌午听码头一个皮货商说——北边快打起来了。”王虎灌一口酒,顺便找来下酒的话题。
李政然拿酒杯的手微顿一下,随即一饮而尽,“早晚都要打。”
“也是,白老将军是北边的擎天柱,他这一倒,那些胡虏听见风肯定要蹿过来。”咂咂嘴道:“不知那小皇帝这会儿还能用谁,李哥——”往李政然身边靠了靠,“你说那胡虏能不能打到咱这儿?”
李政然给自己再倒上一杯酒,顺带看一眼王虎,“如果朝廷抵抗,估计一年半载还过不来,若不抵抗……”哼笑一声,“以那些人的速度,估计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
“啊?这么说就快改朝换代了?”
“错。”李政然举起酒杯,像是在庆祝什么,道:“是亡国灭种!胡虏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
“……”王虎惊得嘴巴都没能合起来。
一旁的莫语也被这话吓了一个突,不禁停下动作看向丈夫——他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哥,你说笑呢吧?”王虎笑得有些牵强,亡国对他来说是无所谓,可灭种就不行了!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我看起来像说笑么?”李政然笑得很开心,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不是在说笑。
“那——白老将军是死了不错,可白家军还在啊,怎么也不能灭种不是?”
“算了,不谈这些,吃饭!”李政然示意王虎吃饭。
“李哥——”王虎刚想说话,忽见门外一道闪光,紧接着便是轰轰的雷声,接着便是风声大起,雨也跟着越下越大,最后竟如瓢泼,风卷着雨帘直往门里钻。
李政然起身关了店门回来,刚坐□子,就听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虎爷!虎爷!”
王虎站起身拉开店门就对敲门人大骂:“叫什么魂!”
来人淋得落汤鸡一般,懦懦道:“虎爷,码头上来了两艘货船,不给钱不说,还把咱们的人给打了!”
“谁!哪家货行?敢踢我的码头!”掳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李政然叫住——
“老虎,门后有斗笠和蓑衣,你们穿上——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既然敢这么做,必是有后盾,你别太冲动。”
“对,还是李哥你脑子灵光!”说罢对门口的传话人道:“去——把咱们的人都召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孙子胆子这么大!”完全的曲解人意,“李哥,大嫂,你们吃,我先去看看!”连蓑衣都没拿就一头冲进雨中。
王虎一走,莫语忍不住看向丈夫,“真会那样么?”她指的是亡国灭种。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李政然拍拍她的手臂,道:“总会好的,不必理会这种事。”
怎么能不理会?她不担心亡国,担心的是他,若真要亡国,他也可能会参战呀,“如果真会那样……你是不是还要入伍?”
“不会的。”
不会?是不会入伍还是不会亡国?
她没问,因为不太敢。
他曾经的生活和经历都太与众不同,就算她用力都不能想象,所以她猜不准他在想些什么,自从祭拜过白老将军后,她明显觉得他心底有愁,而且整个人很低落,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更不知道该不该劝慰。
狂风暴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到半下午时,雨势又变回了早上的细密,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近酉时,王虎的一个手下来寻他过去,可到了点灯时分都不见他回来。外面的雨势又渐大,时不时还伴着雷电齐鸣,带着女儿,她不好到码头去,只能在家里苦等。
直等到趴在桌上打瞌睡,他才回来,一身衣服被淋得透透的,不停往下滴水。
“怎么淋成这样?!”帮他一起脱衣服。
因为湿漉,衣服贴在皮肤上扯不下来,费了半天劲才把长袍和内衬拉下来,只见他光/裸的上身被灯光映的闪闪发亮,“我去倒杯热茶给你。”她道。
“不用,有你就够了。”一边甩掉脚上的长裤,一边穿好睡衫,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搂着不动——
莫语忍不住松开双肩,让他借自己的体温取暖。
她很清楚地看到他眉上的喜悦——难得呵,从甲山回来后就没见他心情这么好过,“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高兴?”
“看得出来?”李政然微挑眉。
莫语笑着,抬起手,手指沿着他的眉毛一路划过去,“是啊,它在笑。”
“有好事。”他如此道。
“什么好事?”
“等拿到奖赏再告诉你。”他道。
“什么奖赏?”她不解。
“你。”
“我?”什么意思?听不明白。
李政然一个弯身,将她高高抱起,这下明白了吧?他说得奖赏就是她。
她不知道他突然哪儿来的兴致做这种事,而且冲动的像个少年,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真庆幸女儿在西屋的小床上,不然非被他那粗喘的声音吵不到不可。
什么事会让他这么兴奋?兴奋到竟显得粗鲁?她猜不到,也没时间猜,因为他非要她回应不可……
外头的雨势又渐大,顺利掩盖了东屋的欢愉声——
直到一切结束后,莫语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咬着她的唇片,她真想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好不容易分开唇。
李政然倚到床头柜上,让亢奋的身体彻底放松,呼一口气道:“杀人了。”
莫语吓得坐直身子,“什……什么人?”杀人要偿命的呀。
抚摸着她的唇片,微微笑道:“该死的人。”
该死的人?“胡……虏?”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对。”
“他们来了?”这么快!
