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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娃!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元渭命令大队御林军暂时守在入口处,他只带著几人上前,来到阮娃对面。
到底曾是他的枕边人。他不亲自问清楚,怎样也不甘心。
阮娃见他靠近,朝他一笑,便转过头,朝流云阁下一跃。
元渭朝他冲过去,想要伸手抓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半空中,阮娃闭上了眼睛。
身体不停坠落再坠落……伴著耳边呼啸风声,十多年前的片段,流光掠影般在眼前浮现──
自己狠狠瞪著他,刻薄尖锐地说:“柏啸青,你要真心把我当兄弟,为我好,就离了那妖婆子,跟我一起离开这皇宫。你倒是肯不肯?”
那些话,其实是真心的。
那年,那时候,你若肯放下他们……随我离开……
……
元渭眼睁睁看著阮娃,在自己面前跌下万丈高台。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开出一朵硕大而鲜的血花。
他不可能还活著。
元渭在阮娃跳下去的地方,临风站立,怔怔地发起了呆,不知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陛下,我们在这楼阁之上,发现了他留下的这张字纸。”
旁边有御林军,拿著张雪涛字纸,来到元渭身旁。
元渭接过,看了看。
是阮娃的笔迹。
阮娃出身卑贱,长到二十岁,还未曾识得字。国家变故,迁到南岸去之後,他因护驾有功,就常常陪在元渭身旁。
元渭有时候高兴,就教他认字。他倒也算天资聪明,这样过了几年,虽做不成八股文章,但读写都没有问题。
正因为如此,元渭对他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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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渭将那张字纸拿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後,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紫。
他心中怒气升腾,几把就将那张纸扯得粉碎:“一派胡言!这人心思竟如此狠毒,死了也要想要害人麽?!”
元渭望了望身旁侍立著的,满脸惶恐的御林军士,恨声道:“把这人的尸首鞭了,给朕扔到荒郊去喂狗!”
说完,元渭便拂袖转身,朝流云阁楼下走去。身边的御林军,急忙跟在他後面。
阮娃留下的那张纸上,主要说了一件事。
当年柏啸青的叛变,皆是出自先帝和姜皇後的遗诏。天朝能够这麽快的收复河山,全赖柏啸青在金摩内应。
姜皇後临死前,用身体和柏啸青做了交易,要他在金摩一边做内应,一边牵制对岸的权臣,直到元渭长大,能够真正掌握皇权。
而柏啸青甘愿舍身赴死,忍辱负重,是因为他一直深爱著元渭的母亲,姜皇後。
所以,他要成全她的愿望。
元渭满腹怒气,一路朝楼下冲。冲到楼下後,站在祭天广场上,一阵寒风吹过来,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
他觉得腿脚有些发软,慢慢走到身旁巨大的汉白玉观星轮盘旁边,用手扶住冰凉的玉石表面。
在南岸的那些年,御驾亲征的那一年……若真如阮娃所说,很多看起来幸运和偶然的事情,就能够解释了。
记得自己十五岁的秋天,西域有琉国商人来到南岸,带来一大批血统优良纯正的高大强壮西域战马,以及先进的武器制作工艺,当朝却因为刚给金摩纳过供,国库中拿不出余钱购买。
天朝一方面要纳供,一方面要储备战争,南岸人民多年高额赋税,早已不堪搜刮。
後来,凌逐流和简丛,据说是掘到了宝窖,终於将那些东西买下。
然而,就在那一年秋天,北岸的街头巷尾,同时流传起柏啸青搜刮民脂民膏,强行低买高卖民间珍贵古董,敛取钱财的传闻。
那时元渭深恨著柏啸青,并没有认为,这两件事有什麽必然联系。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过於巧合。
还有亲征时,金摩战至一半,後方粮仓被烧,补给线也莫名其妙中断……而当时负责後方补给的,正是柏啸青。
……
当然,以上这些……也可能真的是巧合。
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支撑。
如若真像阮娃所说的理由,那麽,问凌逐流和简丛,这两人就算知道,也势必隐瞒。
阮娃的信件里,还提起了当年在杏花楼上的事情。
他自称,从小就与柏啸青相交相识,直至柏啸青叛变之前十几天,两人都还见过面。
那时,阮娃已二十岁。
至杏花楼相见,阮娃是二十六岁,形貌未改,所以,柏啸青不可能认不出阮娃。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可能认不出元渭。
目前为止,只有这条证据,是可以确认的。
……
“回勤政殿,给朕叫管人事的大太监过来。”
考虑到这里,元渭再不犹豫,朝身边围过来的几名贴身内侍吩咐。
声音虽然仍旧维持著,一个帝王的沈稳坚定,他的手却在袖下微微发抖。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麽,他该如何面对柏啸青?
