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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皇上出不出得起这个价钱了。」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那些大臣们虽无甚才学,但于察言观色上早已是老手了的,早在龙锋让方史下场吹箫时便都愕然不解,心道皇上这两天对他的恩宠简直就是无以复加,何以忽然说出这种要求,这若是对别人,倒求之不得,但对于方史来说,定会被他认为是侮辱啊。
还没有转过弯来,却见方史竟然笑了,说出的一番话更是石破天惊,他……他他他竟然当场向皇上勒索。
大臣们都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而龙锋的目光也终于转向方史,淡淡的却又似大有深意。
半晌,他也忽然一笑道:「爱卿既然自负技艺,朕便出万两黄金又如何。」
一语未完,方史已冷笑了几声,一字字道:「皇上有此雅兴,为人臣子敢不从命,只是你莫要忘记付我万两黄金,今日在座的……可全都是证人。」
他缓缓看了那些面色微变的朝臣们一眼,然后毅然转身来到群臣后面排列而坐的乐手中,对其间一名持箫人道:「可否借你的箫一用?」
那人连忙双手奉上,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请用。」
方史接过他的箫,在光滑的箫身上抚摸了几下,自言自语道:「真是把好洞箫。」他说完抬头,冲那人微微一笑,笑容温柔和煦如春风一般,可不知为何,那持箫人却总觉得这个笑容里竟有无限的凄凉落寞。
方史来到场中站定,那些女子们更加肆意卖弄起来,甚至追逐嬉戏,有几个更有意无意的撞着方史的身子。
然而他却始终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似乎看那箫看的痴了,良久忽然抬手,将箫置于唇边,一缕呜咽之声便细细的泄了出来。
龙锋死死盯着在场地中垂眼吹箫的方史,只见先前那些女子还或碰或撞,极尽调笑侮辱之能事,渐渐的随着箫音越发悲怆高亢,便没几个人能笑出来了。连之前放荡的动作灵活的身形也呆滞了不少,只是因为龙峥的命令,不得不继续行事罢了,但那一张张绝色的面孔上,却不再有之前放浪形骸的笑容。
方史虽会吹箫,其实并不擅长,只是此时他满腔悲愤绝望,加之箫曲本就悲凉,因此奏来,竟是十足的震撼人心。
那箫音忽而如冤鬼泣诉,忽而如难民们的呜咽呻吟,忽然又一转,激亢直上九霄,便如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怒吼控诉,举座之人,莫不被箫声感染,那些女子也终于都停止了玩乐追逐。
「糟糕,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挺能蛊动人心的,将来若让他练魔音夺魂之类的功夫,定是不费吹灰之力。」
龙峥有些失望,对身边的龙锋低语,半天没听到回音,回头一看,只见他皇兄面容虽然平静,但一张脸上却没有半点血色,一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了白。
「不是吧?坏了,这回看来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龙峥倒吸口冷气,忽然发觉自己可能低估了皇兄对那个小小御史的感情,想想全怪自己,他既然为了眼前这人连那帮训练有素的盗匪都放走了,自己早该想到他对方史倾注的不是一般感情,只恨他一叶障目,竟还以为皇兄对那人不过是如对兰妃等人般的一时迷恋而已。
眼见龙锋的唇边也淌下一丝血迹,龙峥和齐英都认识到今天的玩笑开得大了,正要拍手叫停,却闻那箫声在冲上九天后又忽然峰回路转,如低沉叹息一般逸出几个音符,便嘎然而止。
他们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看看底下的朝臣和女子乐手们,却都还沉浸在刚才这一曲中。
龙锋豁然站起,似乎就要奔出去,但想想最终还是坐下来,目光柔和了许多——甚至添了一丝悔意。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方方……」只说出两个字,便被方史冷静的声音打断:「皇上。你莫要忘记欠臣的万两黄金。」他说完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来到先前的乐手身边将箫递还给他。
「真是把好箫。」他说,然后直起身来,长笑着昂然离去,直到走出老远,带能听到悲壮的歌声在整个园林上空回荡:「山河失色,前路茫茫,关山内外,何处是家乡。空有报国志,空度岁月长,知音难赏,一梦到黄粱。哈哈哈哈……」歌声苍凉笑声悲壮,令人涕下。
