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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他们宠我爱我，给我好吃好穿。我心里那些隐秘的委屈和抱怨，应该出自我自身的敏感和过分自尊，作为父母，他们大约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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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饭的时候，我都没有看到欧阳娟的爸爸，出于礼貌，说了一句：“等叔叔回来一起吃吧。”的115f89503138416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说：“我没见过我爸爸。”的5878a7ab84fb43402106c575658472fa
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绯红。的40008b9a5380fcacce3976bf7c08af5b
欧阳娟的妈妈淡然一笑：“没什么。生她之前我就离开她爸爸了。”她拿过我的碗，给我舀冬瓜排骨汤，“小姑娘这么瘦，快多吃点。”的043c3d7e489c69b48737cc0c92d0f3a2
我接过来：“谢谢阿姨。”的eb160de1de89d9058fcb0b968dbbbd68
欧阳娟坐在我右边哼哼唧唧，说牙疼吃不了饭，你们也别想吃，妈妈笑着说：“让你少吃点糖你不听，喝汤吧。”的0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做的小菜十分精致爽口，一小碟腌黄瓜很对我的胃口，有点酸，又不太酸，又有点辣，脆生生。我问了，才知道是去其瓜肉取其皮腌制的，叫做外婆酱黄瓜。的34ed066df378efacc9b9
“为什么叫这个呢？”的c86a7ee3d8ef0b551ed58e354a836f2b
欧阳娟的妈妈笑：“因为这是我外婆传给我的呀，我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小时候，太阳晴好的天气，外婆带我们去晒豇豆，做酱，老远就闻见香。”她轻叹，“好多年了。”
她的五官平淡，举手抬足却有种芬芳如兰的气息，温婉沉静，眉眼和欧阳娟并不大像。我看看她，又看看欧阳娟，暗想，也许阿燃长得像她爸爸吧，那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是，他不在了吗，还是和她妈妈离婚了？的287e03db1d99e0ec2edb90d079e142f3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失婚妇人，眼光看谁都颇为怨毒，似乎对人生充满了诅咒和怨恨，每次接触到她的眼睛我都会感到不寒而栗。而欧阳娟的妈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真好。的eba0dc302bcd9a2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吃完饭，我和欧阳娟窝在卧室里谈天。她主动提起爸爸：“……可能我爸爸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吧。”的fe131d7f5a6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嗯？”的9de6d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妈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可是他不爱妈妈，妈妈把他灌醉后，和他……然后就离开了，独自抚养我长大。”的7eacb532570ff6858afd2723755ff790
原来欧阳娟的妈妈这样痴心。我问：“你爸爸不知道吗。”的c9e1074f5b3f9fc8ea15
“我想他是不知道的。”欧阳娟说，“为了我，妈妈吃了很多苦，受了数不尽数的白眼，辛苦把我拉扯大，给我买漂亮的裙子，竭力让我走出去很光鲜体面。尽管家里贫寒，可我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呢。她说，做人最要紧的是尊严。不管怎么样，人应该尊严而诚挚地活着。”欧阳娟半躺在床上，晃荡着脚。的f3f27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由衷地说：“你妈妈真不容易。”欧阳娟的妈妈就是我梦想中的母亲的样子，可如果她真是我的妈妈，我会为她心疼，想一想，会流泪。的a2557a7b2e94197ff767970b67041697
“是啊。我记得那时她对我说过一句，我因此被世人责备，百口莫辩。”欧阳娟说，“你能想象那是多么委屈吗。可是她也熬到了今天。”的352fe25daf686bdb4edca223c921acea
