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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不是耽搁得太久了?”徐福记得他们出来,是要沿着河南一带,视察慰问一番的,谁知道他们才刚去了趟军营,再离开就停滞了大半个月。
“无事,从三川郡离开后,我带你去一趟蜀郡。”
嬴政发现,徐福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还是很喜欢自己救助他人成功后的成就感的。
三川郡、蜀郡都曾是徐福插手救助过的地方,正好便带他前去一走。
“好啊。”徐福猜测嬴政应当也还有其它的打算,遂一口答应了,嬴政带他前去,他便毫无负担地当做旅游就好。
忙碌了一天的徐福很快便有些疲倦,他和嬴政粗略洗漱一番便上了床榻休息,很快便是第二日,侍从们已经将二人那单薄的行李收拾好了。侍从们好奇不已他们身上并未带钱,又是如何在客栈居住下来的?不过见到镇上人这样信任崇拜徐福,他们便觉得自己好像窥出了什么。
甚至他们还从镇上人口中听见,说嬴政是跟着徐福蹭吃蹭喝,每天就带带孩子的男人。
侍从们表情齐齐一裂,不敢再往下听,还个个如同老鼠见了猫飞快逃窜,生怕再多听一句自己就没命了。
“先生!徐先生……”伙计在屋外叫门,有侍从上前打开了门,那伙计一见,众人都收拾好了行李,他懵了懵,讷讷道:“先生这是……这是要走了吗?”
“是。”徐福点了点头,“还有何事?”就连杨老板他都替他们给料理了,这镇子上还能有什么事?
“周家妇人来了。”那伙计说着说着便眉飞色舞起来,“书秋姑娘找回来了,差一点就遭了那杨老板的毒手了。”
徐福闻言并未说话。
而就在伙计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家妇人已经带着书秋从楼下上来了,书秋面带笑意,神色轻松,模样娇美更甚从前,大约是远离了那些糟糕情绪的缘故。而周家妇人也面带微笑,眉间的细纹舒展开了不少。
“徐先生。”周家妇人在看向徐福的时候,眼眸里满满都是感激的味道。
徐福的步履滞了滞,还是示意侍从将门大开着,将她们请了进来。
“多谢徐先生。”周家妇人先诚挚地感谢过后,便忍不住抿唇笑道:“若是先生年纪再长一些,我家书秋年纪也再长一些,那我便要忍不住将书秋嫁给先生了。”
夸人都爱用“你这样好的人,我都忍不住要将女儿嫁给你了”的句式,徐福听着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周家妇人说“若是”,那便说明这样的事,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一旦离开这个镇子,徐福说不定日后便再也不会同他们见上一面。
但是对于嬴政来说,哪怕只是个并不会达成的假设,就已经足够令他不快了。
“若不是为结仇,周家妇人还是不要如此说更好。”嬴政冷着脸道,只那瞬间便气势全开,深深压在人的心头,所有人都顿觉自己膝盖发软,平白矮了一头,连反抗的心都生不起来。
侍从们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们就说呢,王上怎么可能会如那些人口中描述得那样?
王上还是那样威严的!
这头周家妇人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便从善如流地向徐福和嬴政道歉,“是我无状了,这等话本就不应该说的。”
书秋虽然瞧上去柔弱,但单看她能直接从杨老板手底下逃出来,就可见她并不是扭捏胆小的人,她也紧跟在自己母亲之后,向嬴政道了歉,随后大大方方地笑道:“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堪与先生比肩呢。”书秋虽不知嬴政身上有什么本事,但她本能地觉得,气势如此之强的男人,绝对不一般。
书秋这番话可算是刚好夸到嬴政心坎上去了,原本有再多不快,此时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他气势稍敛,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倒没人会觉得嬴政脸皮厚,侍从们觉得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若要论配得上,当然只有王上能与徐奉常相配了。王上尊贵,这哪能叫做狂傲呢?
周家妇人谢过徐福后便要走。
就在他们起身的时候,徐福突然眼尖地瞥见了书秋的右手被包扎起来了。
徐福脑子里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书秋,你的病我曾在一书简上见过。”徐福是当真见过,这也是他这几日碰巧想起来的。之前嬴政四处为他搜寻炼丹药的书,其中便曾提到过,有一药炼制后,可治体弱心疾。书简上描述得极为玄妙。不管有用无用,徐福还是决定将方子写与她们,这样的时候,总是宁愿一个不放过,都要试一试的。
那周家妇人面露狂喜之色,心头狂跳不已,“先生的意思,可是……可是那书简上记载了此病如何治?”
