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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身,月光正清清亮亮的射进屋子里,自然,暖炕上睡着的人毫无掩饰的也落入我的视野。胤禛晚上睡的应该是很不舒服的,暖炕终究不是卧床,一个大人睡在上面略有些狭窄了,所以这时被子只剩下一点还搭在他的身上。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悄然穿了鞋下地,准备走过去给他盖好被子。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多,还是病中身体虚弱,我堪堪走了两步,就觉得一阵的眩晕,人也站立不稳,摇晃着倒向一边。
于是,“哐”的一声脆响,划破的夜的沉静,胤禛自床上几乎一跃而起,外面也即刻有人点了灯,轻轻拍门。
我跌倒的时候,将放在我床前凳子上的茶壶推到了地上。
门外的人鱼贯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很狼狈的样子,人趴在一只置物的低矮椅子上,身子却软软的坐在地上。
“要喝水怎么不叫醒我?” 胤禛正蹲在我身边,叫丫头将烛台举近些,仔细看我的手有没有划破。
“我不是要喝水。”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深更半夜,把大家都闹醒了,真是很不过意,不过最近我身体似乎更差了些,忽然的起身,躺下或是蹲下,都会让我头晕,不过我实在不想喝那难以下咽的中药,于是决定,绝口不提这个小问题。
“那你想要什么?” 胤禛问我。
“给你盖好被子,”我声音更低,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气,想让胤禛睡得好一些,结果去弄出这么大动静,把他给吓醒了。
“傻丫头!”胤禛忽然笑了,他很少笑,所以这一笑,让人心里竟一下暖了起来,接着,他伸手,将我直接从地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我没有想到他会忽然抱我,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是,闭眼再睁眼的功夫,刚刚一古脑进来的丫头和小太监们却全部都不见了。
“吵醒你了,明天你还有很多事情做,继续睡吧。”我对胤禛说,脸上却有些热热的,幸好屋里的光线又恢复了幽暗,惟一的一盏烛台也放在对面暖炕的炕桌上,这样的光线里,想来,是看不清人脸色上的变化的。
“你先躺好,” 胤禛替我掖好被角,却没有起身,而是仍坐在床边,“睡吧,我也就去睡了。”他说,声音很轻。
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仍旧那样明亮,这时也正在看着我。
无边的夜色,遮去了他眼中其他的神情,只留下专注的凝望。
我们对视良久,他的手缓缓伸出,覆盖在了我的双眼上。
“睡吧,你身子还虚弱,别考验我的耐力。”说话的语调如常,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我想,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这时也该感受到那上面温度的骤然升高了,从来不知道他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懊恼的推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他,却不提防,推他的手反被他紧紧握住。
奇怪的是,他的手一贯冰冷,这会却觉得有了温度,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也只能由他。
一个奇怪的夜晚,我以为我定然会无法入睡,然而,却很快的睡着了,而且,出乎意料的安稳。
天色未名,外面的走动声就惊醒了我,正想如平常的翻个身,继续睡,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心中微惊,终于强撑着睁眼看去,才发现我的身上压着一只手臂,男人的手臂。其实不仅是手臂,还有他的手,原来这一夜,一直握着我的手。
十指紧扣,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吗?趁他在我身后呼吸仍旧轻缓的时候,我用了用力,抬起了我们两个人的手,一大一小,指头一粗一细,这时,正紧紧的扣在一起。
头忽然嗡的一声,伴随着阵阵的头痛袭来,这种十指紧扣的感觉,这样熟悉却又如此陌生,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辰了?”就在我要挣脱胤禛的手,去按压我刺痛的头部时,胤禛也被我弄醒了,他的声音就从我的脑后传来,带着几分朦胧的沙哑。
“该是寅初吧,”我说,一般外面有人走动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因为胤禛要准备早朝,自从康熙皇帝移到畅春园理事,胤禛住到这边以来,几乎每天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
“这么快就一夜了,” 胤禛似乎有些遗憾似的,见我用力抽手,也就势松了力道,放开我,坐了起来。
“你怎么睡在床上?”我终究忍不住问。
“傻丫头,我们是夫妻,难道你要我一辈子睡在暖炕上陪你?” 胤禛忽然伏在我耳边,很轻、很轻的说了这样一句,然后不待我有所反映,就直接起床,到了外间,开门,招呼人伺候。
我从来不早起,因为不喜欢,早起会让我一天没有精神,然而,这一日却破例了,因为我实在是辗转难眠。
胤禛的话,昨晚和今早的,反复在我脑海中闪过,总觉得,这是我不认识的一个他,一个说出的话,却没有一句不让人脸红耳热的男人,他的意思,大约只有小孩子才不明白,只是,我除了紧张,依旧是紧张。
早餐照旧是清粥,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烧已经退了,为了不出现昨天夜里的虚弱发昏的情况,必须吃肉。
小星终究扭不过我,在我的坚持下,一口气端上了六个小菜,有我喜欢的麻辣牛肉丝,更有我惦记了好多天的胭脂鹅脯,外加两个栗子面的小窝头,一碗老米粥,吃饱之后,人真是感觉立即就精神了起来。
云珠又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出现,因为我今天精神了许多,就站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远远的,她已经笑着快步迎了过来,“姐姐今天气色可好了很多呢!”她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亦微笑着说。
阳光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丝落寞般的神情,在她看着我的时候,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中闪过。
我微微愣了会,终于一笑,带过了心里那一刻莫名的痛。
