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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树上的女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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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警告过你。」迪之说,「这是第三者的下场,不会有结果的。」

      「你呢?」我问迪之,「你的伯母政策有效吗?」

      「我来这里之前刚刚跟田宏吵架。我越来越忍受不了他,正确一点说,我是忍受不了做他的女人的
  压力,我很累。」

      「我也累,真是怀念没有男人的日子。」光蕙倚在我肩上说。

      「我也很累。」我说:「有一个男人对你好,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

      在迪之和光蕙离开北京前的一天晚上,我们结伴去吃清真烤肉,庆祝迪之跳槽到一间新的唱片公司
  做公关经理。清真人的烤炉有一张六人饭桌那么大,我们一边靠牛肉,一边唱《明天会更好》,迪之提
  议和五加皮,我和光蕙只能奉陪一小杯。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我刚刚完成了一个铺位交易,价值一千二百万。」光蕙说。

      「哗,佣金不少呢,恭喜你!」我跟光蕙碰杯。

      「去他的男人!」迪之说:「我们不需要男人。」

      「是啊!我们不需倚靠男人,也有本事活得很好。」光蕙说。

      「我需要男人的。」我说,「我才不要跟你们两个人一生一世。」

      「你猜你会不会嫁给徐起飞?」迪之问我。

      「我也不知道。」

      「你别忘了我们三个人的协定,如果你最先出嫁,要赔偿我们每人五千元。」光蕙说。

      「也许是迪之先出嫁呢。」我说。

      迪之呷了一口五加皮,没理我们。

      饭后我们手拉手逛天安门。喝了五加皮,我的身体象发热一样,浑身滚烫。

      迪之醉昏昏,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

      我在思索一个最好的答案,迎面而来,是三个北京青年,打扮很前卫。跟三个青年走在一起的,如
  果我没有醉眼昏花,应该是林方文。在那个广阔的天地里,当我思索着一生一世的问题时,何以偏偏遇
  上他?

      「很久没有见面了。」林方文望着我说。

      林方文望着我,想说什么似的,我浑身发热,身体象被火燃烧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昏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迪之和光蕙坐在床沿。

      「你喝醉了,刚才在天安门昏倒,是林方文把你抱回来的。」迪之告诉我。

      「他走了?」

      「走了,他一直抱着你回来,他抱着你的动作真好看,他是很适合抱着你的。」迪之躺在我身旁说
  。

      「他好象还很爱你。」光蕙也躺在我身旁。

      「迪之,你刚才不是问我什么是一生一世吗?」我问她。

      「是的。」

      「一生一世是不应该有背叛的。」

      「不。」光蕙说,「一生一世是那个人背叛了你,你仍然希望他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这个希望。」我说。

      「那忘了他吧!」迪之说,「才子不太可靠,还是医生比较脚踏实地。」

      「他为什么来北京?」我问迪之。

      「那三个北京青年是一支地下乐队,他跟他们是好朋友。」





      北京的冬天来得很早,十月已有寒意,十一月份已经要穿上大衣。十一月底,是我那一年度最后一
  次需要上北京工作,徐起飞送我到机场,临入闸前,他把一个纸袋交给我,纸袋里,有一盒重甸甸的东
  西。

      「是什么来的?」

      「你在飞机上拆开看看。」他神秘地说。

      在飞机上,我拆开盒子,原来是一件有开司米内呢的干湿褛,捧在手上,很温暖。徐起飞应该正在
  车上,想到我拆开礼物,会幸福地微笑,可是我没有,我毫不感动。我对自己的反应有点吃惊,从前他
  对我做每一件事,我也感动,可是,自从在天安门再碰见林方文之后,徐起飞已经不能感动我。我对他
  所做的事,开始无动于衷。

      那一次我从北京回来,他来接机,看见我没有穿上那件干湿褛,很失望。

      「那件干湿褛是不是不合身?」他问我。

      「不是。」

      他没有再追问。

      十二月卅一日,徐起飞不用当值,可以陪我度除夕,我们选择跟去年一样在兰桂坊一间法国餐厅吃
  饭。

      我买了一只塑胶手表送给徐起飞,他很喜欢。

      「这个型号很有收藏价值呢。」他说。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那只手表,我觉得我应该对他好一点,我不断辜负他。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枚蓝宝石指环。那种蓝色是秋天里天色刚晚的蓝色,很漂亮。

      「为什么是蓝宝石指环?」我问他。

      「我们的爱情是蓝色的。」

      「蓝色?为什么?」

      「象秋天里天色刚晚的蓝色,我不知道它是否会变成黑夜,抑或经过了黑夜,又会再度明亮。」他
  凝望着我,有点迷惘。

      我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不起。也许我们应该分手。」

      他听到那句话,嘴巴紧闭着,脸有点发青。

      「我替你套上指环。」他伤感地拉着我的手。

      「不,不要给我,你留给一个更值得你爱的女孩子吧。」我难过地说。

      他低下头,一直默默地吃光面前的东西,没有理会我。临危不乱,也许是他的职业病。

      晚上十一时卅分,他吩咐侍应结账。

      「我们出去倒数。」他起立。

      「你先收回指环。」

      「给你的东西,我是不会收回的。」他拉着我的手离开,没有理会放在桌上的指环,我唯有把指环
  放在我的皮包里。

      兰桂坊的主要通道上挤满了人,人潮比往年更厉害,许多人在临时搭建的舞台前等候倒数,舞台上
  有乐队演唱。徐起飞拉着我的手走进人群里,他的手很冷,他使劲地握着我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我的手很疼。」

