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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薇没料到他竟然会跟自己道歉,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便呆了一下,聂秋染也眼睛微眯,盯着聂秋文转过身的背影,眼里神色闪动,表情玩味。上一世时聂秋文就是与他的妾室勾搭,甚至间接害死自己血脉时,他虽然也大大小小道过无数次的歉,可从没像现在这样一般,给他一种真心悔过之感,聂秋染此时早已经冰冷坚硬的心里露出怪异的感觉来。
聂秋文从出事之后,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他才跟崔薇道了歉,两夫妻都沉默了一阵,这才离开了聂家。
自那日去过聂家之后,聂晴的婚事果然是订了下来,是订的潘世权的夫人娘家的一个堂兄弟,是个姓贺的货郎,那模样长得倒算俊俏。不过一双眼睛里却是带了些流里流气的颜色,嘻皮笑脸的,来到聂家时光那嘴皮子便能哄得人心花怒放的,那目光东张西望的,孙氏唤了崔薇夫妻过去凑脸面,那贺元年的目光便不住在她身上打转,直盯得崔薇脸都黑了大半。
因是潘少夫人贺氏的亲戚,自然这回下定潘少夫人也在场,她也算是中间人,这趟过来她对聂晴神氏倒是淡淡的。不过却一直拉着崔薇说话,神情间带着几分亲昵,今日是那贺元年来给聂晴下定的。总共定礼带了三两银子作主要的,另有两匹约有五丈的缎子,一斛子细小的珍珠,那珍珠细小无比,每粒便如同米粒大小般。孙氏接过时好半晌才勉强的收了下来,另有一对作为添头的猪蹄等物。
这个定礼在乡下地方已经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了,但因聂家身份的关系,孙氏便不大看得上这个,勉强收下了,脸色却很不好看。当即便拿了这对猪蹄给崔薇,要让她去做饭,一旁孙梅幸灾乐祸的样子。崔薇当即接了东西,便吩咐孙梅去将这猪蹄给宰了,一时间将她使唤得团团转,自个儿看似忙,可动的却都是嘴皮子。反倒一旁孙梅被她使唤得够呛,好几回想要与崔薇翻脸。但一想到聂夫子冷淡的表情,又焉了下来,今日是聂晴小定的好日子,若是她闹腾起来,恐怕聂夫子饶不了她。
“聂夫人果真气派不同,与寻常妇人瞧着就是不一样呢。”那贺氏看崔薇紧紧将孙梅压制着,而孙氏却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钦佩,她自个儿头上压着一个婆母,虽然夫君如今做了官儿,不过婆母却压得她威风不起来,对崔薇这样的便特别的佩服,一边恭维了她一句,一边就小声道:“果然聂大举人风采卓然,连聂夫人也是与旁人不同,我家夫君对聂举人也很是敬佩,想哪日邀夫人与聂举人过府一聚,不知道聂举人肯不肯这赏这个脸呢。”
崔薇一听到这儿,心里顿时便警惕了起来。潘世权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个儿已经有了夫人,却偏要想着一些花头,与聂晴勾勾搭搭,之前潘家便主动过来交好,想提聂晴的婚事,都是与潘家有关的,而这贺元年也是贺氏的堂兄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潘世权的影子,她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交往,也不知道这贺氏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的龌龊,因此便有意试探:
“照理来说如今咱们也是做了亲家的,我夫君如今只得这样一个未出嫁的妹子,幸亏得潘大官人保媒,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好姻缘。”崔薇说到这儿时,看到贺氏脸色一下子便勉强了起来,就知道恐怕自已所说的话正提到了点子上。聂晴的婚事,说不得还真跟潘世权有关,这贺氏此时眼神已经有些闪烁了起来,一双手紧紧拧着帕子,眼皮不住闪动了,脸上现出几分扭曲之色,崔薇心中有了底,知道这贺氏恐怕之前便已经觉得有些不舒服,现在自己提了,她才开始有些怀疑。
崔薇低垂着头,想到聂晴之前想用陈小军来害自己的举动,不管后来陈小军所说仰慕自己是真是假,可险些坏了她名声却是事实,再加上聂晴为一已之私害了崔梅那个小姑娘,她自然不会对聂晴生出怜惜与保护之感来,想到这里,崔薇脸色如常,像是没注意到贺氏的失态般,便接着道:“照理来说,潘少夫人相邀,我不应该拒绝的,但我夫君来年便要进京赶考,这一年正要在家里埋头苦读,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只好等来年之后,小姑子嫁到贺家去,与潘少夫人您离得近时,再来与您好好相会了。”
