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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什么,你方一踏上这山我便撤了内阵候着你,我们相识百余年了何必这么见外。”谢宜人回头看着她,就着月光笑了笑,让她心中微微一暖。他继续道:“方才我那些谎话编排的还过得去吧?”
北唐素浅浅一笑:“自然是妙极,为寻清净的书生,还真是符合你的脾性。尽地主之谊也的确合理,毕竟这庙是你这山神给自己造的。”
他也跟着笑了笑,“你总爱拿这事笑我,我又并非孤芳自赏,只是觉着我这山神无人祭拜的话未免也太委屈了。”说着却又立马沉下脸来问:“倒是你,两个月不见什么时候成了别人刚过门的妻子了?”
“他不知你身份,怕节外生枝,我与他……只是现下要共进退罢了。”
“我不知你在山下这些时日里发生了什么,你原本与我说是要报那名宋将军的恩,了了便会回来,如今似乎不止如此了?”
北唐素轻叹一声,苦笑道:“人世间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教你读书写字,虽说我身为地仙,你为灵兽,本是无甚瓜葛却难得有此交情,不想我这一举倒让你染了凡尘的愁绪。”谢宜人望着孤月叹道。
“有因必有果,我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谢宜人微皱着眉笑了笑,看向站在身侧的北唐素道:“我也不细问你事情的缘由,了结了便早早回山吧。曾听闻其他仙神说凡人之心污浊杂乱,我倒不怕你沾染秽气,只是担心凡人乱了你的神思,与你同来的那人亦然,我看得出,他不一般。”
北唐素摇摇头:“我的神思本有些乱,现下反而清醒了不少。”
谢宜人无奈的笑了笑,站起身望着皎月道:“我不干涉你的路,只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轻易行事才好。”他说罢看了看前方的围墙说:“庙外早有人窥探你我了,我的法阵未尽数撤走,他听不到你我的谈话。此人来意怕也是与你的事有关吧。”说着他向墙根处迈了几步,略微大声道:“是哪位兄台深更半夜了还在庙外,若非诚心祭拜不如现身说个明白可好?”
果不其然,墙根处应声突然窜出一个身影,缓缓的从阴影中走出,月光下露出一整张脸。
“癸巳?!”北唐素一怔,惊异道。
“姑娘可是忘了我的职责?”
“不曾忘记,只是,你竟一路跟到了这儿。”
“宋将军的吩咐,在下不敢怠慢。”他看向谢宜人,礼貌地一揖道:“先生洞察能力惊人,不知您与北唐姑娘有何交情。”
谢宜人正欲开口,北唐素轻轻一拦,抢先道:“他与我是旧相识,你大可放心。”
癸巳听后并未说话,似在低头思忖着些什么,令人猜不透彻,过了会儿才看着她说:“宋将军只叫我助姑娘脱险,离开齐国的危险之地,如今有这位先生相照料我的任务应是完成了,姑娘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转达……不用了,这一路上多谢你了,癸巳。”她倏然间有些落寞之姿,月光的清皎越发凸显了这层意味,又笑得勉强。
“好,那我……这便回去禀报。”癸巳以一贯冷静沉稳的口气说着,却多了一份迟疑。他微微抬了抬头,瞥了一眼苍穹中的弦月,不禁意的轻轻叹息,随即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分明可以跟他一齐投靠宋霖,怎的连句话都不带去。当初是谁问我要了兵法书去帮他的?”谢宜人回头,面带笑意的问她。
“我与他已经两不相欠了,或许,当初拼命追随的他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他对我的情义也仅止于此。”她说罢淡然的笑笑,过了良久才幽幽的问道:“燕国上下全境的地势你熟悉么?”
“当然,还会有谁比我更熟悉燕国的土地呢。”
“宜人,拜托你一件事,我想要一份燕国的地图,越详细越好。”
谢宜人点点头:“好,明日我便可给你。”
她也微微颔首,伸手似想要触碰那轮明月,却只有华光透过指缝,什么都抓不住,心底苦笑了一番,半句话都未说便转身回了房。谢宜人摇着头退了几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映衬着如霜般的月华幽幽的低声开口道:“只可惜仙神不懂凡人情,否则我也不会让你痴愚至此啊……”
次日清晨,天刚亮,陈钧便同北唐素出了小树林,行至一小城中,恰寻得一贩马商人。那人方才出来做生意,牵着数匹马往街上走。然其中一匹栗色的马却暴烈异常,于路上四处乱窜、仰首嘶鸣,屡次欲出蹄伤人。
二人走至那慌乱的贩马商人侧旁,他一边忙着拉住缰绳,一边回头问道:“两位是要买马?”