“是,我记下了一方子,但我也不能确定,是否有用。”
“无论有用无用,都要一试才知!求先生的方子!先生大恩,我等无以为报,但定然会在此后每日,都在神灵前为先生祈福,愿先生日日安康,万望先生勿要嫌弃我等无用。”周家妇人激动地一口气说完了这串话。其实她根本不怀疑徐福给出的方子会无效。
徐先生那样神奇,他给出的方子,应当都是有用的!
周家妇人就差没跪地,直接将徐福奉若神明了。
书秋也微微有些激动。
徐福转头令甘棠去找竹简来,周家妇人忙出声道:“不,不必劳烦小哥,我这便命人去取。”说着她就匆匆出了屋子,哪怕拖着厚重的裙摆,她也有了点健步如飞的味道。
待周家妇人走后,书秋小心地打量着他们身后的侍从,低声问道:“徐先生以后还会来镇上吗?”
“有缘自然再见。”
听徐福这么说,书秋便立即知道,以后不会再见了。
“多谢徐先生助我,我本以为我拖着病体,在人世活一天便算一天……”书秋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竟是变得无比坚定起来,“但如今我知道,我也是可以活得更肆意,更有用一些的,只愿日后我也能如先生这般厉害。”书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徐福听完这番话倒是微微有些茫然。难道他什么地方触动到书秋了吗?
嬴政拉长了脸,极为不喜欢书秋这样望着徐福的目光。
书秋似有所觉,忙对嬴政笑了笑,随后收起了目光,也没再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多久,周家妇人便带着竹简和笔刀来了。
徐福接过后,本要自己刻字的,但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字,实在不怎么样,为了不破坏他在镇子上众人眼中的神秘高大形象,徐福当即就转头看向嬴政,道:“我念,阿政帮我刻?”
侍从们惊骇地看着徐福和嬴政的方向。
让堂堂秦王去写一个方子?
秦王的字啊!秦王的字有多珍贵啊!能这样随便给人吗?
嬴政顶着众人看来的目光,点了点头,将那竹简在面前摊开,再抓起笔刀,骨节分明、强健有力的手指将笔刀圈在其中,冰冷的刀锋和带着暖意的手指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徐福盯着看了会儿,随后便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
“念吧。”嬴政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纵容。
书秋望着这一幕,不自觉地笑了笑。
“炙甘草汤……”徐福一边回忆着自己在书简中看到的内容,一边默念出声。
而嬴政挥动手中的笔刀,下笔有力,速度飞快,遒劲的字很快在他笔下成形,徐福时不时地往上瞥了一眼,不过就是这一眼,徐福立即便发现,上面书写的篆书与秦国篆字略有不同。这是……赵国文字?嬴政以前在赵国生存,会写赵国文字也并不稀奇。幸好他会写……不然自己让嬴政来写方子,岂不是就暴露他们这行人的身份了吗?
很快徐福住了嘴,嬴政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嬴政将手中的笔刀搁下,合上竹简递给周家妇人,周家妇人连看也不看,就已经激动得连连点头了,“多谢!多谢!”
“拿走吧,我与阿政将要离开,日后再会。”徐福从桌案前起身,甘棠迅速出去牵马。
周家妇人也面露不舍,不过她也很清楚,像徐福这等不凡的人物,哪里是这个小镇子能留得住的?
徐福原本都要同嬴政一起跨门而出了,他脑子里突然又闪过了一道灵光,“书秋,可否让我看一看你手上的伤口?”
书秋虽有不解,但并不拒绝徐福的要求,她快速解除了包扎,露出了手掌上的伤来,她低声道:“前几日好奇杨府中落下的天火,便去碰了碰,谁知道不慎被烧灼到了……”
她的掌心被燎出了不少水泡,那些水泡密布着掌心上,有些破了,看上去有些红肿。徐福眯了眯眼,抵着嬴政不快的目光,小心地抬起书秋的手背,徐福很快便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那些水泡破了的部分,竟然在书秋的掌心蜿蜒成线,而且这条线还隐隐与她的生命线相接,竟是生生将那条线拉长了,视觉上看上去,她的线被补全了。而命运线倒是并无变化,只不过被拉长后的生命线,再搭配着这样的命运线,再无违和之处。
徐福心念一动,想到了先天手相和后天手相之说。
或许这边是人为主导命运的奇妙之处?