贺氏一听她说到这儿,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厉害。她此时心里便像是闹开了锅一般,潘世权之前提点她说想要拉拢聂家人,尤其是聂秋染这样一个有前途的举人,往后若是聂秋染得势,他也好受几分拂照,贺氏还当他说的是真的,可不知为何,现在听崔薇提起潘世权替聂晴保媒的事儿,她心里却是有些不舒服了起来。潘世权之前照顾她娘家兄弟,说她娘家这位堂兄弟家里破旧得厉害,居无定所,因此愿替他买栋小宅院就在自己旁边,好使她也能多加关照。贺氏开始事实清楚以为潘世权照顾自己娘家人,可现在一旦心中怀疑起来,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咬了咬牙,想到之前自己在府中曾听人提到过的消息,秀美的脸色不由扭曲得更加厉害:“我夫君一向是个乐于爱助人的,之前还听说他曾想将聂姑娘说到我婆婆娘家呢。”她这话在试探着,本来以为崔薇若是露出诧异之色,她便认为自己想得多了,谁料崔薇诧异倒是诧异了,只是说的话却是:“潘少夫人竟然也知道这事儿?”
这下子贺氏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女人对自己丈夫的事儿便最是敏感的,这会儿贺氏恨不得撕了聂晴这个小东西,她强忍着,一下子站起身来,脸色青白交错,半晌之后才又恨恨的坐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是失态的时候,强忍了心里的怒意,又与崔薇说了几句话,那头贺元年想凑过来与崔薇调笑几句时,看到贺氏有些不大对付的脸色,也悄悄退了回去,不敢过来了,倒给崔薇减少了好些麻烦。
晚间时崔薇将这事儿与聂秋染提过一回,聂秋染没有说话,只拍了拍她背,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聂晴的婚事是定了下来,她就是在出嫁前死了,她的灵牌也是要抬到贺家去的,聂秋染直到此时才暂时的松了一口气。
本来聂晴的婚事一定下,崔薇便觉得聂晴从此该跟自己无关了,可谁料第二天崔梅却是回娘家来了,一到娘家还没进门儿,便朝崔薇这边扑了过来。
一大早开门便接了这样一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妇人,崔薇有些头疼。崔梅进门便哭了已经小半个时辰了,眼泪便没有断过,嘴里也在一直诉说着,崔薇开始还想劝她几句话,可是根本插不上嘴,而且崔梅只顾着自己宣泄,完全听不进她的劝告,像是只在她这儿倾诉一般,而不是过来找安慰的。崔薇当了大半个时辰的心情垃圾桶,终于崩溃了。
“大堂姐,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你想怎么做,也跟我说,要我怎么帮你也说说,光哭有什么用?”她递了好几块手帕过去,如今每块都捏在崔梅手里,都已经浸湿了。
“夫君他一来便去了聂家,四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崔梅没有听到崔薇的话,只是仍面色有些惶恐的自言自语道。她才嫁到陈家不到一年时光,整个人却是瘦得脱了形,如今正值五月天气,她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粗布蓝衫,露出来的脖子处连青筋都瘦了出来,肩膀上的骨头顶着衣裳,看起来细小得厉害,更衬得她一个全是骨头的脸竟然与身体比例瞧起来有些不协调了。不过是才短短大半年时间,她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瘦得人都脱了形。
“大堂姐!”崔薇站起身大声喊了她一句,崔梅这才像是被吓了一跳般,有些黯淡的眼神这才像是活了过来般,有些茫然的看了崔薇一眼,喃喃道:“四妹妹,你怎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脸色发红,站起了身来,崔薇这才注意到她有些微凸的肚子,脸上露出惊色来:“大堂姐,你的肚子,你有孩子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恶梦
说到孩子,崔梅这才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勉强点了点头,不像之前总是抱怨,而是有些忧愁道:“是有了,不过我婆婆说我肚子是圆的呢,而不是尖的,又这般小,说可能只是一个女儿而已。”崔梅说到这儿时,语气有些失落,崔薇虽然知道此时人重男轻女,不过听到崔梅自个儿都这样抱怨时,却仍是有些不以为然:“女儿也是大堂姐你自个儿的,我瞧着你太瘦了些,既然有了孩子,还得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崔梅说到孩子,眼睛里染了些忧色,手下意识的摸着肚子没出声,有了孩子本来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可她心事却是重得很,半点没有欢喜的神色,崔薇瞧着她这副恍神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干脆拉了她又坐下,出去替她打了些水进来准备让崔梅洗脸的,可谁料她出去打了水,崔梅却依旧维持着她刚刚坐下的模样,连眼珠都没有动弹一下,像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雕像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崔薇又叹息了一声,将热水桶给放了下来,又进屋取了一块干净的新帕子,替崔梅拧了一把,才递到她面前:“大堂姐,擦擦脸吧。”崔梅哭得了一脸都是泪痕,又拿手擦过,脸上全是油污,她愣愣的接过帕子来,擦了几下脸,果然精神便要振奋得多了。
