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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的经验,他这骨头多长时候能长出来?”
“照我看,有个三五十年差不多了。”悦娘咳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我教他的练气法子,至少能延年益寿,再活上五十年也许就能站起来了。”
李恬深吸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这法子也好,放着远景盼头在前,慢慢调养着吧,时间能治疗一切,过几年俞瑶芳再嫁了人,这事也就混过去了。李恬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仰头看着廊下挂着的金刚鹦鹉出神,她不是这个世间的土著,对于父子纲常,无论如何也接受不到血液和骨子里。
刚到这儿那几年,这个孝字曾让她惊恐而目瞪口呆,前朝的丞相,仅仅因为同朝为官的儿子上了一道与他政见不同的奏章,就犯了不孝重罪,儿子绞死,丞相以教子不严递了辞呈;那厚厚的洗冤录中,有因为痛恨父亲偏爱兄弟,梗着脖子说一句‘你不是我爹’而被绞死的;有活活打死媳妇儿,一句失手万事皆了的……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俞瑶芳可是正经的土著,自小被徐夫人用这样的孝道养大教大,不管自己怎么想方设法把责任往外推,明示暗示俞瑶芳,俞盛世那条腿跟她没关系,可这事的起因就是俞瑶芳要退亲而起!唉,这些年她对她的潜移默化,让她接受了不能愚孝,所以她能接受想法子退掉愚蠢父亲订下的愚蠢亲事,可她还没法接受用俞盛世的一条腿作代价,自己觉得俞盛世是自作自受,可俞瑶芳绝不会这么认为,她的意识中,这就是她的不孝!
悦娘的法子也好,手术后康复的规矩多定严定,俞盛世这样一丝苦也吃不了的肯定受不了这个罪……就算不能减轻俞瑶芳的自责,把时候拖长的,也就解决了。
悦娘看着上房帘子,叹了口气低声道:“怪不得你说一定得护好俞盛世,得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还真是这样,俞盛世这条腿断的真是不划算,这个俞大娘子也真是,这样的爹,死了都不可惜,唉,你说的对,这个‘孝’字吃人不吐骨!
不大会儿,俞瑶芳就一阵风般冲进来,眼睛晶亮、满怀希望的看着悦娘道:“阿娘答应了,阿爹也答应了,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先定间净屋,抽好骨头,先得在净室休养,最好是里外间,再挑十个干净细心的婆子,要准备的东西多的很……”悦娘的吩咐一串串传下去,好在府里各司其职,准备起来事半功倍。
李恬和俞瑶芳也帮不上忙,两人站在廊下,李恬低声劝道:“你一定得打点起精神,孝不孝先别想了,再怎么想,那一个不孝也在那儿了,可不能再有第二个不孝,你看看,你阿爹躺在床上,你阿娘离病倒只差一线了,你翁翁已经病倒了,要是你再这样一味自责,也病倒了,你让这一家子怎么办?不管伤了哪个,难道不是你的罪过?”
几句话说的俞瑶芳又泪流满面,李恬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劝道:“你这样自责,夫人看了会怎么想?你是夫人的命\根子,这我不说你也知道,不为你,就算为了夫人,你也得先把自己劝开,不能让夫人替你担心,先别想这孝不孝的事,如今你们府里这样,你一定得打点起精神,把这一家子照顾好,等他们都好了,我陪你到城外法云庵住一阵子,你要赎罪自责也罢,要念经替世子祈福也罢,怎么都行,就是现在,你不能再想这不孝的事。”
“好!”俞瑶芳哽咽着勉强答道:“等阿娘她们好了,我就出家替阿爹祈一辈子福。”
“咱们先不想那么远,先把眼前的事理好再说。”李恬见她听进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李恬和悦娘回到晋安郡王府已经很晚,五皇子还没回来,李恬直等到人定过后才歇下,第二天一早起来,五皇子还是没回,李恬慢慢吃着早饭,听悦娘低低说着孙六递过来的极有限的几句信儿,知道那一场闹剧这会儿才算真正闹大了。
京城府衙也是一夜不眠,天色大亮,郭推官拖着步子从侯府尹屋里出来,穿过一道月亮门回到自己办公的三间上房连着两间厢的极小院子,洪先生正站在院子里,胡乱弹腿伸胳膊,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院门口,见郭推官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急切问道:“有结果了?”