半刻钟后,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还不等议论几句,忽听龙锋大吼一声,踉跄着离座而出,向方史刚才离开的方向拔足追奔而去。
他的身后,英王爷龙峥和大将军齐英都变了脸色,喃喃自语道:「这回可真是坏了,玩得过头,竟玩出火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方史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春风阁的,他感觉自己只剩下了一个躯壳,连神才都不知飘到何方去了,被欺骗的痛远大于刚才所受的侮辱,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在龙锋心目中,他始终是一个可以被任意玩弄的跳梁小丑,是一个应该被行宫刑做男宠的小丑,与那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并没有丝毫的区别。
可笑自己竟然还在暗暗窃喜,以为对于他来说,自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龙峥之外唯一的一个知音,哈哈哈,想想还真是不要脸啊,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有什么资本去做帝王的知己。
「活该,真是活该,哈哈哈,方史,你是活该知道吗?让你高估自己,让你得了一点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活该,到底在今日自取其辱了吧?哈哈哈哈……」
方史一边自语一边哈哈大笑:「你知道吗?你是个可怜虫,可悲得因为几句所谓的真心话就去全心的相信人家,你难道忘了他是皇帝吗?哈哈哈,自取其辱,没错,你就该落到今天的结局,否则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呢?不错不错,还有万两黄金可以赚,哈哈哈哈……以后不当官了你可以改行去卖艺,一定可以赚大钱的,哈哈哈……」
龙锋老远就听见从春风阁里不时传出的大笑声,虽然是笑,却听得他毛骨悚然。
此时他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既然知道方史最在意这个,为什么还偏偏要拿这种事情惩罚他,结果把他刺激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以后想再走进他的心里,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了。
他一边想一边飞奔至春风阁前,只见两个伺候的小太监都在院子里吓得不敢进去,看见他来,目光同时一亮,就要宣驾通报,却被龙锋挥手阻止。
「方方。」龙锋悄悄进了屋,只见方史正在对打开的箱子发呆,一边喃喃自语道:「带哪件走呢?这件不行,是宫里的,啊,这件也不行,也是宫里的,奇怪,我之前带来的那些衣服呢?我明明带了两套的啊,怎么都不见了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伸出手去在箱子里翻着,蓦然身子忽然被人从后抱住,耳边是龙锋沙哑的声音:「你要干什么?要离开吗?是谁准许你离开的?你明明答应过朕会一直陪在朕身边,那些话都是骗朕的吗?你也想来骗朕是吗?」语气到了后来忽然就转为严厉且充满了戾气。
方史豁然回头,一把推开龙锋,冷冷道:「皇上已让臣在众多王爷朝臣前做了一个可供歌女戏弄玩乐的跳梁小丑,自古文人重气节,可你让我连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丧失殆尽,难道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是不是一定要让我这个害你尝到了被拒绝滋味的不知好歹的东西出尽洋相,让人看够了笑话,直到连街上的儿童都会吟唱嘲笑讽刺我的歌谣,你一定要做到这一步才罢休是吗?
如果是这样,我奉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天下之大我躲不过你,但至少还有一死,哼哼,龙锋,你真的以为你可以任性妄为到把死人也控制在手中吗?」
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言词让龙锋不由自主的就颤抖了一下,从对方的眼睛中他可以看得出,方方是一定能够说得出做得到的,没错,他本来就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不是吗?
