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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珏脸色由红变白,白里透着青。
徐昌家的想上前解释,又觉得这种场合她还是不要出面的好。
李姨娘急了,怕儿子惹出祸来,赶紧起身走了过来,小声地道:“致儿,童养媳和媳妇可不是一回事,等你大哥满十六了,与宝菱拜了堂,宝菱才能算是他的媳妇。”
“哦。”曾致半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被他娘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高夫人的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她忍着愠怒,清了清嗓子,朝侯爷问道:“该上贺礼了吧?”
宾客们的贺礼早在此前已收入到了礼房,此时该自己府里的人上贺礼了。
曾义恩点点头,朝随从孙占招了招手,孙占便捧出一个长匣子出来,来到曾致面前,道:“二少爷,这是侯爷与夫人送给你的文房四宝。”
曾致打开瞧了瞧,样样都是上好的成色,做工十分细致,他心里想着,东西都是极好的,看来自己以后还得在学问上下苦功夫了,师傅说了,文武双全,才能当真英雄!
他向侯爷这边拜了拜,“谢爹爹、谢夫人!”
高夫人如慈母教儿般谆谆道来:“致儿,有了这文房四宝,你可得多抽些空,好好读书、写写文章,别白白浪费了这等好货色,这些可都是你爹的宝贝,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呢!”
曾致羞愧地道:“孩儿一定谨记在心!”
这时姜碧玲命她的丫鬟柳儿端出一个大长盒子,好似还十分沉,柳儿端着很吃力。
曾致好奇地掀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把剑,顿时眼睛发亮,他单手提剑,拔开剑鞘,挥舞了一下,喜道:“好剑!谢姨娘!”
东边宾客处突然站起一人,颇有兴致地道:“二少爷,听说你最近在学剑法,可否展示一下,也好让我们这等老朽开开眼界。”
侯爷曾义恩朝这位发话者瞧了一眼,脸色郁滞了一下,这就是近日来与他政见十分不合且今年开春才被皇上封侯的望宁侯。
“望宁侯可别说笑了,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哪里会什么剑法,只是闹着玩而已,你可别当真。”曾义恩笑着推辞。
安国百年来都是重文轻武,曾义恩刚才得知曾致在外偷偷地拜师学剑,心里已很生气,若不是在宴席上,他定要重重训他一番。
“侯爷就别谦虚了,哪怕二少爷是闹着玩,也比我们这些文臣老朽要懂剑得多,就让他耍一耍,让众人见识一下,又有何妨?”
姜碧玲坐在边上瞧着好不得意,她猜想着,恐怕侯爷以后再也不会想着对曾致有什么厚望了。
曾致却跃跃欲试,等着他爹开口。
曾义恩无奈地点了头,曾致便来在中堂,手中持剑,身形轻巧地挥舞了起来,左右上下,灵转有方,一剑一形,有模有样。
座位离他近一些的人,见他剑挥舞得快而狠,吓得直往后退。
宾客们个个目瞪口呆,本以为他是小孩儿闹着玩,没想到他身手还真是不错。
而自己府里的人也都感到惊讶,以为他平时挥刀舞剑的只是顽皮好动,或是借故偷懒不读书,没想到还真学点名堂出来了。
即便是这样,曾义恩仍然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哪怕身手再好,以后也只能封一个武官,根本不会被朝廷重视。
一介武夫,在安国百年来,自来是没人瞧得起的。
高夫人与姜姨娘也是少许惊讶,多是看热闹,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待曾致耍剑完毕,宾客们个个奉承道,说二少爷有曾家祖上大将军的风范,若还能在学问上肯用心,将来必有大前程,云云。
曾义恩只是一一应付,并无悦色。他心里清楚着呢,祖上大将军可是有谋有略,绝不会是像致儿这般上课就打瞌睡的。
李姨娘看出曾义恩对她的儿子曾致面露失望,她为了圆场,便命可儿赶紧拿出自己给儿子的贺礼。
第十回上学堂
李姨娘给她儿子的贺礼是一幅古画,还是当年她进靖宁府时,老太太赏给她的。她欣赏不了此画的风雅,只听说是很贵重,能买得来一处宅院。她自是要将最值钱的东西送给儿子了。
见曾致接过了古画,各位皆就席而坐,侯爷曾义恩正准备张口说开席,曾敏突然走了出来,她早有准备地捧着一幅卷送到曾义恩面前,娓娓道来:“爹爹,敏儿近日开始习字了,您看可好?”