“正是。”陈钧率先回答道。
“真是抱歉啊,我得拉住这马才行,你们先挑着。该死的,这马真是烈。”那马商死命拉住栗马,额头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北唐素并未瞧其他的马,唯独盯着马商手中的那匹看了许久。“您手中的这匹,躯干修长、腿蹄轻捷且四肢有力,鬃毛亮丽而有光泽,应是匹好马。”
马商意外的看了看北唐素道:“姑娘好眼力啊,这匹的确是这些马中最好的,不过……你也看得出,它实在是难以驯服,只怕姑娘骑不了它。”
“让我试试便知。”她微微扬了扬嘴角,眼神中流露出胸有成竹之感。她走至栗色烈马旁,那马一阵嘶吼,高抬着两个前蹄呈“人立”状。陈钧和贩马商人都慌了神,以为它要出蹄猛踢北唐素,而她毫不畏惧,只是踮了踮脚尖,伸手抚上马背。
仿佛奇迹一般,烈马突然收了双蹄,安安静静的立着,只是甩甩尾而已。
“姑、姑娘竟能驯服这匹‘黎原’……”马商看傻了眼,陈钧也长舒一口气,收回了方才欲救她而迈出的步子。
“它叫‘黎原’?是你起的名字?”
“是叫‘黎原’没错,但不是我起的,这马本是军队里的,兴许打仗的时候混乱才一路跑到这儿来的,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小块牌儿,正写着‘黎原’二字。”
“原来如此,那我能买它了么?”
马商豪爽的笑道:“哈哈,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姑娘你开个价吧!”
陈钧听后抢先一步,伸手进衣袖摸了摸,并一边说道:“除这匹之外,我们还要最前面那匹青色的马,一共两匹。这些够了吗?”北唐素低头一看,竟见他正想掏出一整个金锭来,她心中一惊,连忙将陈钧的手按回去,又摸出一把碎银两尴尬的对马商笑了笑:“这些,够了吗?”
那马商似乎并未察觉方才险些掏出的金锭,满面堆笑道:“够啦够啦!”
“谢谢,那就告辞了。”说罢,北唐素一手牵上两匹马,推着陈钧离开了城中这条大街。
陈钧走了几步,夺过北唐素手中的一根缰绳,说道:“你推我做什么。”
“你身边带了多少钱。”北唐素有些生气的问道。
“也没多少。”说着,他掏了掏衣袖和钱袋,伸手抓了把递至她眼前:“你看,也就十多个金锭吧,怎么了?”
北唐素慌忙让他将钱全都塞回去,把他拉到街角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怒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远行切勿露财,而你我的境况又异常特殊,招来劫匪或官兵都对我们没好处。”
陈钧一怔,盯着她看了片刻,低头说道:“是我的疏忽。”
“怕是纨绔子弟当惯了。”
“若真是纨绔子弟,父王也不会对我赶尽杀绝了。放心吧,我以后会多加小心。倒是你,你身上不也带着一块玉么。”陈钧说着指了指北唐素挂在腰间已露出大半块的白玉,不禁伸手拿起想看个仔细。北唐素一下慌了神,忙从他手中抢过放在衣襟中。陈钧挑眉,不屑的说道:“紧张什么,这块玉玉质并不怎么样,你想要的话,我送你块上乘的。”
“对不起,我不需要。”北唐素别过脸去,想缓一缓方才慌乱的心绪。
“对了,你怎连驯马都会?我又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只是略知皮毛而已,不足为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北唐素迟疑了片刻才回应他,直接牵着马出了街角,往城外走去,陈钧轻笑着跟上她一同出了城。
二人不敢走官道,一路只沿着小路飞奔,黎原也果真是一匹好马,似有日行千里而不疲累之势。
两人马不停蹄,直到燕国正北国界时,北唐素就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对陈钧道:“就是那儿,山中有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平日里不会有人前来,应是极为安全的了。”
“你竟知道如此隐蔽的场所。”
“以往曾宿过几晚而已。”说着她一拍马背,直往山上跑去。
兜兜转转之下才来到深山一处废弃的小庙。虽然从外表上看的确有些破旧,但似乎常有人打理因而显得颇为干净。