我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我忘记了过去,那么过去和现在就应该分开来看了。
很多事情,经过了昨夜之后,都变得不一样了,我知道。
胤禛终究是个男人,而我,既然已经嫁了人,那么,也就不该是个懵懂无知的女人了。
其实事情本来应该非常简单,可是,他偏偏同时属于太多的女人。
眼下他对我的好自然是无庸质疑了,只是,却不知道他能这样的对我好几年,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无论是几年,最后的结果,大抵都是我要幽怨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吧,像云珠一般,每天笑对着他其他的女人。
云珠多大?我猛然想起,那天曾经问过她的,还不到二十岁呀。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不觉念了白居易的这句诗,还真是很应景。
“好好的,怎么念这个?” 胤禛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下一秒,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被转了个身,坐到了他的怀中。
“有感而发罢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我回过神,也不挣扎,只安静的坐着,挣扎只会让他不愉快,而重要的是,他不愉快,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谁说了什么吗?好好的,怎么会想起这个?”他皱眉,有些不悦。
“谁会说什么?”我笑了,“不过闲的时候,翻书看到这两句,觉得很应景而已。”
“你身子弱,也不知道自己好生保养,只看这些悲春伤秋的东西,没什么好处。” 胤禛的眉皱得更紧了,大有马上就把我拿来的书全丢出去的冲动。
“你将来还会有很多姬妾,我既不是你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你最后一个女人,那么,白居易的诗早晚也会适用在我身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笑看他,眼中却水雾弥漫,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了巨大的伤悲,心痛得仿佛被到扎到一般。我有这么爱胤禛吗?好奇怪,只是,这种痛苦分明是真的,因为太痛了,让人竟有些不能支持。
“傻瓜,你不是我第一个女人,或许也不是我最后一个女人,但你对我来说,却是最特别的人,”我有些眩晕,只能将头倚向胤禛,听着他的声音,似远似近的在我耳边说着:“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盼望着这样的日子。”
“你爱我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我爱你,” 胤禛的声音依旧是漂浮的,就如同我现在的感觉,心在尖锐的痛着,痛到人意识朦胧而模糊。
“有多爱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为了能够爱你,我背弃了一切。”
……
后来的一切,都是朦胧而虚幻的,我睁着眼睛,却似乎看不到一切,惟一真实的,就是眼角不停滚落的泪水,只是,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泣。
胤禛的吻缠绵的落在我的额头上,脸颊上,最后是唇上……
我闭上眼睛,指尖死死的掐着身下桃红色的锦被,直到一只手轻轻的附在上面,将我手指拉起,与他的交握在一处。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上很酸也很痛,好像又病了一场似的。
小星和桃儿捧了我的衣衫进来时,嘴角都挂着有些害羞又高兴的傻笑,我忽然发现,其实现在的生活,就如同被放大了在众人眼前一样,一时很想鸵鸟的呆在床上,一辈子也不起来。
胤禛却又有了些变化,确切的说,他对我加倍的好,好到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非常的紧张,好像我随时会离开一般。
“你在紧张什么?”一天,我忍不住问他,现在,就连白天他在看书或是写折子的时候,也要我坐在身边,有时是揽我在怀中,有时是握住我的手,能够不放手的时候,就绝对的不放开我的手。
“没有,晓晓,你想太多了。”他笑,温柔而宠腻,我发现他很少叫我的名字,像这样的时候还真是少见。
“那你在想什么?”我发现他已经坐在桌前愣了好久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小脑袋里,怎么装了那么对什么什么的?”他笑,将我抱起,回到床上,轻轻在我脸上亲了亲,柔声说:“天热了,你晚上睡的不好,还是早点睡午觉吧,我陪你。”
我脸一红,翻身背对他,道:“不害臊,谁要你陪。”
胤禛仍就是低笑,借我翻身的机会,也躺在了床上。
六月的天气燥热,人更容易疲倦,我背对着他,不多会,就听见他呼吸声平稳而悠长,该是睡着了,心里倦意一起,一会的功夫,也睡着了。
午后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我却梦见自己在大沙漠行走,干渴得就要晕倒了,结果,前面就有了一条河,我惊喜的扑了过去,却猛然发现,哪里还有小河。
人一惊,终于是醒了,还是睡前的姿势,翻身才发现,胤禛已经不见了。
四肢仍旧睡得有些酸软,到桌前倒了茶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后,精神振作了一些。
屋子里四下看了看,胤禛的书仍旧摊开在刚刚的页上,这个时候,通常他也不会出去,这是去了哪里呢?
对着镜子拢了一下头,我推门而出,以往一定会站在这里伺候的胤禛的小太监也不见了影子,我有些疑惑。
天有些阴了,应该是要下雨了吧,总之,有些起风,很凉快,我不觉走到了院子中去。
这里到处是竹子,风过处,有一种别样的清爽,还有,很轻微的说话声,随风吹入耳中。
我加紧走了几步,隔着一小片竹子,已经隐约看见前面站的人,飞扬的袍角,有人在说:“奴才瞧着,十三爷病的不轻。”
“前几天见还好,怎么会弄成这样?”后一个,是胤禛的声音。
“奴才听说,是三爷、十三爷,十四爷给皇上上的请安折子,结果皇上独独批了这样一句,‘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还叫三位爷都看看,那天回去,十三爷的脸色就不好,隔了几日,终究是撑不住,病倒了。”那人继续说。
我听着,毫不提防,胤祥两个字就钻入了耳中,一瞬间,心猛然激灵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只是再想的时候,头就炸了开般的痛起来,而且不同于以往的痛,这痛,完全让人无法忍受。我摇晃着抱了头蹲在地上,将重量交到后背靠着的竹子身上。
却听见胤禛问:“太医可说了,这是什么病?”
那人回答,“太医说,怕是鹤膝风,弄不好,十三爷将来……”
“将来怎么样?”胤禛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