“大堂姐,晚上不如留在这边吃饭吧,若是那陈小军对你不好,不如跟大伯母说,你总归是她女儿,她多少也能替你出口气吧,若实在过不下去……”崔薇犹豫了一下,刚一开口,那头崔梅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飞快的摆着手:“不不不,不行的,四妹妹,你千万不要给我娘说。”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半晌之后又有些失落道:“我娘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怪我没出息,捡不住夫君。”说到这儿时,她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又焉了下去。
崔薇瞧她这模样。真是愁死了。
“那大堂姐你的意思是想要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出口气?我让聂大哥去陈家里打声招呼,免得陈家以为咱们没人了。”崔梅又连忙摇头,慌乱道:“不行不行。婆婆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事,她一定会骂我的。四妹妹,我求求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也不要告诉我娘。”她语气里带了慌乱与无助,瞧见她这副懦弱又面团似的软好欺负的模样。崔薇郁闷了起来:“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大堂姐跟我说了半天是个什么意思?”
“我只是没人可以说说话,过来找你的。”崔梅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那眼神间满是疲惫,看来陈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得很。刚刚听她诉说崔薇便已经气得不行了,这会儿见她诉说半天,仍要回去忍。忍不住一股气憋在胸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崔薇心里郁闷得要死,虽然崔梅说了不要管她的事儿,但她仍忍不住开口道:
“大堂姐。我不妨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陈小军不是个良配,你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他陈家的骨肉。他们就敢这样对你,要你真生的是个女儿,岂不是要将你们母子连皮带骨的都给吞下去了?而陈小军如今已经是成了婚的人,还往聂家去跑,这样的人实在是糊涂得很……”
“不是的不是的。”崔梅听她这样说,连忙便飞快的摆手:“夫君,夫君他只是倾慕聂夫子的学文,不是与聂姑娘有什么瓜葛,四妹妹误会了。”她这样一说,崔薇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怒火来,陈小军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当日在潘家唱戏时,聂晴便与他私会过一回,现在崔梅还替他辩解,崔薇脸色有些发冷,一边将崔梅擦过脸的帕子扔进桶里,一边就冷声道:“你信他的鬼话,当初他与聂家议过亲的……”
“没有的四妹妹,夫君他,重情重义,就因为与聂姑娘曾有过那样的事儿,所以对她关心了一些。”崔梅说到这儿时,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哭得泪眼婆娑,一双眼睛哀求似的看着崔薇,崔薇本来想说的话堵在心口间,再也说不出来。崔梅难怪成婚后便被折腾成这个样子,这也是她自个儿性格太软了些,陈小军现在欺人太甚她竟然如此还帮着说话,她自个儿都已经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如此低,难怪陈家人都要狠狠踩她几脚。
崔薇心里有气,可是看到崔梅微挺的肚子,她又将到嘴边的气忍了下去。崔梅这肚子就算是她一个前世时没有怀过孩子的人也看得出来,肚子恐怕是不大好了,崔梅脸色这般不好看,身体又虚得很,头发依稀能看得到落了大团的地方出来,乡下人称这叫鬼剃头,其实就是身体差了,挺不住了,她一个人吃又是两个人补,若是她这样状态下去,恐怕不一定能熬得到生产时,更有甚者说这孩子都不一定保得住。
“既然你认为陈小军如此好,又来跟薇儿说什么?”坐在外头的聂秋染听了半天,也觉得憋气得不行,险些将手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