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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吃一颗不会死的。」姚立人啧啧摇头,从小卖铺的老人家手里接过一袋铁蛋后,取出一颗递给姚轩,「你试试看吧,儿子。」
姚轩接过,却不敢动口,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于香染。
姚立人见状,便知这个乖乖听话的儿子不敢违逆母亲,他暗暗叹气,跟着看向于香染。
今天是他生日。他用眼神对她说道。
她的响应是狠瞪他一眼,只是转向姚轩时,却一派温柔,「你吃吧,别吃太多。」
「嗯,我知道。」得母亲允准,姚轩开心地点头,咬了一口铁蛋,他猝不及防,被硬邦邦的口感吓到,「好硬!」他捂住唇,紧张兮兮地抬眸,「会不会弄坏牙齿?」
姚立人朗声大笑,「没这么夸张吧?」他拿起一颗塞入嘴里,「好吃!好久没吃到这个了,真怀念啊。」他一面吃,一面口齿不清地称赞。
「你以前常吃这个吗?」姚轩好奇地问父亲。这么硬的东西,哪里好吃了?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嗯,的确还满常吃的。」姚立人顿了顿,续道:「以前我跟妳妈念书时常来。」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定于香染。
她一震,没想到他会当着儿子的面提起过去,心房不听话地颤动起来。
「念书?」姚轩更好奇了,「你们以前在这附近念书吗?什么时候的事?」
「大学时候的事。」姚立人微笑,「你妈是我大学学妹。」
「原来你们是学长学妹啊!」姚轩眼眸一亮,彷佛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时候是你先追妈咪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我们俩参加同一个社团。」
「社团?什么是社团?」
「社团就是一种学生活动的组织。那时候呢……」
「别说了!」于香染不悦地打断姚立人的解释,「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
「为什么不?」姚立人深深望着她,「因为火车过站,就不停吗?」他低声问。
「你怎么知道?」她呆了呆,灵光一现,转向姚轩,眼神凌厉,「你告诉他的吗?」
姚轩吓了一跳,「啊,是。」
他连这比喻都告诉他父亲了,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于香染沉思,脸色阴晴不定。
她想起中午的时候,姚轩宁可跟父亲求救,却不敢跟她坦承他并没有发生日邀请函给同学,而当她想追问儿子为什么时,姚立人却老是插科打诨,暗暗阻止她。
她很不舒眼,隐隐有种他们父子俩共享一个秘密,而她却被排拒在外的感觉。
她感到……嫉妒。
虽然姚立人才与姚轩相处几天,虽然姚轩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还抱持着某种戒心,但她仍感觉到,有某种情苗在两人之间滋长。
毕竟是父子天性,只要他们再多相处一阵子,轩轩或许就会对他父亲敞开心胸了吧?到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僵站着,看着姚立人牵起姚轩的手,父子俩一同踏进一间单车出租店里。
因为姚轩坦承不会骑车,姚立人于是挑了一辆两人座的协力车。
「妳呢?妳要骑哪一辆?」姚立人问她。
她蓦地回神,「我?」
「这辆捷安特如何?十六段变速,骑起来应该很顺手。」姚立人指向一辆单车。
「我不想骑车……」
「骑吧!外面夕阳这么美好,骑着自行车,享受微风拂面的感觉,不是很棒吗?」姚立人诱哄她,「而且轩轩说他没骑过车,很想试试呢!」
轩轩想骑车?于香染惘然,忽地想起很久以前,轩轩读幼儿园的时候,她曾试着教他骑自行车,只是看着儿子跌了几次后,她忽然一阵舍不得,将膝盖撞成淤伤的他抱在怀里时,还含着眼泪,她自此打消了教他骑单车的念头,想着等他再长大些再说。
现在的他,够大了吗?