曾义恩接过字卷,打开一瞧,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字字娟秀圆润、端正有力。
“哦,这些字是你写的?”曾义恩颇喜。
曾敏甜笑道:“是敏儿照着字贴写的,敏儿祝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曾义恩高兴地笑了,乐道:“好好好,还是敏儿能干乖巧。”这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侧脸问高夫人,“敏儿已经六岁半了,早应该与哥哥姐姐们一起上学堂了吧?”
高夫人一愣,脸色有些发窘,府中凡到六岁就要入学堂,并且得另指阁单住。她平时关心的事多了,哪里有心思放在曾敏身上,早忘了,便赔罪道:“你瞧我平日忙的,竟把这事给忘了。敏儿,明日你就随你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学堂吧。”
曾敏目的达到了,高兴地答道:“是。”然后欢喜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曾义恩目送着曾敏,朝二房这边瞧来,又问:“平时伺候敏儿的是哪几个?”
可儿、秋儿、王宣家的、冠平家的立马上前来行礼。
“你们不是伺候李姨娘的么?”
王宣家的福身道:“侯爷,二房里一直是我们四人伺候她们母女两人的。”
曾义恩又看了看高夫人,高夫人立马转移责任,朝着徐昌说道:“嗳哟,徐管家你怎的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记性不好,你瞧,都忘了。”
徐昌吓得赶紧下位,打恭赔罪,道:“我真是该死该死,竟将这等大事忘了禀告夫人!”其实他内心委屈的很,年初他已提醒过夫人一次,可是夫人当时就说知道了,后来便不见下文,他也就没敢再提。
“你是大管家,手里的事太多,难免会遗漏一些。”高夫人摆着很开明且不怪罪的模样说道,然后对着王宣家的说,“你们四人就都伺候着二小姐,我瞧着菡萱阁离二房的芳香阁最近,你们随着二小姐搬那里住吧。林管事,你找人仔细布置着,选个好日子帮着二小姐搬进去。”林管事也赶紧起身领命,点头哈腰。
她再瞧了瞧立在远处的一些丫头婆子,便招手道:“金儿、银儿,孙占家的、李贵家的,你们就去二房里伺候李姨娘吧。”
那四人皆领命走到李姨娘身后去。
“侯爷,她们四人可是先前伺候老太太的,个个心细谨慎、手脚灵便,在礼数上也极周全。”她的意思是,她将最好的人配给了二房,你该满意了吧。
“嗯。”曾义恩这才点头,没有异议。
因曾敏上学堂一事,侯爷又想到曾珏,说:“珏儿,你也该去学堂了,许久闷在屋里,可别养得惰性了白白将一番好学业给荒废了。”
他心里盘算着,致儿估计还是指望不上。若珏儿哪日又能说话了,还是得靠珏儿来承继侯位的,可不能让他就此荒废。
曾珏听后点头,脸呈羞愧色。
曾义恩因说话时朝曾珏这边瞧着,无意中眼一扫,见到了宝菱。想到她若真能教养得好,来时能做为他的长儿媳,总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这样难免会叫人耻笑。何况她已七岁了,不为别的,就让她也跟着去多认几个字吧,便道:“宝菱,你也随着他们一起去学堂吧。”
他此言一出,府里人个个惊呆,童养媳也要进学堂?
宝菱更是诧异,上学堂?在她的想象里,只有富贵人家子弟才能进得学堂,她自家连哥哥宝青都没上过学堂。而她只是伺候大少爷的,哪里能进学堂?
徐昌家的在旁边推了一把宝菱,道:“你还不快去谢恩!”
宝菱懵懵懂懂地上前,颤着嗓子道:“谢侯爷,谢夫人!”
