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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树上的女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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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类男人,他要女人付出。





      班上的人开始知道,我和林方文谈恋爱。他们也猜到,他是近日很红的填词人林放。

      消息很快传到乐姬耳里,一天,我在走廊上碰到她,她跟我说:

      「听说你跟才子谈恋爱?」

      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妒忌,她以为但凡出色的男人都应该追求她。林方文追求我,是没有遇上她而已
  。

      终于有一次,给她碰到我和林方文一起。我看到她特意从老远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则特意不介绍
  林方文给她认识,我一定要捍卫我的初恋。

      「她是谁?」林方文问我。

      「我的中学同学,很漂亮吧?」我试探他。

      他没有理会我。

      我们常常那样斗嘴,他永远是爱理不理的,他只会对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坚持。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卅一日,我们相约在卡萨布兰卡吃饭庆祝新年。我听迪之说,那里可以跳舞,所
  以当林方文问我想到那里度除夕,我便选卡萨布兰卡。

      除夕晚上我等了五小时,还没有看见他。驻场歌星倒数十秒迎接一九八七年,普世欢腾,我气得一
  个人在哭。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出现?

      他在十二时十五分来到,安然无恙。他坐下,我立即起身离开。

      他拉着我问:「你去哪里?」

      「你现在才来?」我流着泪质问他。

      「我在录音室。」

      「你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忘了。」

      他竟然那样回答我!我无法不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不在乎。我掩着脸冲出
  去,他在餐厅外拉着我,把一张歌谱塞在我手里:「这首歌是我为你而写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乐风牌口琴,吹奏一首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在你给我最后、最无可奈何的叹息之前,

              会不会给我那样的眼神--最早,也最迷乱?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感动是一座熔炉,烧熔我的心,逼出眼泪,即使用一双手去接,也接不住。

      「为什么要写这首歌给我?」

      他没有回答我。我忘了,他不一定回答问题。

      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欢愉,天的遥远地的辽阔,海的深沉山的高峻,也比不上天地里有一个男人,为
  我写一首歌。

      他抱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害怕你永远不会再出现!」

      「怎会呢?」他吻我。

      「新年快乐!」他跟我说。

      「新年快乐!」我说。

      一九八七年的一月一日,我们在海边等待日出。我渐渐了解,我正爱着的人,是一个很难让我了解
  的人。他会忘掉我在等待他,却为我写一首歌。听到那首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我那样情深。
  他有本事令我快乐,也最有本事令我流泪。

      「在我之前,你有要好的女朋友吗?」我问他。

      他点头,我很妒忌。

      「你有送歌给她吗?」

      他沉默。

      「日出了,你看。」我拉着他的手。

      是的,日出了,我和林方文会不会有明天?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

      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这是不是林方文要对我说的话?他是个悲观的男人。女人最害怕遇上悲观的男人,她要用双倍
  的爱心来呵护他。她的喜怒哀乐,都由他操控。

      但,即使没有明天,他是陪我看一九八七年第一个日出的男人。





      一天,我陪林方文一起去看歌星录音。在录音室里,我第一次见到林正平,他不知道我是迪之的好
  朋友,用深情的眼神望着我。我想起他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事,有点作闷。

      「林放的情歌写得很好,能感动很多女人。」林正平对我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称赞林方文的深情,抑或想提醒我,林方文写过很多情歌给其他女人?

      我和林方文一起离开录音室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一直不说话,大概是他的悲剧人物情绪又发作。

      「你跟林正平很谈得来吧?」他幽幽地说。

      原来他妒忌。我突然觉得很快乐,他妒忌我和另一个男人谈话,他不是一直都爱理不理的吗?

      「你妒忌?」我试探他。

      「林正平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说。

      我笑而不答,我当然知道,我装着无知,让他不放心。

      「嗨,你什么时候才肯摘下你的帽子?」我突然有勇气再次向他挑战,「你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也
  戴着帽子?」

      「我很妒忌你的帽子,它比我和你更亲密,它没有一天离开你。」我说。

      他继续向前走。

      「摘下你的帽子。」我在后面追上他,伸手要拉下他的帽子。他跑得很快,不让我碰到他的鸭舌帽
  。

      「你跑得挺快。」他说。

      「当然,我是女子排球队队员呢。」我企图拉下他的帽子。

      「你好奇心太重。」他闪开。

      「你为什么不肯摘下帽子?」

      「我说过,我没想过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你的头顶有一个洞,是不是?」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送你回去。」

      「你不摘下帽子,我也不回去。」我赌气。

      「你真的不回去?」

      「除非你摘下帽子。」

      「那我自己回去,再见。」

      他竟然掉下我离开!我气得在路上哭起来。

      那顶鸭舌帽可能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摘下帽子,他仍然怀念那个人。

      我坐在路边,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掉下我。一辆汽车划破夜街的死寂,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情话只
  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林方文突然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我低着头偷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戴着鸭舌帽。

      他的头顶没有洞,也没有伤疤,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他拿着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礼,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男人气走?」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女人丢在街上?」