“下午的商船是他们的。”
“胡虏的商人?”
沉默一下,“大部分是假扮商人的探子兵。”
“商人……也该死?”商人也是普通百姓,她还以为他只恨胡虏的军人呢。
“如果他们不是抢了一舱的女人,本不该死。”
“女人?!”
“带去北方做军妓的女人。”甚至还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们太招摇,或者碰上的不是不爱吃亏的王虎,恐怕那群女人的命运就堪舆了。
“原来是这样,真该杀。”俯身在丈夫额上亲一下,算是奖赏他的做法,不过——“他们死在六番镇,你们会不会受牵连?”
李政然道,“我之所以留下来帮老虎,就是怕他们做得不够干净。”这种事处理不好影响很大,如今胡虏正在北方耀武扬威,若知道了自己派来的探子死于异乡,肯定要向朝廷施压,以齐廷一向没骨头、没原则的“礼让”标准,非将事情追究下来不可,搞不好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所以他才建议在与他们对决之后,趁着风势让他们的商船扬帆入海,自己“出事故”,到时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选个大风大浪的日子入海。
“船上的那些女人呢?”不会也一起石沉大海了吧?
“你相公做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共八十三人,一个不少,全都活着。”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既让船沉,又没危害到船上的人,这很难呀,尤其这种大风大浪的天气。
“不难,只要捉住船上全部的胡人,把女人放掉,再让他们滚出运河就是了。”相当简单。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久才回来。”看看时漏——可不,都快五更了,“那你还是快睡吧,累了一夜,回来也不消停。”拍一下他光裸的胸膛。
“睡不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
别是又来了吧……
☆、三十六 探亲
虽然那晚的事他说做得很完备;可莫语总有些担心,万一出点纰漏,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所以每天都盼着王虎来交代后续的事;偏他几天也不见过来;反倒是政然要来安慰她……
一大早;吃完饭无事可做;来店里帮他的忙——前几天下雨;空气潮湿;他担心兵器生锈;要拿出来擦拭一番。
“来了!来了!”是王虎的声音。
莫语蹭得一下跳下凳子往门外跑;“老虎——”话刚开头就咽进了肚子里;因为来人不光王虎,还有他身后正在下车的人,“娘?欣乐!”
她这一声娘也引来了李政然的视线,等他起身来到门口时,吴氏母女已经来到店门前。
“李哥,我在镇外恰巧遇上了伯母,便带她一起过来了。”王虎边说边往旁边让了一下,因为某位大小姐正在他身后,未免人家嗔他,还是先让开再说。
“母亲,怎么来前也不让人带个口信?也好去接你。”李政然将母亲和妹妹让进屋里。
吴氏本是高兴的,可看到儿子卷着袖子,围着厚围裙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却成了卖货的小贩,怎么看怎么别扭。
莫语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道婆婆可能是不高兴丈夫这个邋遢的扮相了吧?悄悄伸手帮他解下围裙。
“母亲一路劳顿,先到后面休息一下吧?”李政然伸脚拨开地上的兵器,给母亲让出一条小路。
吴氏笑笑,眼角瞄到了孙女乔乔正坐在小围栏里玩娃娃,不免生喜,“我的乖孙女,又长大了这么多。”伸手想去抱,可小丫头觉得她陌生,不愿让她抱。
李政然点一指女儿的眉心,“叫奶奶。”他的女儿最是聪明,已经学会“奶奶”二字,只是——现下有点不给面子,不愿意开金口,反倒是抱着他这亲爹的手指依依呀呀地玩起来。
“娘,你们先去后面休息,我去车上拿一下行李。”莫语提起裙角就要出去,被王虎抢先。
“嫂子,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做,我来。”
吴氏到没客气,对王虎道:“那就麻烦你了,欣乐啊,你跟王壮士过去,行李中有茶具,易碎,要轻放。”
“奥。”欣乐的声音如蚊蝇般大小,跟着王虎一前一后出去。
二人刚到车前,王虎的一个手下便奔过来,“虎爷,您出海回来啦!咦?这不会是未来嫂子吧?”
李欣乐的眉毛打了不下七八个结,这什么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她看起来像是跟这种小混混一类人么?
王虎本想骂一句手下,却在看到李欣乐打结的眉毛后改口,“什么眼神!我的眼光就这么低?”不说他没娶妻的打算,就算有,也不会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