“嗯,”郭推官气色很不好,背着手大步溜星冲进上房,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道:“姓侯的不肯担责,说这是我份内之事,他插手多管不好,真会放他娘的屁!”
“东翁压一压性子,且压一压性子。”洪先生忙劝道:“先坐下再说,你不是跟侯府尹一起去见的大爷,上头到底什么意思?”郭推官最听得进洪先生的话,深吸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到榻上道:“没见到大爷。”洪先生眉头一下拧成了一团,郭推官忙仔细解释道:“也不算没见着,一进去没大会儿,五爷就出来了,说大爷正忙着,让且耐心等一等,就把姚十四的口供先拿进去了,我和姓侯的就在屋子里等着,这一等,就等了三四个时辰。”
听说一等就是三四个时辰,洪先生眉头倒舒展了些,郭推官想是饿坏了,见桌子上放着胡饼、菜肉馒头等四五样热腾腾的吃食,忍不住抓了只香喷喷的胡饼,狠狠咬了一大口,边吃边道:“喝了三四个时辰的茶,门口一直有人看着,也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动静没有,直等到天色大亮,也没叫我和姓侯的进去见大爷,倒是五爷又来了一趟,扯七扯八说了挺多,你知道五爷,最能扯,反正我也听明白了,五爷那意思,姚十四虽说混帐,肯定没混帐到这份上,这场子事肯定是姚十四受人蛊惑,不知道被谁当枪使了,他娘的,五爷说了大半天,就这句,姚十四被人当枪使了是句实话,别的都是屁话!”
洪先生正喝着油茶,差点呛着,郭推官也端过碗油茶喝了一大口,接着道:“说既然知道姚十四是被人耍了,咱们就不能被人家耍了,那份口供已经烧了,让回来重新审一遍,末了,”郭推官伸长脖子咽了嘴里的胡饼,叹了口气:“五爷非要送我和姓侯的出来,临到门口,五爷拉着我又俯耳嘀咕了一句:“说再怎么受人蛊惑,这也是义绝,让我委婉些,这门亲事就算了,就为了这句附耳之言,回来姓侯的就推说这是我份内之事,他插手不便,拍屁股走人了!什么东西!”
“东翁稍安匆躁,”洪先生喝完了油茶,擦了擦手,看着郭推官道:“东翁,这事容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认定大爷了?”
第二百十章谈谈条件
“认定怎么样?不认定又怎么样?您老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郭推官想着这个棘手之极的差使,烦的头上蹭蹭冒火,半分耐心也没有,洪先生果然没多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东翁若认定了,这事侯府尹不插手更好,这差使容易得很,咱们就照大爷的意思,把这案子细细结好,这一场事下来,不怕大爷不视东翁为私人,这一步垫下,来日东翁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你可真是光棍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儿,来日不来日的能那么容易?!”郭推官没明说后面的话,洪先生明白他的意思,嘿嘿笑道:“所以我才问东翁可认定大爷了,既认定了,那就是愿赌服输。”郭推官没说话,脸色却阴沉了许多,洪先生接着道:“若是没认定,”洪先生又嘿嘿干笑了几声:“东翁别忘了,那婆子可在咱们手里呢,只消悄悄往姚相公手里一送。”洪先生没再往下说,郭推官牙痛般咧着嘴,好一会儿才叹气道:“你这又是墙头草的主意,你知道老子什么都能做,就是做不来这墙头草,当初要不是学不会左右逢源,老子会窝在这种地方?早升官了!”
“东翁还有什么好主意?”洪先生不客气的摊手道,郭推官倒光棍,二脆无比的摇头道:“没有!可你这俩主意,也不是啥好主意!唉!”郭推官一时下不了决断,干脆又倒了碗油茶呼噜噜喝了,抹了把嘴道:“干他娘的!赌就赌!等会儿你把那婆子悄悄儿给五爷送去,不,给孙六那货送去,还有,那个程掌柜,听说去南边了,还通书信不?”