一个忍辱负重,为国为民的忠臣?
一个与自己母亲私通的奸夫?
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维持现状。
但是……元渭从来不是遮住眼睛耳朵,欺骗自己的人。
无论如何,他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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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人事调动的紫衣大太监,桂公公很快被传唤到勤政殿,元渭的面前。
这桂公公生就一张很讨喜的圆脸,四十左右的模样。他看见元渭,便连忙跪在地上。
“阮娃当年入宫的时候,是不是经你的手?”元渭端坐在龙椅上,高高俯视著他。
“回陛下,阮娃那贼子入宫时,奴婢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未曾管事。”桂公公连忙开口,“那时候管事的人,是林公公……不过,奴婢那时候就看那贼子不对劲,眼睛里总有股凶光……”
“行了行了。”
元渭打断他。
宫里的这些太监,逢高就捧,见低便踩,他不耐烦听,便接著往下问:“那麽,柏啸青是否和阮娃相识?”
“是,是相识的。”桂公公朝元渭磕了个头,“奴婢不敢隐瞒。柏啸青入宫时,是建纯元年冬天,奴婢亲自陪林公公,自街上买进来的,跟阮娃是一批……两个人,那个时候交情就不错。後来,柏啸青得到圣德明慈皇後的提携,两人分开後,直到成年,还时常相见。”
元渭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虽然证词时间并不精确,但既是成年,一个人青年前後,容貌绝不会有大的改变。
阮娃没有说谎。
而杏花楼上,柏啸青会放过元渭,当时敌国的皇帝。这等攸关重大的事情,明显不是因为阮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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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渭怔忡片刻,朝桂公公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桂公公应了一声,起身退出门外,元渭又朝身旁的内侍吩咐:“把凌逐流和简丛,给朕传过来。”
凌逐流和简丛都在宫中处理政务军务,并未回府,很快就被传到了元渭面前。
“你们瞒得朕好!”元渭抬眼,看著这两个顾命重臣,冷笑一声,“多的朕且不跟你们提,就问你们两件事。成复五年,买军马战备的那笔钱,究竟是哪里来的?!成复十年,和金摩在绿野的那场仗,是谁烧了金摩的粮仓?!”
凌简二人面面相觑,心内大震。
虽不明白,元渭是如何知道的,但从这些问话里明显可以听出,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如此,继续隐瞒下去,也是没有用的。看元渭的情绪态度,说不定还会落个欺君之罪。
於是,两人在无奈之中,便将当年的事情,全盘向元渭托出。
元渭一声不吭地听完後,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勃然大怒,眼中光芒锐利锋寒:“这等大事,为什麽不跟朕说,把朕一直瞒在鼓里?!欺朕当初年幼麽?!”
他的心,现在完全乱了。
阮娃说过的话,现在能够查证的,全部属实。
那麽,柏啸青和自己母亲私通的这点,八成也是真的。
他已经动了杀意。
如果凌逐流和简丛知道这件丑事,他马上就以欺君之罪,将二人灭口。
“臣等不敢。”
凌逐流慌忙解释:“当初,明慈皇後是这麽吩咐的,臣等也不知其用意。”
站在他们的立场,只能这样解释。
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元渭的娘,担心元渭对柏啸青用情过深,从而产生祸乱宫廷朝纲的权臣。
这样,让目前正专宠著柏啸青的皇帝,脸往哪儿搁。
元渭听完他们的回答,只觉胸中梗塞,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二人,只是奉命行事。但依著他们的回答,那件事,就已是九成九了。
若非有了丑事,为何他母後一定要柏啸青死?