命,果然是可以改的!端看是否能有此机遇!
徐福此时倒是可以大言不惭地道,他或许便是书秋的那个命中贵人,若非他,书秋或许便没有今日了。自己给出的方子,或许是当真能行得通的……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徐福目光复杂地看了最后一眼,“好了,你好生上药养伤吧。”
“诶?好。”
说完后,徐福便立即回头,大方地牵住了嬴政的手,嬴政一怔,嘴角紧抿着的弧度有了细小的改变,他反手将徐福的手从手背包住,绕过了书秋。
一行人出了门往楼下走,徐福还能听见楼下客人的议论声。
“那桓齮实在难缠,赵国危矣啊!”
“都是秦王残暴,亏赵国还曾与秦国为多年姻亲!”
“是啊……”
徐福听完这番对话,不由得目光怪异起来,他转头去看嬴政,却见嬴政极为淡定。也是,若他能轻易被这些流言所影响,那他便不是嬴政了。
大堂中的人见有人下楼来,抬头一看,等看见徐福之后,他们倒是齐刷刷地闭嘴不言放方才的话了,只是眼看着徐福走出客栈,他们才忍不住低声问:“先生这是要离开了吗?”“先生这么快便走了?”
一直没有等到天火和地动的百姓们,心中还隐约有些不安。
他们不知道,什么天火、地动、冤魂,不过都是徐福和嬴政联手制造出来的。
待徐福走出来后,就连不少路人都停下脚步来频频打量他们。这些人眼中多少都有些不舍,但他们也不敢出言阻拦徐福,他们都牢牢记着,万万不要冒犯徐福。
徐福和嬴政一同上了马车,很快将他们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面,周家妇人和书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不久之后张翁也带了不少百姓跟在马车后送行,队伍甚至有几分浩荡。
徐福觉得还挺好笑的,他们一面在背后说起秦国可恶,却不知他们崇敬的自己,也能称得上一声“秦国狗腿子”呢。
“镇子上下必将永生铭记今日徐先生大恩!求先生告知姓名,我等好传以后人!”
马车停了停,徐福掀起车帘,想到自己从前在魏国境内时,便是随口告知他人,自己姓徐。这次自然也是一样,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他们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徐福说出名字。
徐福却是摇了摇头,“性命乃虚幻之物。”说完他便放下了车帘。
原本只是担心说出姓名,万一被人认出反倒惹来麻烦的行为,在这些人的眼中却成为了真正超脱世俗的佐证,也只有神仙,才能不计名利,才会连名字都视作浮云!
众人心情澎湃不已,看着徐福走远的马车,久久不能平静。
啊,他们都是齐齐忘记了,徐福刚到镇子上来的时候,还摆摊狠赚了他们一笔钱呢。
不计名利?逗鬼呢!
马车摇摇晃晃驶出了小镇,约莫行了一日,转眼便是天黑,他们立即寻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之前那名为“安娘”的妓子也与他们随行着,毕竟他们不能将人寻来做个证后,便立即弃之不顾了。
待下了马车后,侍从们搭建休息的地方,以及寻找木柴和食物,有人伺候的日子,与他们前段时间狼狈不已的日子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安娘心细,又因为曾是农家出身,因而对野外的植物、果子颇有心得,找水,寻香料都颇有一手,等侍从猎来野猪后,安娘便立即在甘棠的帮助下将那野猪扒皮拆骨,再动作利落地烤了起来。
在外有肉吃,胡亥紧紧盯着烤肉架子,已经满嘴口水往下掉了。
扶苏看不过眼,大约是觉得他这模样实在蠢了一些,作为看护胡亥的人,扶苏忍不住伸手捞住了他的口水,“这有什么好瞧的?”
胡亥舔了舔唇,“好次啊,比在王宫好……”
这倒说的是真话。
安娘忍不住笑了笑,但却残忍地将手中烤出的肉,小心地递给了徐福,“徐先生