洪先生瞄了他一会儿才答道:“偶一通信。”
“通就行,往后多通通,他不给你写,你就多给他写,你上回不是说他替东家打理往南洋的船队去了,这信一定得多通,还有,把咱们的银子理一理,能拿出来多少就拿出来多少,交给姓程的,就说咱们,不,就说你,托他带着做点小生意。”
“东翁这是?”洪先生惊讶的看着郭推官,郭推官叹了口气道:“总得预备预备不是,好在你我家眷都不在京城,万一不妥,咱们就赶紧逃他娘的,逃到南边,寻条海船下南洋,好歹能逃出条命来!”一番话说的洪先生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恬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五皇子才一脸疲倦的进了上房,李恬耐着性子等他沐浴换了衣服,又吃了饭,这才屏退众人,盯着五皇子直接问道:“是谁把俞盛世的腿废了?”五皇子忙了两天一夜,这会儿总算放松下来,被李恬一句话问的差点呛着:“咳,你这是什么话?这话……还能有谁。”五皇子对着李恬的目光,没看多大会儿就败下阵来,扭头含糊了一句。
“打断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废了他一条腿?”李恬恼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五皇子低头看着杯子里淡黄的茶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俞盛世在京城世家中如同蝼蚁,若只是断了腿,也就卧床半年一年就平复如初,这一场事也就是被京城诸人当件稀奇事议论个几个月,就烟消云散了,可若是废了一条腿,除非他这辈子闭门不出,否则,只要他出门,只要有人看到,就会想起、会议论他这腿是怎么断的,只要俞盛世不死,姚家这桩丑事就永远揭不过去,就为了这个。”
李恬轻轻打了个寒噤,其实五皇子不说,她也想到了,只是被人利用以及俞瑶芳未来的前景让她胸闷的不能自抑,五皇子打量着李恬的脸色,忍不住解释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也没想到……”五皇子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他也不是没想到,就是……想到了又怎么样呢?姚十四跟他说的话事关重大,他不能不跟大哥说,因为这事,他们确实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俞盛世一条腿不能白白断送。”李恬咬牙道,五皇子眉头高挑,愕然看着李恬,好一会儿才猛咳了一声道:“你真是!我是说,你真是令人那个啥,我的意思,真是令人佩服,你说吧,我去寻大哥说话,不过,俞盛世折了一条腿,差使是没法领了。”
“一,这事对瑶瑶伤害最大,至少三两年内没法再议亲了,若是到了那一日,瑶瑶还没定下亲事,希望大嫂能对她多加恩宠,”五皇子急忙点头道:“这件容易,你接着说。”
“其二,瑶瑶的亲事要她自己作主,谁也不能强加亲事给她。”
“这个,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大哥怎么管得了人家小娘子的亲事?”五皇子摊手苦笑道,见李恬绷着脸没半分商量的余地,只好叹气道:“好吧好吧,我明天给大哥商量商量,还有没有?”
“有,俞盛世残疾,承不得清江侯爵位,一,清江侯活一天,他这世子之位就一天不能动,二,清江侯没了,这爵位一定要由俞盛世这一支承继,三,谁承爵位,由徐夫人定夺。”
五皇子苦笑连连:“好吧好吧,我明天一并跟大哥商量,没有了吧?”
“大事没有了,还有两件小事,一是清江侯府寻到了一个治跌打的神医,俞盛世的腿说不定能治的好,俞家不希望有人别有用心,再传旁的流言,二是瑶瑶是极孝顺之人,父亲伤重,她必定衣不解带以尽孝道,可她和我,都不希望有人借她宣化什么孝道,把她树成孝女什么的,最好京城什么闲话也没有。”
五皇子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宣化孝道虽说有好处,可好处不多,又有赶尽杀绝的嫌疑,大哥做事极少赶尽杀绝,二来,如今也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这两件事你先放心。”
“嗯,”李恬稍稍舒了口气,沉默了片刻,看着五皇子道:“我让悦娘寻了个婆子吓唬姚十四,悦娘大意了,那婆子被郭推官捉了去,”五皇子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捉去的?那厮竟一个字没提!”
“午饭前,洪先生亲手将那婆子送到孙六手里。”
“洪先生?郭推官那个幕僚?”
“嗯。”
五皇子轻轻舒了口气,眉头却没全展开:“怎么送到孙六手上了?他审问没有?留没留口供?”李恬看了他一眼道:“悦娘问过了,说有人问了她几句,她都老实答了,她一直套了头套,不知道问话的是谁,没人让她画押按过手印,还有,”李恬顿了顿,嘴角往上挑了挑,看着五皇子道:“洪先生问了半天程掌柜的行踪,说有些积蓄,想托程掌柜打理。”
“什么意思?”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