发觉庙门恰虚掩着,陈钧推门而入,山神石像前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背对着门在案前读书。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回过头打量了二人一番,起身道:“两位是……”
陈钧走上前谦恭的说道:“在下陈钧,这位是北唐素,我们路经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希望可以借宿几日。”
书生笑了笑,收起了散乱在小木桌上的书册说:“自然可以,这山神庙也并非我个人所有,我只是为了寻清净才到这荒无人烟的小庙来读书的,二位请自便。”他把手中的书放至神像边,恭敬的一揖道:“小生名叫谢宜人,家住山下不远的村子里,平日这山神庙根本不会有人来,都是我一人打理,两位既然要住下我就去小庙的里间收拾收拾,算是代替这位山神略尽地主之谊吧。”
“那劳烦谢公子了。”陈钧欣然道。
谢宜人摆摆手,谦和的笑着说:“往后几日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何必如此见外,叫我‘宜人’便可。”陈钧点了点头,谢宜人便走进里间忙活起来。
“这人倒真是热忱。”陈钧就着桌边的草垛坐了下来,北唐素则四下看了看,心中暗自感到欣慰。
过不多久谢宜人便从里间出来,身上沾了些尘土,他轻轻掸了掸说道:“差不多了,荒郊野外的自然要艰苦些,陈兄弟,你是与我在外间凑合还是同这位姑娘……”谢宜人不再往下说,不好意的的挠了挠头。
“她是我刚过门的妻子。”
谢宜人先是一怔,随后立即说:“啊,原来是这样。”北唐素听言黛眉一横正想反驳,却被陈钧轻按住肩膀,显然是要她依言行事,虽然心有不满也只好不吭声。
待入了夜,北唐素与陈钧共处一室时才问:“你方才为何说我是你……”
陈钧仰卧在用稻草铺好的地上低声说道:“谁知道那个书生是什么来头,万一身份暴露就不妙了。况且,留你一人在这间屋子我自然不放心。”北唐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说出口。轻叹了一声便躺在了里间唯一的简陋石床上。
“之后我们该去哪里?”北唐素闭着眼问道。
“躲在燕国也不是办法,先在这儿避避风头,过几日我去找高辞。”
“你找他做什么?”她一下从床上坐起,不解的看着陈钧。
“父王已经下令要杀我,高辞也是屡立战功的人,我不认为父王会放过他。而且高辞在朝中一向是孤高自傲的角色,他一心只打他的仗,争权之事从不过问。其实我早有拉拢他的意思,不过……我与他似乎有点误会。”陈钧撇撇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误会?”
“咳,没什么。”陈钧轻咳一声,难掩笑意,顿了顿才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走一趟,等过些时日,风头稍稍过去了我就去找他,我可不甘心就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父王的错……我来替他纠正!”
“我同你一道去。”陈钧听了正犹豫,北唐素又继续说道,“也许……我能帮上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高辞对你有意,带上你或可说服于他。但是如果你我同去,若是不幸落了网我们都得没命。”
“我自然明白!”
陈钧默然的看着她,奔波了两三日,北唐素脸上已有倦容,但眼神却依旧光华熠熠。陈钧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那就一同去吧。”他虽知道此事的确有危险,但心中莫名有些难以言说的欢愉。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这小庙中灰暗又有些剥落的墙面说道:“北唐……我其实不愿将你卷入此事,可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了。生在帝王之家,许多事都身不由己,贵为太子却落到这一步,当真狼狈。”
“现下我想置身事外也无可能了,与其说这番泄气话,还不如想想往后要如何才好。”
“往后,往后啊……我想远离这些无果的纷争,就像现在这样住在离开风尘嘈杂的地方,像现在这样就好,只是别再悬着一颗心了。”陈钧说着闭上眼,似在憧憬理想的日子,又仿佛在哀叹如今的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