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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谦淡淡地说:“解语这阵子住我家,夜宵倒不缺人做。”
我被堵得直翻白眼,悻悻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说:“好人没好报,好心被雷劈。”
舒卡忍不住大笑,我瞪着她:“笑,笑,笑死你算了!”转身回房,顺便瞪了骆家谦一眼,都是些什么人哪。
骆家谦回去搬电脑时,舒卡对我说,本来是计划去骆家谦家里的,可是阮解语原来同事在支教的学生过来半个月,分散住在几个老师家里,阮解语认领了几个孩子住在骆家谦的房子里。
“这个项目是骆家谦的专业强项,要求高精尖,我一个人根本没把握接,骆家谦鼔励我和他一起做,我其实也挺心动的,接这个项目可以跟他学习,所以……”
我笑起来:“舒卡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别说房子你有一半权力,我和骆家谦也是同学一场啊,而且,”我叹口气,“他虽然说话挺气人的,不过对我也真挺不坏的。你放心,他都不尴尬,我怕什么。还有,其实你要是真去他家工作,你的性子免不了要住在那里了,我一个人可有多孤单。”
舒卡也笑:“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介意。还有就是,张明远到这边来比较方便。”她做了个鬼脸。
也是哦,舒卡这个人是工作狂,看这阵势没个把月消停不了,张明远和她总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我顿时两肋插刀:“咳,在这里在这里。你们在外面干活我在房里看书,很有气氛的。”
我们俩滚到沙发大笑。
二十五(1)
二十五
我对于骆家谦在这里还是有点异样的感觉,出出入入间猛然一抬头看到他坐在那里总会吓一跳,不过他很安静,一台有超大显示屏的大电脑放在墙角,他坐在那里不停地测算绘图,手指灵活脸孔沉静,凝目间屏幕的莹光反射到他眼里脸上,十分专注认真。
我偶尔会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综艺节目,比方说湖南电视台的“我们约会吧”这类的,没营养却很有趣,调低了声音笑嘻嘻地看,很是自得其乐。
骆家谦完全不理会我,他专心致志时任天打雷劈也自岿然不动,这是我从小就领教过的。至于调低了声音,那是习惯礼貌使然——你总不能在身边有人专心工作时把个电视机放得锣鼓喧天吧?
他不理会我不等于我不理会他,我对于他的电脑就颇有兴趣,有次他走去舒卡房里和她讨论问题时,我就悄悄地好奇地站在他的电脑面前看,显示屏很大很不同,机箱也很大,所以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肯定超贵!
回过头赫然见他站在身后,我脱口而出:“这电脑得多少钱啊?”
他就微微想了想,说:“八九万吧,我从美国带回来要便宜些。”
他看着我,其实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过还是假惺惺赞叹:“真漂亮。”真贵。
他微笑:“工作上比较好用。”
我说:“上次在你家都没看到。”
他耐心地回答:“那时还没运到。”
他站在那继续等我发问,我只好退后一步,他坐下来,开始工作,我回房,开始看书。
有时客厅里会传来他们小声讨论的声音,骄傲的舒卡发出最多的是“嗯嗯嗯”,“好的好的”,当然她也会抗辩,然后骆家谦就低声耐心地解释,键盘的按键声或者绘图笔在纸上的刷刷声。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有同样的感觉,当有朋友在身边的时候,无论他们在干什么,自己总会有很安稳很定心的感觉,就算他们在唱歌嘻闹,自己也能安然入睡,而且一定睡得很安心很舒服。
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他们工作得很晚,但是无论多晚骆家谦都会回家,据说有时只是换一件衣服就马上过来继续。当然,一般我都已经去上班。
我也兑现诺言,煲汤做夜宵,每晚看完书叫他们吃完才去睡觉。舒卡笑我:钟点保姆似的。我笑眯眯弯腰:“很荣幸为科学精英服务。”
骆家谦很沉默。每次我和舒卡耍宝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在一边看着,有时候注意到他的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他基本不怎么和我说话,除非我问他问题。
其实这跟从前的他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我总有些歉意。
周五晚上,张明远来了。
我扑过去作势要和他拥抱:“几个春秋不见了哈张老师,我直是相思成灾。”
舒卡笑眯眯说:“辛海宁你真是知己,这肉麻话我还真不好意思说呢。”
张明远于是很配合地拥抱着我,眼睛却望向舒卡:“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est。”
我得意地大乐,回头看到骆家谦诧异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微微有些歉意,就冲着他笑了笑:“你看他们俩肉麻不肉麻?不过有人能肉麻成这样光风霁月的样子,也真是有功力啊。”
骆家谦也很快掩去那点诧异,笑了笑,伸手:“张老师,又见面了。”
张明远大力握手:“还是叫我张明远吧,骆家谦!”