我又想起住持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了，命若飘蓬，你要微笑才好。这点对我来说很难，但欧阳娟的妈妈可以如此淡定，也许时间真能证明一切。的dc82d632c9fcecb0778afbc7924494a6
“我猜你长得像你爸。”的698d51a19d8a121ce581499d7b701668
“我也觉得。妈妈时常看着我发呆。我想，她是透过我来回忆那个男人了。我真是恨自己，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那么看起来会更像他一些。”的55743cc0393b1cb4b8b37d09ae48d0
“我在想，你妈妈当年该有多么艰难。”的140f6969d5213fd0ece03148e62e461e
“妈妈说，人生就是在过坎，咬咬牙，趟过去，坎太深了，趟不过去，就跳过去，跳不过去，落到坎里了，爬也要爬过去。哪怕落得一身泥泞，过去了，抖一抖，又是个清明境地。她对我说，娟娟，不怕，我们不哭，我们不要服输。”的2b24d495052a8ce66358eb576b8912c8
我震撼于这些话，但不是过来人断然说不出这样的句子。想了想，问：“爱情真的值得让人自苦一生吗？”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她。的e0c641195b27425bb056ac56f8953d24
“我也不知道。”欧阳娟惘然地说，“你看过《荆棘鸟》吗？”的2a79ea27c279e471
“听班里同学说过。”的e70611883d2760c8bbafb4acb29e3446
“麦琪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争取拉尔夫，偷得了一个孩子，结果，孩子没了。你看，一切都是空。”的f61d6947467cc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抱一抱欧阳娟：“阿燃，别这样说。我相信你和妈妈都不会失望。”的fae0b27c45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何曾而不是江淮吗，虽然江淮更帅。”的c2626d850c80ea07e7
“为什么？”的6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没有爸爸，因此老想着能遇上一位亦兄亦父的男生。何曾正巧是。”她朝我笑，“你不觉得吗？”的16a5cdae362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从小孤单地长大，看过很多书很多电影，每次看到缠绵悱恻的场景，都会在心里发誓，将来要找一个沉默体贴的爱人，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可以在夜里安然地枕着他的胳膊睡觉，双手交握。
黄昏的阳光散漫，一点点凉的风在我们身边吹去，又吹来。的e995f98d56967d946471
天色有一点点黑，我们坐在房间里，都没想到要开灯。她不说话，低下头，头发散乱，纷披下来，脸埋在头发里，背着光，从我的角度看去，她有一张野性而纯真的面容。几年后我看到电影《玻璃之城》，少女时代的舒淇让我有时光倒流的感觉，活脱脱当年的欧阳娟。我坐在她脚边的凉席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发呆。的2e65f2f2fdaf6c699b223c61b1b5ab89
我恻然：“阿燃，善良的孩子会有福。”我想，我们都是这样早熟的孩子，会有很多受伤的机会，多希望我能够帮到她，让何曾喜欢她。的a4f23670e1833f3fdb077ca70bbd5d66
她是这么聪明美丽的女生，他就没有一点点动心？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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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意无意地在何曾面前夸欧阳娟的好。在书上看到几个好句子，巴巴地拿去给他炫耀，他吃惊地盯着我：“你说的？”的1fc214004c9481e4c8073e85323bfd4b
“不啊，阿燃说的。”的51ef186e18dc00c2d31982567235c559
“不错。”的929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哥哥，你看这幅字写得好吗？”的0353ab4cbed5beae847a7ff6e220b5cf
他仔细端详着：“我外行，看不出门道，感觉很好啊。你写字有进步嘛。”
“阿燃写的。”的55b37c5c270e5d84c793e486d798c01d
“哦。”的577bc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急了：“哥哥，你实话说吧，你对阿燃到底有意思没？”的32bb90e8976aab5298d5
何曾啼笑皆非：“你小小年纪当起媒婆了？”的8e98d81f8217304975ccb23337bb5761
“不可以吗？”的b56a18e0eacdf51aa2a5306b0f533204