      「对不起。」他轻轻放开了我的手:「我害怕你会走失。」

      外籍主持人拿着一瓶香槟跑上台,他说是新年礼物。询问哪一位观众想拿走那份新年礼物,兰桂坊
  里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差不多都举手,我没有,但徐起飞举起了他的手,他昂首挺胸,以志在必得的
  神情遥遥盯住台上的洋人,洋人也许被他的坚定慑住了,在千百只高举的手之中,选择了他。看着他跑
  上台,我很讶异,他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徐起飞在洋人手上接过香槟,对着扩音器宣告:「程韵,I love you forever!」他以哀伤的眼神
  望着我,整个兰桂坊的人都为他鼓掌。

      徐起飞捧着香槟跑到台下,我和他的距离差不多有二十米,人群将我们分开。外籍节目主持人在台
  上带领大家倒数最后十秒迎接一九九二年的来临,台下的观众忘形地喝采,人潮从四方八面涌到,我看
  见徐起飞吃力地穿过人群,想走到我身边。他那么强壮,却被人群挤压得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尝试走向
  他,双脚不断被人践踏,他示意我不要再走,他正努力走向我。

      台上的外籍支持人倒数一九九二年最后三秒,徐起飞和我之间,还相隔了数十人,他一定很想和我
  度过那一刻,我也渴望可以跟他度过我们一起的最后一个除夕,可是,我们都要失望。整个兰桂坊的人
  狂欢、跳舞、喝酒、喷出缤纷的彩带,一九九二年来临了,徐起飞终于游到我面前。

      「新年快乐!」我跟他说。

      「对不起。」他抱着香槟说:「如果不是为了这瓶香槟,便不会错过跟你一起倒数。」

      「我们只是迟了片刻。」我安慰他。

      「迟了就是迟了。」他沮丧地垂下头,把香槟放进口袋里。

      「对不起,是我负你。」我跟他说。

      「你从来没有忘记他?」他问我。

      我无话可说,我骗不到他。

      「你和他复合?」

      「没有。」我斩钉截铁告诉他。

      「那为什么?」

      我凝望着他,不忍心告诉他我对他的爱太单薄。

      我把放着蓝宝石指环的绒盒子从皮包拿出来给他:「这个还给你。」

      他接过绒盒,放在西裤的口袋里。

      「我送你回家。」他平静地跟我说。

      「不用了。」

      「走吧!」他拉着我的手。

      我双脚很痛,走了几步路,已经走不动。

      「我走不动。」我跟他说。

      我坐在石级上,双脚痛得几乎失去感觉。

      「我替你脱掉鞋子看看。」

      他替我脱掉鞋子,我的脚趾正在淌血。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一瓶香槟,「卜」的一声拔掉瓶塞。

      「你干什么?」

      他把香槟倒在我的一双脚上。

      「酒精可以消毒。」

      他在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细心为我洗擦伤口。金黄色的香槟麻醉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方法来喝香槟。」我苦笑。

      「还痛吗?」他问我。

      「不那么痛了。」

      「新年快乐。」他跟我说。

      「新年快乐。」我说。「你会不会恨我?」

      「你以为呢?」

      我点头。

      他失望地说:「你还不了解我?现在或将来我也不会恨你。我仍然觉得你在教堂里唱歌的模样很可
  爱,真的很可爱,值得我为你做任何事。我们可以一起两年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以为你不会给我
  机会。虽然你没有爱过我--」

      「不。」我阻止他说下去:「我曾经爱过你,只是那些岁月太短暂。你对我来说,是太好了。」

      「我们回去吧。」我跟徐起飞说。

      「你走得动吗?」

      「可以的。」我强忍着痛楚。

      「我来背你。」

      「不用。」

      「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他在我跟前弯下身子,「来!」

      我挽着鞋子,爬到他的背上。

      「我是不是很重?」我问他。

      「因为他是你第一个男人?」他问我。

      「因为我不想骗你。」我说。

      「你跟我做爱时,是不是想着他?」他问我。

      「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想知道。」他一边走一边说。

      「不是。」我说了一个谎话令他好过点,事实在我第一次跟他做爱的时候,我是想着林方文的,以
  后有好几次,我也是想着他,但也有好多次,我只想着徐起飞。

      我看不到徐起飞的脸,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说话,是哀伤,还是凄苦地笑。

      他把我放在车厢里,驶车送我回家,他的一双皮鞋原来也破烂了。

      「你双脚有没有受伤?」我问他。

      「没有。」

      他背着我走上楼。

      「再见。」我跟他说。

      他吻我,我没有反抗,他抱紧我,把脸贴着我。

      「再见。」他说。

      我从窗口看着他离去,才发现他走路一拐一拐的,他的双脚一定也受了伤。

      除夕之后,我再赴北京公干,徐起飞没有来送行,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除夕晚,看着他离去的背
  影,我很想收回我的说话,尝试再爱他一次,可是,我还是铁石心肠。如果光蕙知道,她一定说我傻,
  在未找到另一个男人之前便跟他分手。也许是因为孙维栋吧。看着他被光蕙折磨,尊严丧尽,我不想一
  个用心爱我的男人受那种折磨。

      从北京回来,徐起飞没有来接我。一个人提着行李等计程车原来是很寂寞的,但却比以前轻松,我
  不用再背负一个男人的爱。

      回到家里,案头有一封信,我拆开信封,是徐起飞写给我的信,信里说:

      「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我的失败。在你曾经爱过我的那些短暂岁月里,我或许
  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只是那些日子已成过去,要留也留不住。我知道爱不可以乞求,如果我能够为你做
  一件事,便是等待。」

      我曾经对他说过我从来没有收过男孩子的情信,他说要他写一封情信比起做一个大手术更困难,他
  终于写了,而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原来当你不爱一个人,他的情信只是一份纪念而已。

      晚上,我接到徐起飞的电话。

      「我们一起吃饭好吗?」他问我。

      「不行,我约了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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