高夫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出声。
曾义恩正色道:“嗯,你去了就要好好学,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是。”
曾义恩的威严令宝菱畏惧,应答时身子都有些抖。
刚才还在欢喜的李姨娘心里又不快了,自己女儿才刚得以上学堂,这个乡下来的童养媳竟然也要和女儿一起去,还要同坐在一个学堂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曾敏更是岔岔不平地斜眼瞧着宝菱。
而姜姨娘面色阴冷,上学堂就上学堂吧,一个是女儿家家的,一个是童养媳,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了,开席上菜吧。”曾义恩一声令下。歌舞班的人皆下去了,各色丰富的菜肴一一端了上来,热气腾腾,杯盘交错,琳琅满目。
宝菱仍然没恍过神来,这么好的事怎么轮到自己头上来了?一想到从明日起就要与少爷小姐们在同一个学堂里读书,她又紧张起来。若自己学不好,定是要被耻笑的。
而侯爷刚才的那一番话,叫她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她更加放在心上了,自己可万万不能丢脸!
宝菱一直恍恍惚惚,不知什么时候,众人皆用席完毕。而戏台那边已经开始上戏了。
戏台搭得很大,布置得很华丽,戏班子也是请的明罗城里最好的。众人皆一边嗑着零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曾珏不爱看戏,要回明澈轩。宝菱就随着一行人,尾随在曾珏身后一起回来了。
*
次日,宝菱要跟着曾珏一起上学堂了。
玳安、玳林备好曾珏要用的书籍、水壶、点心。而宝菱只是空着双手跟在后面。
曾珏走在前头,玳安、玳林紧跟在后,她一人落在后面,但又不敢落太远了。来靖宁府已一个多月了,她还不知学堂在哪呢。
到了东南边,她见曾珏走进一个气派的厅堂里,门匾上刻着三个字,她抬头认了认,只识得一个“堂”字。因为很多门匾上都刻有这个字,她听多了也就猜得这个字是“堂”字了。她还在纳闷,“学堂”不是两个字么,怎么这上面刻着三个字?
玳安、玳林进去放好书籍,为曾珏摆好笔墨,便出来去了偏房候着。
宝菱低着头进去了。
一进门,她从余光里看到里面一共摆了五张桌子。大少爷曾珏、二少爷曾致坐在东边,大小姐曾玫、二小姐曾敏坐在西边,在曾敏的后面还留有一张空桌子,她知道是为自己准备的。在堂后有四排紫檀色木架,上面摆放着许多书籍及笔墨纸张之类的物件。
此时,她与他们四人是相对着的。
曾珏并没看抬头看她,只顾自己翻着书。曾玫含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毛笔。
曾敏朝她翻了个白眼,并不正眼瞧她。
而二少爷曾致见了她,却笑嘻嘻地指着她的桌子,说:“宝菱,你的座位在这儿!”
宝菱低头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了。
这时陈先生背着手,踱步跨进来了。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明罗城最有威望的学者,不过他脸色和蔼,微带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
他见曾珏已来学堂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见西边座位上多了两个小女孩,一个是小姐打扮,一个是丫鬟打扮。他虽满心致学问,府里的一些事他也大概知道的。
“嗯,今日不错,我们的致远堂又多两位女学生了。”
原来学堂还叫“致远堂”,那两个字读“致远”!宝菱听得很认真,见先生这么和蔼可亲,她紧张了一日一夜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陈先生拿出一本书,说今日要讲解庄子的《逍遥游》。他们皆拿出《庄子》一书,翻到此篇。
宝菱一听,头就大了,桩子?削要油?削了要抹油么?
陈先生很慈祥地笑了笑,去堂后为她取来这本书,并翻到这一篇。
她只好硬着头皮,如蚊子般且口齿不清的跟着他们一起唱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原来不是那个“油”,而是“游”!
她大概知道了这是在讲一条鱼变成鸟,然后飞上天的故事。鱼竟然能变成鸟?她好纳闷。
唱完之后,陈先生一句一句讲解着。
宝菱是十之有九听不懂,她听得云里雾里,脑袋晕乎乎的,最后干脆羞愧地低着头。
曾敏虽然比她识得字多,但关于文章内容她同样听不懂,可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嗯啊的,好似十分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