他推我出去：“我马上要高三了，你不希望我落榜吧。”的8613985ec49eb8f757ae64
我难得幽默一回：“没关系，政治书上有教：落榜不落志！哦，还有一句，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edfbe1afcf924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拿书拍我的头：“滑头！跟阿燃学坏了啊，越来越贫嘴。”的6ecbdd6ec859d284dc
我嘻嘻笑：“男人好象都喜欢坏女人。”的061412e4a03c02f9902576ec55ebbe77
他又说：“剪烛，你平时太内向了，要一直这么开朗才好。”的8fe0093bb30d6f8c31
“那么你是欢喜我和阿燃在一起了？”的0deb1c54814305ca9ad266f53bc82511
“当然。”的07a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想，你和她在一起也会很快乐。”的cd00692c3bfe59267d5ecfac5310286c
他笑：“剪烛，好啊，你又绕回去啦！”举着书又要打我。我一下子躲开了，他跳起来，没够着。我左躲右闪，他在后面追，口里还呜哇呜哇地喊着，兴奋得脸发红。的4f4adcbf8c6f66
闹得尽兴，都很开心。累了就坐下来，他倒一大杯果汁给我，自己坐在旁边呼哧呼哧喝绿豆汤。
想着欧阳娟对他的评价：亦兄亦父。笑了。何曾有时候很可爱的。的1a5b1e4daae265
我有点困，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还做了梦，梦见洗了一个好香好美的泡泡浴。
醒后才发现是靠在何曾肩上睡的，他伸出手臂，我枕在上面。看看墙上的挂钟，呀，睡了一个多小时。我揉揉眼睛，看着何曾：“你没走开？”的a7aeed74714116f3b292a982238f83d2
他呆愣愣的：“啊？”的1aa48fc4880bb0c9b8a3bf979d3b917e
我推了他一把：“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坐了这么久？”的31fefc0e570cb3860f2a6d4b38
他这才反应过来，收回胳膊，已经麻了，赶紧抖了抖：“是啊。有什么问题？”
“辛苦你了，哥哥。”我站起身：“我去学油画了。”的9de6d14fff9806d4bcd1ef55
“哦。”何曾说，“那我也得去复习了。你的油画老师最近怎么样？”的f1c1592588
我打了个冷颤：“还是老样子，哥哥，我怀疑他疯了。前天他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画画，又是画那个女子，画到一半，将收音机打开，一首《一无所有》开到震天响。他在音乐声里放声大哭。”
“你要是不想再去了，我给妈妈说一声。”的6f4922f45568161a8cdf4ad2299f6d23
“我再想想。哥哥，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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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师家的门是虚掩的，我推门进去，看到他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似乎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床边摆满了空的啤酒瓶子，空气中散发出浓浓的酒味。的07cdfd23373b
我抬头。天。那面墙上，被刷成五彩斑斓的颜色，他泼墨般把红、黑、黄、蓝等诸多颜色毫无章法地全堆上去了，看上去杂乱而刺目，丝毫不具备美感。然而，在整面墙壁的正中央，是眉。白衣黑发，面目模糊，惟有一双眼睛，清亮灼人，黑的瞳，水晶一样。的caf1a3dfb505ffed0d02
我明白了，他之所以让背景如此缭乱不堪，为的是突出眉的美好。的fe7ee8fc1959cc
我站得稍微远一点，仔细看这幅画。那双眼睛让我惊叹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看着画，我相信了。它流露出那么深那么深的盼望，是一个人非常非常希望得到某件物事的盼望。我因此想起以前好喜欢的那件裙子，求不得。的d1f491a404d6854880943e5c3cd9ca25
这幅画，该叫什么名字呢。我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只笔，在画的左侧写了一个字：渴。
渴望，渴求，焦渴。的98f13708210194c475687be6106a3b84
是鹿切慕着水的那种渴。的e94550c93cd70fe748e6982b3439ad3b
我看了看程老师，他仍在喃喃自语。忽地眼睛睁开，看到那个字，半晌不动了。我吓住，以为他要发作，正懊悔自己的冲动时，他仰天大笑：“渴！好，好，好！”那模样像是个刚当上武林盟主的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