      「求求你不要再跟我抬杠,我没有戴帽子,好象没有穿衣服!回去吧!」

      「你为什么摘下帽子?」

      「没有想过为什么。」

      我渐渐明白,林方文便是那样一个人,他长久以来戴着帽子,没有原因。他突然摘下帽子,也没有
  原因。他爱上一个人,说不出原因。不爱一个人,也不会说原因。他原来是一个不值得依赖的男人。

      「你可以戴回你的帽子。」我跟他说。

      他回头,向我笑:「不用了。」





      迪之也有新恋情,对方是唱片公司录音室的技师,迪之把他们两人用保丽莱拍下的照片给我看。

      「他不象你一向的选择,不够英俊。」我说。

      「我现在是返璞归真。」她认真地说,「他是攀山高手,我跟他学攀山。」

      「攀山很危险。」我说。

      「你说攀山危险,还是恋爱危险?」

      想不到光蕙也有新恋情,他是牙医,替一位私人执业的牙医工作。

      「你们跟男朋友做了那件事没有?」迪之毫不避忌地审问我和光蕙。

      「你老是关心这个问题。」我骂迪之。

      「就是嘛!你不脸红的吗?」光蕙也骂她。

      「你们不要这么纯情好不好?早晚你们会跟一个男人干这种事。」迪之懒洋洋地说,「那真是一件
  美妙的事!」

      「来!我为你们两位处女干杯!」迪之举杯。

      她对性的渴望和开放,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你有兴趣做兼职吗?」迪之问我。

      「是什么兼职?」

      「在一间杂志社做校对,月薪有一千元。」

      「好呀!我讨厌补习。」

      那家杂志社出版一份高品味生活的月刊,校对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孩子,每天要花数小时看原稿和
  印刷稿,眼睛十分疲倦。一千元薪水,并不容易赚。

      但,我有一个目标,林方文的那支口琴已经很残旧,乐风牌又不是什么好牌子,我要送一支新的给
  他。

      我把三个月兼职的薪水储起来,午间只吃一个面包。

      日本蝴蝶牌口琴在当时是很好的牌子,价值是三千二百元,我从来没有买过那么昂贵的礼物给别人
  。我在琴行里仔细地将口琴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卖琴的人都嫌我挑剔。

      口琴放在一个个小小的木盒里,十分精致。我用花纸把它包好,扎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悄悄放在林
  方文的床上,把那支残旧的乐风牌口琴拿走。当林方文回到房间,看到我送给他的口琴,一定很感动。

      三个小时后,他在校园里寻找我,当时我正站在储物柜前面。我以为他会情不自禁跟我拥抱,他的
  样子却很吓人。

      「我的口琴呢?」他怒气冲冲问我。

      「什么口琴?」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的乐风牌口琴。」

      「我送了一支新的口琴给你,你没看到吗?」

      「是你拿走我的口琴?」他的样子很凶。

      「那支口琴太旧了,所以我--」

      「把我的口琴还给我。」他的目光很可怕。我打开储物柜,把那支口琴拿出来,重重地放在他手上
  。我的眼泪都涌出来的了,何以爱一个人,会如此心酸?口琴有什么秘密比爱情重要?

      「还给你,都还给你!」我流着泪说,「我用了三个月薪水买那支口琴给你,你一点都不领情!」

      「你用不着这样做。」他竟然可以说得如此平淡,象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众目睽睽,大家都目睹我是这段爱情的失败者,我还能选择留下吗?

      我在家里呆了两天,什么都提不起劲。最可笑的,是在痛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却热切盼望他打电话
  给我。电话没有响过,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为我做过些什么?不过写一首歌,摘下一顶鸭舌帽
  而已,我却变得如此卑微。在晚上,我扭开收音机,播的尽是情歌,还有林方文送给我的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渐渐,我发现音乐不是来自收音机,而是来自窗外。我走到窗前,不敢相信林方文正在楼下吹奏着
  他送给我的歌。在电影或小说里看到这种场面,我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太老套了,如果我的男人那样
  做,我一定会把他赶走。可是我那时完全没有将他赶走的意思。

      我把屋里的灯全关掉,我不能走下去,他以为我是什么?随便让他骂,也随便让他哄吗?接着,他
  吹奏一首我不认识的歌,哀伤低回,象一双将要分手的情人。曲终,我再听不到口琴的声音,我走到窗
  前,已经看不见他。

      我跑到楼下,想寻找他,却看不见他的踪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令人失望。回头,他却在我
  后面。

      「你为什么不走?」我冷着脸说。

      「你的台灯还没有关掉。」他说。

      是的,我故意亮着一盏灯。

      「恼我吗?」林方文问我。

      我努力地点头。

      「真有这么恼我?」他很失望。

      我作了一个九十度弯身的点头。

      「口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你爸爸不在吗?」我惊异。

      「他是个潦倒的海员,寂寞的时候,他站在甲板上吹奏口琴。一年里,他只回家两三次,对我和姐
  姐来说,他象个陌生人。一九八零年,他工作的大洋船在巴拿马遇上暴风雨沉没,没有一个船员生还。
  警察在船舱里发现这支口琴,口琴放在一堆衣物当中,竟然丝毫无损。他们把口琴送回来。这是一支奇
  怪的口琴,沾了腥气、遇过沉船,外表残旧,音色却依然完好。」

      「你妈妈呢?」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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