骆家谦笑:“张明远。”
然后是舒卡和骆家谦在客厅继续工作,张明远在边上看一本极厚的天文物理,时而抬眼笑眯眯地看着美丽的舒卡专注工作,舒卡有时也会转过头看看他,两人相视而笑,眼波流转之间情意绵绵,看得我连会计书都看不下去了。
真是肉麻啊。
我去盛夜宵给他们吃,黑豆乌鸡汤,一人一碗。都在埋头喝着,只有舒卡奇怪地说:“乌漆麻黑的,海宁你昨天黑木耳炖子排,前天黑芝麻核桃糊,今天黑豆炖乌鸡,怎么全是黑的。”
我笑嘻嘻:“因为黑色补肾啊。”
一言刚毕,两位喝汤的男同学齐齐呛到,一起咳起来,舒卡瞪着我,拼命忍笑。
我尚无头脑,振振有辞:“现代饮食的观点是:食以黑为佳。黑色素有清除体内自由基、抗氧化、调节血脂、美容护肤、温补五脏及食疗的功效……中医理论上说,肾,乃人之底气。我看你们熬夜辛苦嘛。”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们,他们忍笑温柔地看着我,只有骆家谦乌溜溜的眼睛扫过我,似笑非笑地低下头继续喝汤。
在那刹那,我脑子突然间电光石火闪过,啊呀一声,恼羞成怒:“你们!”
舒卡终于喷笑。我去夺她的碗:“不许你喝!”
她求饶:“好海宁,好辛海宁,我不笑了还不行吗?”
我气得:“不行!就不给你喝!”你居然也笑,居然跟他们一起笑!
她一边央求一边忍不住笑:“我错啦,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还是跳舞给你看?”
我鄙视她:“那什么腚动腚动的舞是吧?我用得着看你跳吗?”
舒卡张大眼:“啊哟,难道江潮现在还会跳伦巴?赶明儿我得和他切磋切磋,真是……看不出来。”
我悻悻:“你那老胳膊老腿儿的,我是说我还不如看电视里跳呢。要不,”我转动眼珠,“你和张明远跳给我看,我就原谅你们。”
我看着张明远坏笑,张明远笑眯眯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伦巴我是不会,不过我会大猩猩热舞。”
我睁大眼,他站起来,跟大猩猩一样垂着两只长手臂一动不动,弓着背,垂着脑袋,眼睛翻动,然后象人一样弯弯腰,冲我眨眨眼,两只脚先是慢吞吞、接着就飞快地一只脚高一只脚低地跳起踢踏舞来,嘴里还哼哼唧唧。
活脱脱就是一只大猩猩,在,跳舞。
我和舒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随即狂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他方才慢吞吞地停住,仍然垂着脑袋垂着手,走到舒卡面前,舒卡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着他的示意双手搭在他肩上,于是一人一猩慢慢地跳起狐步来。
空间太小,这两人却游刃有余,我知道舒卡是舞蹈高手,我不知道张明远也多才多艺,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时候的张明远,不再那么粗旷,疏阔明亮中带了丝丝柔和,竟是如此自然出众。
我的目光无意中看到骆家谦,之前一直沉默的他,看着我。
二十五(2)
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就朝他笑笑,他微微一怔,也笑一笑,我转开眼睛继续看那两人跳舞,想起初中时看舒卡和江潮在电视上进退自如的舞姿,少年江潮挺拔如小白扬,舞步流利透着洒脱不羁,少女舒卡舒展则如天鹅公主,优雅纤细。其实是非常好看非常美丽的画面,但是我偏偏故作天真实则恶意地说:“江潮江潮,你果然适合当舞男啊!”然后看着江潮被笑得发青的脸色,笑嘻嘻在他身边哼着伴奏音乐“腚动腚动”地转,然后继父我妈憋不住和我一起大笑,然后失望地看到江潮发青的脸色变回正常,满不在乎地跟着一起笑。
我心里慢慢变得一片如水样温柔,江潮,每次你都被我欺负,每次你都笑笑满不在乎,那时候不是爱,可是,那是一个人、一个从小到大的男子的心胸。我何其有幸遇到你、认识你、为你所爱。