他心里一边恨自己的母後,一边恨柏啸青。
最可恨的是,自己身下的宝座,手中所握皇权,偏偏是靠这种丑陋的交易换来的。
凌简二人不知道元渭心中所想,只有悬著心跪在地上,等待元渭後面的问话。
“滚!都给朕滚出去!!”
元渭咬了半天牙,忽然抓起手边的茶碗,就朝凌逐流和简丛扔过去。
元渭虽没扔准,两人却也没敢躲,简丛被泼湿了半幅衣摆後,连忙和凌逐流匆匆退下。
两人退出房门,元渭坐在原地,又发了半天呆,忽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平日皇帝出门,按例是要跟身旁人说明,自己去哪里的。
但如今元渭两眼布满红丝,神态凶恶狰狞,一张俊美端正至极的脸都扭曲了,身边内侍没人敢问,只有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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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瑶宫的寝房大门,被元渭狠狠一脚踢开。
寝房里侍候的宫女内侍,看到元渭凶恶不善的眼神,连忙纷纷退出房间。
柏啸青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元渭来势汹汹,不由有些错愕。
元渭将大门反闩了,几步走到柏啸青面前,狠狠瞪了他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提起来,扔在宽大的龙床上。
“好一个忠良……好一个忍辱负重,舍身成仁……”
元渭望著他,气得脸色发青,嘴唇都在哆嗦。
柏啸青的心里,忽然咯!了一下。
不,他应该不可能知道的……
元渭忽然俯身压住柏啸青,伸出双手,抓住床头束纱帐用的彩色丝绦,往柏啸青脖子上一套,就握住两端,狠狠往里勒:“既然如此……朕成全你!”
柏啸青挣扎著,却因为四肢无力,没有挣脱,只能任凭元渭摆布。
元渭感觉到,柏啸青的四肢渐渐不再动弹。
他看著柏啸青失神的双眼大大睁开、一张脸涨成紫色,巨大的恐惧忽然从内心升腾,压倒了怒气。
再这麽勒下去,柏啸青真的会死。
他悚然松手,柏啸青终於重新能够呼吸,剧烈地咳嗽起来。
元渭咬著下唇,直咬得沁出血丝,心中又气又恼。
他看了柏啸青半晌,忽然冷笑:“好……好……你既然能够上了圣德明慈皇後,如今被朕上一辈子,也算是报应!”
元渭连著他的母亲一起厌恶憎恨,竟在柏啸青面前,直接叫他母亲的谥号。
说完,他抓住柏啸青的衣襟,用力撕开,又一把拉下柏啸青的亵裤,欺身上去,就将柏啸青狠狠压倒在身下。
柏啸青一开始听他说那些话,因为刚刚几乎被勒死,头脑还有些发懵。直到元渭进入他的体内,开始狠狠撞击,才明白过来。
顿时,羞愤愧恼,不受控制般直冲脑门。
他气得发抖,抬起手,拼尽全身的力气,给了元渭一记耳光。
虽然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打得不重,却异常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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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渭自小就没挨过打,柏啸青这一掌将他打怔了片刻,捂住左脸发愣。
“混帐、王八蛋、蠢材!”
柏啸青愤怒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嘶声大喊:“……你怎麽能这样说娘娘?!她比谁都高贵,比谁都美丽……是,我敬重她,爱慕她,甘心为了她的愿望而死……但那种苟且龌龊的事情,我这一辈子,想都没想过!你、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混帐话的?!”
他向来视姜皇後为心中女神,听到有人这样污蔑她,比杀了自己还要难过。
更何况,这种恶毒的攻击,竟出自她的儿子,他的陛下之口。
元渭听完柏啸青的嘶吼,一点点撤出柏啸青的身体,翻身坐起,低头看著脚边的长毛地毯发呆。
在他的记忆中,柏啸青是第一次这样失控,在人前大吼。
……没错,就是不相信柏啸青,他也应该相信自己的母後。
他自幼就被教导帝王术,不是不知道,最厉害的谎言,就是在通篇真话里,夹杂上一两句关键要命的谎话。
但事情一旦涉及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柏啸青和他的母後,他竟失去了冷静的判断。
“……对不起。”
元渭没有看柏啸青,低声道:“有些事……朕要好好想想。”
说完,他整了整衣裳,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