「……我载儿子,妳呢,就骑这一辆,我们来比赛谁比较快。」姚立人童心未泯地提议。
「比赛?」
「从这里骑到河堤那边去,输的人请吃冰淇淋。」随口抛下一句后,姚立人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径自踩动踏板,与儿子共骑一辆协力车率先离去。
她愣愣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记得坐上自己那辆单车,追上去。
姚立人说的没错,今天的晚霞确实很好。璀璨的秋阳收敛了光芒,却还是不忘帮天边的云朵刷上轻淡的胭脂,金橙、浅紫,以及那镶在最边缘、一圈迷离的烟蓝,暮霭如诗如梦,教于香染思绪也朦胧起来。
多年以前,她也曾这样骑在淡水的霞光夕影里,也曾这样注视着前方俊挺的男性身影,他的肩好宽,他的背很厚,他像能为她担起一片天地,遮去一帘风雨。
他能保护她,他也会保护她,当年的她,如此坚定地相信,不曾有一丝怀疑。
她曾经有梦,梦里,她会和他就这么一辈子共骑一辆协力车,也许,再加上一个清纯可爱的孩子。
如今,她的梦想,算是实现了吗?
她涩然苦笑,看着前方那父子俩共乘的协力车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迷蒙。
她偶尔会听见姚轩的笑声,那清朗的、像风铃般悦耳的笑声,一串一串,迎着风清脆作响。
她想,一定是姚立人正说着笑话,生性风趣的他很会说笑话,也爱说笑话,从前的她常被他逗得乐不可支。
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对她说笑话了?或者,是她不想听了?她心一紧,猛地加快踩动踏板的速度,不一会儿,便追上了那辆教她心神怔忡的协力车,然后,又超越了它。
「哇塞!不得了了,轩轩,你妈咪居然超过我们了!」姚立人在她后头大声嚷嚷,「我们两个大男人居然骑不过一个女人,真丢脸哇!」
「妈咪真的骑得好快哦!」姚轩赞叹。
「快!加把劲,我们追上去。一、二、一、二……」姚立人数着拍子,跟儿子协调好节奏,全速冲刺。
但两个人骑车,毕竟不如一个人轻巧,何况于香染又像吃了什么兴奋剂,发飙地闷头往前冲,没几分钟,便率先冲过「渔人码头」的大招牌。
「你妈赢了。」姚立人回头朝儿子露齿一笑。
「原来妈咪骑车技术这么好。」姚轩好羡慕,「她怎么不早点教我?」
「你现在学也来得及啊!前面好像有个公园,你可以在那边练习。」
「真的吗?」姚轩睁大眼,兴奋得几乎坐不住,「我真的可以自己骑车?」
「嗯哼。」
「太好了!我们快去。」
沿着修着木栈道的河堤骑过,两辆车终于一前一后抵达了河岸公园。姚立人买来冰淇淋,要母子俩边吃边坐在草地上休息,自己则骑着车折回老街,又跟商家租来一辆适合孩子骑的单车。
牵着车回到河岸公园后,姚轩早耐不住东张西望等着他,他也不啰唆,马上教儿子骑单车,折腾了半个小时,姚轩已能摇摇晃晃地前进,姚立人这才放他独自练习,走向坐在附近草地上的于香染。
「妳看轩轩,已经能自己骑了,不愧是我们的儿子,骑车天分不错嘛!」他赞道,在她身边坐下。
「他一个人没问题吗?」相较于姚立人的信心,于香染显得忧虑,秀眉轻颦,「你应该在他身边看着他的。」
「放心吧,他可以的。」
话语方落,姚轩单车一晃,差点翻覆,于香染轻喊一声,站起身,姚立人忙拉住她。
「你放开我,轩轩跌倒了!」她焦急地瞪着他。
「谁学脚踏车不跌倒的?」他潇洒地应道,「让他去吧,多跌几次他就掌握诀窍了。」
「可是……」
「不必担心。妳瞧,轩轩不是自己爬起来了吗?他没问题的。」
闻言,她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姚轩正牵着单车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毫不迟疑地又坐上去,继续练习。
「坐下吧!」姚立人拉她坐上草地,「轩轩不会有事的。」
她不情不愿地坐回草地上,一双眼却仍紧盯着儿子,不曾稍离。
姚立人看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好久没来淡水,这里变好多,连公园都修起来了。」他感叹,「还有那排河边栈道,在上头散步的感觉一定不错吧!」
她不语。
「咦?那里还有一座桥!桥下那些是游轮吗?我有没看错?」
她还是不理他。
她一定要这么紧绷吗?纯粹是因为担心轩轩,还是不想在他面前放松?