龙锋感到一种莫名的深刻的恐惧,连忙再上前一步执起方史的手急切道:「不,方方,朕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朕曾经说过,那夜对你说的话朕本来是打算藏在心中一辈子的,因为是你,所以朕才会说出来,你是朕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
不等说完,就被方史的冷笑声打断,他用力抽出被紧握住的手,继续转身翻找衣服,一边用平静的令人害怕的声音笑道:「皇上,你以为臣是十六七岁怀春的小姑娘吗?可以被人用几句甜言蜜语就一骗再骗,什么唯一一个,哈哈哈,真好笑,臣想,皇上用那一夜对臣说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骗了多少男人女人的芳心吧。也是,就连臣一向自诩为心如止水,不也一样被您骗过一回了吗?」他口口声声一个骗字,终于让龙锋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掀掉那只装衣服的箱子,龙锋强行扳过方史的身子,大声吼道:「朕从来没有骗过你,是你骗朕知道吗?」
「是你骗的朕,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以为找齐了所谓的人证物证便是天衣无缝吗?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能想到的问题朕就不会想到吗?
方方我告诉你,早在你说出自己对那件案子的见解后,朕心里便有些了然了,调查之下,朕早就知道凶手是林泻玉,朕就是想看看你怎么破这个案子,所以一直隐忍不说,你知道我多么希望你对我俱实禀告吗?你知道我真的很怕你也来骗我吗?
朕甚至为了让你别骗我,连从来不曾出口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朕最恨被人欺骗,可结果呢?结果你还是骗了朕不是吗?哪怕你私下里将实情告诉我,那么就算你在朝堂上,在朝臣们面前要诬陷张史二人,朕都不会过问一下,朕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朕不怪你,可……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朕?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可以像傻子一样任你愚弄,啊?」
最后一个字,龙锋是用尽了力气吼出来的。
石破天惊风云变色,方史呆呆的看着龙锋暴怒的面孔,一个身子如坠万年冰窖之中: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原来他知道那是一场骗局,原来……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方史惨笑一下:他该感恩吗?感谢龙锋在知道所有真相后竟然没有处死自己,而只是让自己在朝臣面前失了面子丢了尊严,对于他来说,这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吧。
「没错,我是骗了你。」出乎意料的,方史的语气竟然平静下来:「既然知道是骗局,为什么不当众揭穿我?你可以将我绑缚午门,可以将我投入天牢秋后问斩,欺君大罪啊,就算五马分尸或者凌迟处死都不为过不……」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蓦然被龙锋紧紧拥住:「别说了方方,朕不会这么对你,连想都不忍心去想这么对你,只有你,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只有你,即使欺骗了我,也是不可以处死的知道吗?只有你一个人。」
龙锋将方史紧紧的搂在怀里,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就此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没错,他是怕失去方史的,连父皇对他的欺骗都被他用一种最匪夷所思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何况别人。
所有曾经欺骗过他的人现在都已做了奈何桥畔的孤鬼,可只有方史,他宁愿选择忍下从不能容忍的欺骗也不愿对他处以极刑,他不能失去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举足轻重地位的方方。
「所以只好换一种处罚方式,让我在群臣面前出丑,让我被那些歌舞伶妓戏弄侮辱吗?」
方史凄惨的一笑,慢慢推开龙锋:「你知道你不能失去我,所以不杀我,那你知不知道,我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接受这种惩罚的?」
「龙锋,我毕竟是个书生,是个文人,虽然我身上的书生意气文人风骨不多,我可以为了银子去厚着脸皮向你讨要那些盘子碗筷去卖,可这并不代表……并不代表我的身上就是和那些臣子一样全部都是奴颜卑膝的骨头,就在刚才,我想着要带着那万两黄金离开这里,捐助给灾民们后,我要回到遥水县,或者隐居出野自给自足,或者高山古寺与青灯卧佛相伴终老,总之,我决定再也不见你,再也不见今天在场的任何人,再也……」
「不,方方,别,朕知道错了,朕……朕当时只是想着……想着要处罚你一下,否则在峥儿和齐英面前,朕还怎么拾得起头来,朕……是朕考虑得不周到,你知道朕一向都荒唐胡闹惯了,因此只想着那样的处罚也算不了什么……
朕……朕知道你不会愿意,朕只是想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再也不会骗朕,朕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方方,朕知道错了,可这件事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