我笑着看了看他们陶醉地跳着舞,摇摇头,回屋继续看书,不再留意外面的音乐声,认真看第三遍经济法。我一口气报了三门,因为准备充分,基本都已经看了第二遍,练习也做了不少,只是经济法不象另两门有实践可依,准备多看一遍。
第二天早上天色微微透出一点点亮,我就起床去梳洗,甫一打开房门,一愕,骆家谦仰面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室内很暗,只窗外透进一点点晨光,屋角硕大的电脑屏幕闪着幽幽的光,骆家谦微微蹙着鸦羽般好看的眉,薄唇微抿,安静的睡容因着那点皱起的眉显得冷淡,却仍然英俊非常。他瘦了一些,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他瘦了,大概是因为这阵子赶工太辛苦。
我往前走了两步,是因着天色的缘故吧,恍惚间想起来,似乎在很多年前我也这样看过他睡觉的样子。是小时候?小时候我从来没觉着骆家谦好看,除了那次,我想去他卧房里偷一样东西,三更半夜偷偷摸摸进了他的房间,他却趴在书桌上睡觉,侧着的整张脸面对着我,台灯下脸容俊秀安静,象一张画儿似的。我要偷的东西在他趴的书桌中间抽屉里,本来我应该恨得牙痒痒,却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想,骆家谦真好看啊。
是的,他一直这么好看,这么英俊,这么优秀出色,我心中有些酸楚,他是他姑妈最大的骄傲,因为从他幼年起由他姑妈带大,对她来说,是一儿一女,漂亮出色的一儿一女。
我呆呆地看着他,也许只看了一会儿,他微微一动,慢慢张开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他的眼神,只是觉得,那样深而黑的眸子慢慢褪去刚睡醒的迷朦,忽然浮起轻浅的喜悦,一种如释重负安心的喜悦,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种笑我从来没有见过,象是从心底里冲出来的笑,令人目眩。
我糊涂了,低头看了自己 ,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啊哟,天快亮了,我急忙往洗手间走,在洗手间门口,实在奇怪,又回头看了看骆家谦,他已经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看得出来已经收了笑。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二十五(3)
我走到楼下,江潮的车恰恰好从小区门口开进来,我笑眯眯地看着这辆熟悉的斯巴鲁慢慢开到面前停下,还没等我打开车门,他就摇下车窗,一边摇头:“辛海宁,你这么准时让人很有危机感啊。”
我噌一下爬上车,关上门,鄙视他:“既然你这么犯贱,以后提前半小时候驾。”
他大笑,潇洒地一转方向盘,车子滑出去。
路上的车子很少,江潮的车子开得很快,他解释:“到了草莓田,刚好可以看日出。”
我随便:“看不到也无所谓。虽然有人说每一年都应该看十次日出,不过这种东西,随便啦。”
他摇头,嘴角带着笑:“你就是贪玩。”指了指后座:“吃早饭吧,老李家的香煎包子。”
我眉花眼笑:“哎呀,早就闻到香了。”从两座中间趴过去,把塑料袋装的盒子扒拉过来,结果因为距离太远,用力撑后座想弹起身子不果,两次还不果,然后我就悲惨地趴在那里叫:“快帮帮我!”
江潮哈哈大笑,减缓了车速,伸手在我腰间用力一捞,我才安全地坐回副驾,揉了揉肚子,埋怨:“不用这么用力吧,很疼。”一边打开硕大的早餐盒子。
老李家的香煎包子好香啊,好美味啊,他家的豆浆是用石磨现磨的,香浓无比。这家早餐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卖得精光,而且只卖定量,我这种懒虫很少能买得到。
江潮笑着看我狼吞虎咽吃了几只,才说:“喂喂喂,我还没吃呢。”
难怪有一大盒子,我眯眯笑着拣起一只,递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