姚立人叹气,「妳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香染。」
她这才扭头看他,神色愕然,彷佛不明白他说些什么。
「妳没必要这么紧张。」他幽幽说道。
「我没有紧张!」她尖锐地否认。
「我知道妳很关心轩轩,不过有时候,妳也该让自己放松一下,喘口气啊!」他柔声劝她,凝视她的眼里带着七分关怀,还有三分不舍。
她不喜欢他这么看她。她板起一张脸,「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管轩轩太紧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瞪他,「你说,中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为什么轩轩不发邀请函给同学?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她厉声追问。
他没回答,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叹息,「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她狐疑地瞪他,不相信。
「他什么也没说。」他补充,「是我自己猜的。」
「你猜到什么?」
「难道妳看不出来吗?」他定定望她,「轩轩没有朋友。」
她一震。
「他没有朋友,当然不晓得应该把邀请函发给谁,请谁来都很尴尬,不是吗?」
「怎么……可能?」她惊愕地呢喃,「我以为他只是没有比较谈得来的好朋友。他只是小学一年级啊,这年纪的孩子不是大家都玩在一起吗?」
「可是轩轩不一样,他总是一个人。这几天我去学校接他放学时,从来没看过他跟哪个同学走在一起,难道妳没发现吗?」
她是没发现,从不曾注意到原来儿子在学校里处于如此孤立的状态。愧悔在于香染心头漫开,可瞥向身旁那神情平静的男人时,她又禁不住一阵懊恼。
「你怪我吗?」她突如其来问道。
「嗄?」
「你在怪我吧?」她语声尖锐,「你该不会认为,都是我这个做妈的管太严,才会害他交不到朋友?」
「妳误会了,我没这么想。」姚立人赶忙解释,「我只是觉得……」
「怎样?」
「轩轩太成熟了,不像个孩子。」他摇头,「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团体里格格不入吧!因为那些孩子不理解他的想法,他也没法子跟他们打成一片。」
「……」
「虽然轩轩口头上不说,不过我想这问题应该很困扰他吧,就算是个孩子,也需要朋友啊!」
姚立人感叹,于香染却默不作声,容颜微微刷白,闪烁不定的眸像想起了什么。
见她这般神情,姚立人心一跳。该不会他又说错了什么吧?「香染,妳……」
「朋友很重要吗?」她忽地幽幽启唇道。
「嗄?」
「朋友,有那么重要吗?」她直视他,美眸蒙眬,如掩上轻纱。
他一怔。
「当然有朋友是很好,不过人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不是吗?我认为有没有朋友,不是那么重要。」她近乎冷情地低语。
他惘然,胸膛漫开复杂的滋味。是他,让她变得如此冷情吗?
「当然,你一定不会同意我的想法。」她讥诮地勾唇,「毕竟你是个为了朋友可以赌上一切的硬汉嘛,就连抛妻弃子,也在所不惜。」
他心窝一痛,「香染!」
「我说错了吗?」她冷笑。
「妳……」姚立人怔望她,一颗心乱了、慌了,满腔言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傻傻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容颜,良久,涩涩牵唇,「妳真的很恨我,对吗?」
「没错,我是恨你,恨透你了。」她一字一字掷落,森冷的语调似雪,冻结他的心。
他黯然,「我很抱歉,香染,我知道自己伤妳很深,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如果我当时肯多站在妳的立场为妳想想,考虑妳的感受,也许我们现在就不会……」
「别说了!」她尖声打断他。
他却坚持地继续说道:「妳也知道,辰中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